世家婦人,犯了大罪,不免一死的時候,總有這個看起來仁義的選擇。
叫她自己挑個死法兒。
“十八娘,你來看娘了!老夫人把我關在她這院兒中,倒還不如老爺把我關起來!老爺把我關起來的時候,起碼還能見着我的人,能給你和你的兄弟們報個信兒,叫你們來看看我。如今外頭那些人,任我說好說歹,都不肯理我!”大夫人像是憋壞了,一看見十八娘,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十八娘一言不發,把手中端着的漆盤往大夫人面前一放。
大夫人立時安靜了。
她瞪眼看着漆盤上的東西,又愕然看着十八娘,“你……這是端給我的?”
十八娘面色凝重。
“端走!我乃是滎陽鄭氏!我是長房夫人!我是掌家的主母!你這是端給誰看呢?”大夫人厲聲叫道,“我要見老夫人!”
“母親,是祖母叫我端來的。”十八娘低聲說道。
大夫人怔了片刻連連搖頭,“我不信,這不可能!我不信!”
十八娘聞言抽泣,“母親,爹爹他不好了……”
“什麼?”大夫人皺眉。
“爹爹在朝中丟了臉面,他們都說,是母親害的。且母親在佛堂裡和那老漢……發生了那種事,兄長弟弟們都覺得羞恥,不肯來見母親,妹妹太小,祖母便叫女兒來勸您……”十八娘說着,把面前的漆盤往前推了推。
“不,這怎麼能怪我呢?”大夫人連連搖頭,“我那天是被人陷害了,有人往香爐里加了迷魂藥了!”
十八娘擡手抹眼淚,“可是這話您跟女兒說有什麼用?”
“沒人相信我?這麼大的蕭家怎麼能沒人相信我?我是那樣的人嗎?”大夫人氣急。
“母親,看祖母的意思,並非是不相信您。”十八娘忽而說道,“昨晚上您被帶回來,祖母還是護着您的。出了今日這事兒,祖母才恨極了……”
“今日?今日怎麼了?”大夫人一面哭,一面抱怨,“今日我纔是冤枉,我被關在這裡,誰都沒見着,我能做什麼?”
“父親在朝堂上,把蕭家的臉面都丟盡了。”十八娘小聲說道。
“他丟臉,當恨他纔是,與我無干啊!怎麼這也能算到我的頭上!我冤枉啊!”大夫人大聲嚷道。
十八娘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她一面哭一面搖頭,“母親別喊別喊!祖母正在氣頭上,您可別再惹了祖母了!”
“我再惹了她怎樣?她都給我鴆酒白綾了!還能把我怎麼樣?”大夫人惱怒哭喊道。
十八娘捂着她的嘴,忍不住哭,“母親,如今您死,還能死的體面些。祖母說了,您若是不死,昨晚上的事兒,張揚出去,日後長房的幾個孩子,只怕都沒辦法擡起頭做人了……”
傳出去,長房大夫人在佛堂裡,和個守門的老漢苟合……
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慄。
“十八娘,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不能死啊,我是冤枉的,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大夫人神色倉皇。
十八娘哭着說,“母親,便是蕭家人都恨極了您,都捨棄的您,我卻是最最捨不得您的,若是有辦法,我便是肝腦塗地,也得替您辦道。可您不知道,今日朝上,紀王被聖上抓起來了,雖然還未發落,但只怕是……”
“什麼?”大夫人怔了怔。
她回過神來想了想,大老爺吃了紀王送的藥,郡主不讓吃,讓戒了。
她看大老爺戒藥十分受罪,且紀王如日中天,便是吃紀王的藥,那就是投靠紀王,也沒什麼不好……如今紀王被抓,豈不是郡主他們勝了?
難怪……難怪老夫人要她死!當真不是昨天晚上那一點兒事兒!
“十八娘,黃泉路孤苦冷清,若我非死不可,我不想一個人赴死。”大夫人看了看漆盤上的東西,“你不是最捨不得我麼?你陪着母親吧,也好叫母親一個人不寂寞。”
十八娘嚇了一跳,“母親,說,說什麼……”
“沒了我,你不過是個庶女,這輩子也再難翻身了!不如陪着母親走完這最後一段路吧!死後還能落個孝順的好名聲!”大夫人頗有些神經質的說道。
十八娘驚恐看她,頓時覺得她比父親癲狂之時還嚇人。
人都死了,還管她落不落孝順的名聲?
