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果真被嚇得不輕。
“你知錯了?”蕭玉琢輕擡下巴問道。
楊氏連連點頭,彷彿嗅到一絲希望的味道。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知錯就好,可我也不能白白被你罵這麼半天吧?”
楊氏猶豫片刻,忽而擡手。
“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是我嘴賤,該掌嘴!叫我長長記性!”楊氏隔着黑紗,慌張說道。
梅香哼了一聲,頗爲出氣的感覺。
以往郡主被這一個小小村婦擠兌的七竅生煙,如今也叫這村婦嚐嚐厲害。
梅香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背後,郡主究竟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忽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以往總是欺負在郡主頭上的人,如今都在郡主手裡吃了虧。
先是青池,而後是王姨娘,如今連舅夫人都……梅香深吸了口氣,郡主果真是不同了!
長公主也終於可以放心了!
梅香正暗自思量,卻聽蕭玉琢猛的清了清嗓子。
“梅香,位低者見尊者,卻以帷帽遮面,這可屬不敬?”蕭玉琢緩聲問道。
梅香立即站直了身子,“實屬不敬!”
楊氏嚇得一抖。
隔着黑紗帷帽瞧她打臉,看不見她的表情,也看不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子,還真是有些不解氣。
梅香欲要小丫鬟上前取下楊氏的帷帽。
楊氏卻擡手按住帽檐,說什麼都不讓人碰。
“別動!”蕭玉琢開口,“讓舅母自己取下來。”
小丫鬟退在一旁。
楊氏搖頭不肯,“這帷帽不能取。”
蕭玉琢笑了笑,“取不取,自然全憑舅母的意思,我是不會勉強舅母的。菊香,再記上一條,楊氏來見郡主,一直以帷帽遮面,不肯真面目示人。”
楊氏一聽就慌了,“這也要呈於大理寺麼?這有什麼錯?”
“舅母覺得沒錯,就沒錯吧。”蕭玉琢輕緩道,“在我這兒舅母說什麼就是什麼,不知到了大理石,還是不是如此?”
她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叫楊氏更爲緊張。
楊氏僵持了一陣子,忽而擡手將頭上圍帽取了下來。
黑紗拂過她的面龐,她卻將頭埋的低低的,只差藏到胸口裡去了。
“喲,舅夫人這是怎麼了?”梅香誇張的叫了一聲。
楊氏連忙擡起手來捂住臉。
蕭玉琢也眯眼向楊氏臉上望去。
楊氏又羞又怒,忽而鬆開口,猛的擡起臉來,“看,看吧!我有什麼好怕的?”
蕭玉琢一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梅香竹香想笑,又不能像主子那般笑出聲來,忍得很是辛苦。
楊氏臉上嘴角眼角,都有些紅痕。臉頰上還青紫了一塊。
配着她一副滿是怨氣的臉,還真是叫人……忍不住唏噓。
“舅母適才兩巴掌,將自己打的這麼狠麼?”蕭玉琢忍住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楊氏狠狠翻了她一眼,“還不是郡主送的那兩個小妖精……”
說完,她又忐忑的看了一眼菊香。
見菊香沒有動筆,正好奇的向她打量,她才舔了舔嘴脣,“不若郡主將那兩個丫鬟收回來吧,我不要了!我在鄉野莊子上,哪裡用得着那麼嬌滴滴的大丫鬟,什麼活兒都不會幹……”
“她們不會伺候主子麼?”梅香插話道。
楊氏狠狠白了梅香一眼,“哼,她們會‘伺候’!她們倒是把家裡的男人伺候的好!”
這話粗鄙,且楊氏含了怒氣,幾乎是吼出來的。
蕭玉琢挑了挑眉梢沒說話。
楊氏卻越想越生氣,忍不住道,“我以往是對郡主有些不滿,那也是怕你照顧不好年兒!年兒雖說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是我照顧着看大的,我一片母親一般的心,錯在哪裡了?郡主竟要這麼折磨我?”
“舅母說話留心,別叫風大閃了舌頭,”蕭玉琢笑着說,“我對舅母不好,還給舅母送東西送人,叫丫鬟伺候舅母?”
說到丫鬟,楊氏的臉色更加難看,“就是你送的兩個小妖精!勾引夫君!我家郎君原本最是老實憨厚!從來沒那些花花腸子,也沒動過歪心思!竟被那兩個小妖精勾搭着,說什麼要納妾!他納的什麼妾!莊稼漢還要納妾?”
“舅母,舅舅怎麼說如今也是莊子上的管事,手下可是掌着一莊子的人呢,可不是什麼莊稼漢了。”蕭玉琢抿了口茶湯。
“那就能納妾了?”楊氏怒道。
“這得舅夫人說了算呀。”蕭玉琢輕笑。
楊氏怒怕大腿,“我說了算?就是我說了不算我纔來找你的!他……我不叫他納妾,說要趕那兩個小妖精走,他……竟然跟我動手!”