庶女怎樣,好死不如賴活着啊!她還年紀輕輕,風華正茂,她怎麼能死呢?
“母親,女兒就送到這兒了!女兒去向祖母覆命了!”
十八站起來,拔腿就想跑。
大夫人突然抱住她一隻腿,把她拽倒在地。
十八嚇得驚叫一聲,踢踹着大夫人,想把她甩脫。
大夫人將死之人,這會兒的力氣,大的驚人,死死地抱住她,就是不撒手。
十八轉過身來,往大夫人手上猛咬下去。
大夫人驚了一驚,一隻手撒開,另一隻手猛地在漆盤上抓住那把鋒利的匕首在手心。
寒光一閃,十八娘嚇了一跳。
她雙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腕,“母親瘋了麼?”
“我是瘋了,我都要死了,還有什麼瘋不瘋?我嫁到蕭家來,爲蕭家操勞兢兢業業幾十年,末了,蕭家出了事兒,站錯了隊卻要死一個我來頂包!”大夫人胡言亂語道。
她發瘋了般將那匕首往十八娘身上刺去。
十八娘嚇得不行,拼命和她爭奪。
屋外偷窺之人,正猶豫着要不要現身,多管管閒事兒呢。
互聽屋裡驚叫一聲。
十八娘咣噹扔下匕首,倉惶向外跑去。
屋裡頭,大夫人仰面倒在地上,匕首正插在她胸前。
她眼睛還圓瞪着,胸前咕咕的往外冒着血。
她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只見她嘴脣動,卻並未聽見聲音。
這會兒從外頭卻又進來一人,是個面色嚴厲的嬤嬤,許是內院的掌刑嬤嬤。
那嬤嬤看了大夫人一眼,檢查了她的傷口。
大夫人伸手想抓住那嬤嬤。
那嬤嬤卻腿腳麻利的躲開了。
嬤嬤大步出門,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竹香派來盯梢的人,悄然退走。
“十八娘殺了大伯孃?”蕭玉琢驚愕道。
“只是誤傷,聽那樣子,她自己也嚇得不輕,那傷不至於立時斃命,但是老夫人叫人關了門,不叫人進去救治……就只有死路一條。”竹香說道。
蕭玉琢垂了垂眼眸,“雖然是咎由自取,可是聽着也甚是覺得淒涼。”
“她現在死,倒是能保住長房那幾個孩子的名聲,不然有個被紀王用藥控制的爹,又來個不守婦道的娘,長房幾個郎君娘子的脊樑骨都要被戳爛了。”竹香小聲說道。
都是蕭家自己人,這話在娘子面前說,還得多掂量着點兒。
蕭玉琢神色有些複雜,“只盼着十八娘也能接受教訓了。”
十八娘這會兒正縮在自己的房中,抱着膝頭坐在牀上,“我殺人了……我殺了母親……”
她喃喃自語,大白天的,牀帳都放下來,牀上陰沉沉的,叫人覺得壓抑。
“別找我,別來找我,是祖母,祖母叫我送去的……”
……
蕭玉琢沒功夫搭理十八娘,她倒是去探望了十五娘。
原以爲十五娘會傷心不已,她是去安慰十五孃的。
卻見十五娘在擊缶唱歌,雖然曲不成調,但見她臉上含淚帶笑。
“十五娘,你這……”究竟是開心那?還是不開心那?要哭還是要笑?
“姐姐,我高興!”十五娘立即起身上前,緊握住蕭玉琢的手,“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纔會相信紀王!相信他是溫潤君子,相信嫁他爲妾,也比做妻強!如今想想真是愚蠢!”
蕭玉琢拿出帕子,替她擦去臉上的淚。
“我不難過,這淚不是爲紀王,是爲我枉死的孩子!”十五娘接過帕子,沾着眼角,“如今想來,也許真是他不該來到這世上,如今沒有他,我在孃家呆着,避過一劫,否則如今豈不是一樣被困在紀王府中?”
蕭玉琢點點頭,“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對了,姐姐,還有這個!”十五娘連忙拿出她剩下的鴉片,“這些阿芙蓉是當初姐姐勸我不要吃,也不要給旁人的。我倒是險些又吃了一回,想起姐姐的叮囑,我忍住了。如今回想,真是後怕!”
蕭玉琢點點頭,“是上天憐恤你。”
十五娘簡直堪堪在魔鬼爪子裡走了一遭,幸而她肯聽得進旁人勸。
“
這東西如今我放着都覺害怕,還是交給姐姐吧!”十五娘把東西推入蕭玉琢手中。
蕭玉琢交給菊香拿好。
十五娘擦淨了眼淚,看着菊香道:“是了,上次你說宛城女學館的事兒,我聽着有趣兒,你能不能再多給我講講?”
十五娘在孃家裡將養了這麼些天,臉上的蠟黃憔悴漸漸少了。
如今倒是眼中略有幾分騏驥的光彩,開始渴望外頭的新鮮天地了。
“講講吧。”蕭玉琢笑着頷首。
蕭十五娘精神和身體都逐漸好轉,蕭諄也請了幾位交好的太醫,商量如何幫助蕭大老爺戒除藥癮的時候。
朝中形勢卻在暗中變得異樣了。
長安城的權貴之中,當初得了紀王贈藥的人,可不止蕭家大老爺一個。
可是膽敢在朝上公開承認的卻只有他。
如今他揭穿了紀王的真面目,曾經和紀王來往密切的人,都被衆人目光鎖定。
蕭家大老爺可以光明正大的請太醫進出蕭家,爲他想辦法,幫他戒除藥癮。
旁人卻不敢如此,非但不敢公開請太醫,甚至不是信得過的大夫,都不敢叫人家給他診脈,惟恐被發現自己也是個“癮君子”。
一日半日,尚且能忍受,可毒癮發作起來之時,不管是那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武將,還是文質彬彬的文臣,或是心浮氣躁,狂躁暴虐。或是會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漸漸有人開始想辦法爲紀王開脫,希望聖上能夠放紀王出來。
連紀王是爲了誅滅先太子,不得已而爲之的說法都編出來爲紀王說情了。
倘若只是文臣上奏也就罷了。
偏偏聖上自己此時就已經心急火燎,這一本本的奏書,就像是拱火的風一樣。
一口口氣息,正吹在聖上心頭那火上,將聖上的焦灼吹得要燒出燎原之勢。
“聖上忘了當初蕭大人在金殿之上,對着紀王匍匐跪拜的情形了麼?”樑恭禮不用等聖上開口,他看聖上面色,就能猜出聖上此時的危險想法。
此言一出,聖上果然立時一靜。
恍如猛火被人嘩的潑上了一盆冷水,滋啦一聲滅了。
聖上眼目之中泛出怒意。
他纔是聖上,是天子。
可他的臣子,卻對着紀王砰砰磕頭,且還是當着滿朝文武大臣的面。
難道那站在底下的兒子,比他這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還尊貴嗎?
“傳景延年來!”聖上咬牙切齒的說道。
景延年聞召,匆匆入宮,“拜見聖上!”
聖上揮揮手,叫旁人都退出殿外。
樑恭禮關上殿門,守在門口。
聖上對景延年招了招手。
景延年凝眸上前。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聖上忽而沉聲問道。
景延年挑了挑眉梢,“聖上指的是?”
聖上哼笑一聲,“前些日子,有一日,朕在殿中好好睡着,醒來卻發現自己身上有傷,額上還蹭破了皮。”
景延年飛快的看了聖上一眼。
聖上也正眯眼看他,“這些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朕發現手腕上,有一處咬傷,都微微滲血……”
景延年心中一稟,臉上卻不動聲色。
“可朕那日既不是在後宮嬪妃之處,也並未召人侍寢。”聖上看着景延年,“你曾經乃是羽林軍大將軍,即便是如今,守衛皇宮各處的要職,也是由你調遣安排,朕爲何會受傷,你竟不知情嗎?還是說,你有意隱瞞朕什麼?”
景延年垂了垂眼眸,“臣聽聞,聖上龍體欠安,近來時常會做些反常的舉動,偶爾還會焦躁的自言自語。夜裡興奮難眠,白日精神不濟……或許是該叫太醫院爲聖上會診了?”
“呵,你說朕那牙印,是朕自己咬的麼?”聖上猛拍了一下御案。
“臣沒有這麼說。”景延年垂眸,雖有恭敬,卻面無表情。
聖上眯了眯眼,“朕問了,那日,朕只見了你和蕭氏。”
景延年渾身立時緊繃,他垂着眼睛,所以聖上看不到他眸中神色。
若是能看到,定然能夠發現,他眼眸之中,如燃着一團烈火。
“所以朕猜測,年兒你定是知道朕的身體不太對勁,你同蕭氏關係非凡,蕭學士在金殿之上諫言,只怕你也是早就知情。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朕也不同你廢話那麼多。”聖上摩挲了一下龍椅御案,“紀王朕不能廢,除非你能找到解決這藥讓衆臣依賴的辦法。”
說是衆臣依賴的辦法,其實是他自己害怕自己藥癮發作起來,卻無藥可解。
他害怕自己也會像蕭大老爺一般,匍匐在紀王的腳下,求他給自己藥。
他的臣子跪拜紀王,他尚且難以忍受,倘若他自己去叩拜紀王……
真是想想都覺得誅心。
“臣……”
“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若是不能解決,你看看,”聖上指了指一旁的一摞奏書,“已經有這麼多人在爲紀王辯駁了!朕便是看明白了紀王的狼子野心,朕即便是想要狠下手腕來懲治他……難堵悠悠之口啊!”
景延年沉默片刻,“臣明白了。”
聖上揮揮手,“朕給你三日時間。”
景延年離開皇宮,便去了蕭家。
這會兒的蕭家,根本沒人敢攔景延年。
門房前往通報,管家忙不迭的把他請到了花廳。
蕭玉琢匆匆而來。
景延年屏退衆人,“有許多文臣上奏聖上,爲紀王說情。”
蕭玉琢聞言一愣,“他們瘋了?”
看到蕭大老爺在朝堂之上那副形態,他們還在爲紀王說情?
難道他們也想變成蕭大爺那樣?
“正是因爲他們不想出現那般窘態,所以纔要請聖上放了紀王。”景延年說道,“紀王在外,他們尚且能夠得到藥來,紀王不在,他們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蕭玉琢眼神暗沉。
景延年靠近一步,低聲道:“最大的阻力,其實來自聖上,是聖上擔心,沒有那藥,聖上害怕斷藥帶來的影響……”
蕭玉琢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先穩住聖上,若是能爲聖上提供藥物的保證,他便會壓下放紀王的心思。”景延年沉聲說道。
蕭玉琢瞪眼看向景延年,她搖了搖頭,“你怎麼變得那麼快呢?先前是誰打算以身試藥,好諫言聖上,讓聖上戒藥的?如今你又要主動提供給聖上這毒藥?”
“毒藥若在紀王手中,就是毒害聖上,毒害天下的藥。可如今紀王被抓,這藥不再限於紀王手中,就是穩定政局,穩定天下的一劑強藥。”景延年沉臉說道。
他臉上不難看出,他其實並不想要把這藥提供給聖上。
可是一面要拿住紀王,一面要穩定人心局面,他就必須有所取捨。
蕭玉琢的心裡,這會兒有些別不過這個勁兒來。
她不是不明白景延年的意思,只是她自己覺得彆扭。
在大伯服食這藥的事情上,她已經覺得心中彆扭了。
再提供這藥給聖上,她手中所有也是有限的很,若想要長期爲聖上穩定的提供,免不了的肯定要讓她手中的商隊從外買入。
如此一來,有機會接觸到這東西的人就會很多。
她從一個打擊“毒販”的角色,轉而變成了“大毒梟”。
這叫她心裡噁心的不行,還沒變成“大毒梟”,她就已經開始厭惡那樣的自己。
只怕夜夜都會被噩夢嚇醒吧?
“玉玉,事情緊急,如今的服食,是爲了讓更多人不會再被這藥誘惑和侵害。”景延年勸道。
蕭玉琢低着頭,“你叫我想想……我手裡的也不多……”
“可有辦法再準備一些?”景延年問道。
看吧看吧!
她就要從一個正正經經的商人,變成一個大毒梟了!
“你若沒有辦法,我再去想別的辦法。”景延年許是不想看她爲難,連忙握了握她的肩頭,語氣輕輕的說道。
蕭玉琢聞言一驚,“我有辦法,還是我來提供吧!”
景延年錯愕看她。
蕭玉琢抿了抿嘴,“讓你直接接觸,我不放心……”
景延年無奈的笑了笑,“你還怕我去嘗試不成?”
“有句話叫好奇害死貓。”蕭玉琢低聲說道。
景延年點了點頭,“你若肯幫忙,自然最好不過。”
蕭玉琢答應下來,景延年便離開蕭家。
他
出入蕭家,倒是沒叫旁人懷疑。
畢竟蕭家大老爺如今也是備受關注,他如今在家中戒毒,倒成了公開的戒毒。
幫助他戒毒的幾個太醫,都成了太醫院的熱門。
許多人向他們打聽,蕭家大老爺戒毒的成效如何?有沒有希望完全擺脫藥癮?
對身體會有什麼樣的傷害?等等。
蕭玉琢一面叫竹香通知樑生,讓他想辦法從大食和波斯商人手中買入阿芙蓉。
一面叫菊香把手上剩下的阿芙蓉都製成純度稍低的丸藥,好送入宮中給聖上。
當初她告誡樑生,整個同盟會都不可接觸阿芙蓉。
任何人不可染指,若有發現,家法處置。
如今她卻要自己把吐出去的話,給吃回來。
蕭玉琢心裡彆扭極了。
她這般違反自己的原則,違背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卻還是未能叫聖上滿意。
聽聞聖上再吃了菊香所制之藥後,大發雷霆。
說這藥根本就沒有讓他興奮,沒讓他有渾身充滿了力氣的感覺。
沒有讓他飄飄欲仙的美妙體會……
他還要景延年交出阿爾來,讓阿爾爲他製藥。
景延年自然不肯。
聖上一隻茶碗,砸向景延年,若不是景延年偏了偏腦袋,那茶碗定要砸在他那一張俊臉之上。
蕭玉琢輾轉聽聞了此時,心頭惱怒。
她爲了聖上,都從一個對毒嫉惡如仇的人,變成了自己最不齒的“毒梟”了,聖上居然還敢砸她的男人?!
“莫要管這藥會不會對他身體危害頗大了!他不是要興奮?要飄飄欲仙麼?你只管照着他的要求,爲他調製!劑量不至於叫他立時斃命就是了!”蕭玉琢氣惱不已的同菊香交代。
在樑生尋到貨源以前。
菊香就是想要調製高純度的藥,情況卻是不允許。
且如此還是叫聖上“斷貨”了兩日。
據說,那兩日聖上大發雷霆,杖斃了數百宮人,還拿碎瓷片割傷了龍體。
痛苦的在龍榻上直打滾兒。
好在樑生是真有辦法。
先前禁的那麼嚴,且波斯和大食的商人,似乎和紀王有什麼約定。
那藥除了紀王的人,他們不肯賣給旁人。
樑生不知用了什麼計策,當真從他們手中買來藥來。
“純度不差!”菊香看過了藥後說道,“這下聖上該當滿意了。”
菊香信心滿滿,聖上卻未曾買賬。
他沒說這藥不好,卻還是暗中對樑恭禮表示,沒有阿爾給他的藥更叫他爽快。
他未曾知道這藥於身體不好的時候,是一個人偷偷放着吃,不跟旁人分享。
如今知道這藥的危害,知道這藥會產生依賴,反而叫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宮人,都來和他一起“享用”。
樑恭禮被嚇得不輕,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也有那想要討好聖上的宮人,竟然連藥會上癮都不計較了……
反倒叫聖上疏遠了樑恭禮。
……
以往年節之時,聖上總是會賜下宴席,叫羣臣與他同樂。
君臣共享宴席,同看錶演,君臣同樂。
如今聖上倒是在他自己的殿中,辦了個“宴席”。
叫他的宮人和不曉得那藥有多大危害的妃嬪們,和他一起“享受”飄飄欲仙的滋味。
他甚至還自己發明了新的玩兒法。
把菊香製成的藥,投入香爐之中,吸食那藥散發的氣體……
長安城從來沒有過過如此清冷的年節。
街面上放爆竹,走親訪友的,只有平民百姓,那高門大戶好似今年都冷淡下來。
串門兒的人都少了。
至於宮中是如何靡亂……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聖上爲了堵住那些求他放了紀王,給紀王說好話的人之口。
便把景延年提供給他的藥,賜給那些臣下。
蕭玉琢原本以爲聖上一個人用藥,藥量不會太大。
沒想到,聖上一個人“獨樂樂”不夠,還要“衆樂樂”。
這麼一來,蕭玉琢倒還真成了“大毒梟”。
“這錢不能讓我出,憑什麼他們做癮君子,還要讓我出錢出力?”蕭玉琢惱怒道。
她掙錢,可不是爲了養一羣離不開毒品的廢物的!
以給聖上斷藥爲威脅,蕭玉琢從國庫裡套了銀錢出來。
雖然這錢來的比當初做任何生意都簡單,都快捷……
可這錢,是蕭玉琢掙得最不痛快的錢了。
大約是這錢,聖上花的也不痛快了。
上元節剛過,聖上便下旨要抓捕在大夏境內的大食和波斯商人。
至於他究竟是想用這種手段,肅清大夏境內的阿芙蓉。
還是想借着這些商人,來交換更多的阿芙蓉……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上到長安下到州縣,但凡有過路過常駐的大食、波斯商人,都被抓捕拘禁,送入長安。
“這可是個昏招!”蕭玉琢皺眉說道,“又不是所有的大食波斯商人都有錯,販賣阿芙蓉給紀王的畢竟是少數。聖上這麼做,卻是會激起國與國之間的仇怨。”
像是爲了印證蕭玉琢的話似得,她這話才說了沒多久。
就聽聞大食帝國率兵忽悠着西域衆多小國,一起攻向蔥嶺,發動向着安西都護府的戰爭。
一度打入了安息州。
聖上盲目自大,以爲大夏乃泱泱大國,了不起的很。
卻沒想到一開始和先太子李恪交戰的時候,就耗費軍資,勞民傷財。
且紀王用藥控制大將的暈招,現在副作用漸漸顯示出來。
原本性情穩定,指揮有方的大將,如今也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便是不犯藥癮的時候,也是說衝動,就衝動起來了。恍如理智都被狗吃了,大戰當中,昏招不斷。
可倘若是現下把那些人都替換下來,卻也是不現實。
大戰當中,想要查清楚哪些人是沾染過藥的,本就存在着莫大的困難。
且能領兵作戰的將領,那都是有一定的作戰經驗的。
現在臨時上哪兒找那麼多有經驗,能服衆,能領兵的將領去?
偏偏大戰正在西域,絲綢之路因爲戰亂,也被切斷了。
打仗要花錢,大夏的茶葉,絲綢,卻又不能及時的賣出去。
商人們把這些東西屯在手中,聖上想從他們手中摳出現錢來,卻也不容易。
打仗打的就是銀子,財政大臣日漸焦急。
偏西域又傳來西域“恆羅斯戰役”失敗的消息。
朝中一時間,放了大食和波斯商人,放了紀王回來的聲音更是水漲船高。
甚至不知哪個蠢貨,偷偷派了死士,潛入宮中,想要營救紀王。
幸而景延年將紀王偷偷轉移到了羽林軍的牢獄之內。
圈禁紀王在宮,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法罷了。
……
內憂外患,大夏恍如一座搖搖欲墜的樓閣,倘若再找不到一種平衡,就會巋然倒塌。
“娘子,將軍派人來說,阿爾受不住刑,招供說,她有辦法叫朝臣大將戒除藥癮!”竹香急匆匆從外頭進來,“將軍說,旁人沒有菊香清楚這藥癮發作的情況,叫菊香去刑獄裡聽聽阿爾的話可不可信?”
蕭玉琢聞言皺眉,“戒除藥癮的法子?這事兒豈會有什麼捷徑麼?我怎的未曾聽說過?”
“娘子,您看叫不叫菊香過去一趟?”竹香問道。
蕭玉琢點點頭。
竹香正要走。
“等等,”她忽而又開口,“我也去。”
蕭玉琢來到羽林軍的刑獄。
大約是所有的刑獄都是這樣,一股陰冷潮溼的味道,冷寒肅殺之中,還裹着濃濃的血腥之氣。
她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見過阿爾了。
其實若是不帶偏見的細看阿爾,她的五官是很漂亮的。
她眼窩略深,顯得眼睛有神而邃遠,她眼眸泛着些綠色,恍如精靈一般。
她眉色濃重,如繡畫而出,皮膚白皙,脣色正紅。
可是今日再見。
阿爾卻已經不是當初那樣子了。
她依舊很白,卻是蒼白的。
她眼睛半睜半合,眸中幾乎了無生氣。
微翹的嘴脣上,乾裂脫皮,並無紅潤。
“說,戒除藥癮的方子是什麼?”刑吏一鞭子抽在阿爾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