楊氏說着又氣又心酸,竟然委屈的嗚嗚哭了起來。
蕭玉琢嘆了口氣,不禁有些不忍了。
原以爲楊氏這般暗中加害自己,是個有心計的,兩個丫鬟雖然能給她添些堵,卻全然沒想到她這般不是對手。
這不過纔多久的功夫,景延年的舅舅就能跟她動了手?
女人再怎麼囂張厲害,可到底是靠着男人的,如同攀附在樹上的藤蔓。
“算了,”蕭玉琢搖搖頭,“既然舅母不喜歡那兩個丫鬟……”
“郎君回來了。”門外小廝稟道。
楊氏一聽,蹭的就從地上跳了起來,她扭過臉來衝着蕭玉琢冷冷一哼,“年兒回來了,我看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蕭玉琢未說完的話,停在了口中。
楊氏面色得意,“叫你也嚐嚐被自家的男人修理的滋味!”
蕭玉琢無奈嘆了口氣,她剛剛還對楊氏心軟?真是婦人之仁!
景延年聽聞楊氏來了,未換常服,就直接來到花廳。
楊氏看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起來,“年兒呀,你再不回來,郡主就要打死我了呀!”
“紅口白牙的說話,可要憑良心,這裡這麼多丫鬟僕婦看着,”梅香瞪眼怒道,“我家郡主動你一根指頭了嗎?”
楊氏左右看了看,吸吸鼻子說,“她,她沒動我,卻是叫我自己掌嘴,這是把我的臉往地上踩呀!”
楊氏哭嚎。
見景延年身如松柏,昂揚站立,目光落在她身上,卻沒有教訓蕭玉琢的意思。
她便坐地大哭,“年兒呀,我乳養你長大,情同你母親,她把我的臉面扔在地上也就罷了,她這是踩你的臉呀!我的臉不要也就不要了,你身爲堂堂大將軍,她竟這般欺辱你!這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母親呀!欺負你是個沒爹……”
“你說什麼?”景延年忽而開口,打斷楊氏的話。
楊氏“嗝”了一聲,如打了個響亮的嗝,立即轉了話音,“她就是看不起你,還說要把我送到大理寺去,這是嫌在家裡欺負你不夠,還要將你的臉面丟到大理寺去呀!我就是死,也不能讓她將你的臉丟到外頭去!”
楊氏着着,就以頭搶地。
蕭玉琢皺了皺眉,心生不耐,“菊香,舅母的一言一行可都記錄下來?”
菊香放下筆,點頭道:“已記錄好。”
“好,送去大理寺。”蕭玉琢冷聲道。
“聽見了沒有?”楊氏立即瞪眼,伸手拽住景延年的衣袍,“你聽見了沒有?年兒,你回來了,她竟不看在你的臉面上,還要如此待我?她根本沒有把你放在眼裡。”
景延年擡眼向蕭玉琢望來。
蕭玉琢面容清淡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對,空氣裡卻一點溫情都沒有,劍拔弩張,氣氛僵滯。
丫鬟們都緊張起來,不是眼看郡主和郎君的關係已經日漸好轉了麼?就連去一趟明覺寺,都不忍夫妻分離?
眼看因爲舅夫人,又要將郡主和郎君的關係攪合糟呀?
梅香急的直朝竹香瞪眼。
竹香也急,攥着手,卻沒辦法。
“郡主這樣,就是不懂三綱五常,就是不尊不孝……”楊氏繼續拱火。
“掌嘴。”蕭玉琢卻突然冷喝一聲。
她身邊丫鬟都是一愣。
郎君沒回來的時候,她還沒讓人跟楊氏動手呢?
怎麼郎君如今就在眼前站着,她卻強硬的要動起手來?
這樣原本她佔理,不是也不佔理了麼?郎君本來不氣,心裡偏向她,這會兒她這般強硬,也要偏向舅夫人了吧?
丫鬟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梅香甚至忍不住,在蕭玉琢身邊跪坐下來,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
“竹香,楊氏適
才說我什麼?”蕭玉琢收斂了笑意,冷聲問道。
竹香嚥了口唾沫,看了看郡主,又飛快的望了一眼景延年,這兩個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啊。
“說……說……郡主……”
“說我不忠不孝?說我不懂三綱五常?”蕭玉琢冷哼一聲,“我就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三綱五常,還不動手?”
竹香不敢動。
她自然不怕楊氏,可郎君就在這兒看着,她這麼一巴掌下去,郎君和郡主剛剛和緩了的關係,是不是就要被她一巴掌全打碎了?
“我身邊的丫鬟都不聽我的吩咐,是要叫我親自動手麼?”蕭玉琢的目光落在竹香身上。
竹香身子一震,連忙起身來到楊氏面前,她搓了下手掌,揚手——啪!
一聲脆響。
楊氏幾乎被打蒙了。
竹香是打小練功夫的,這一巴掌,她自認沒用多大勁兒。
可楊氏本就“精彩”的臉,卻微微腫了起來。
楊氏還沒回過神來。
啪——又是一耳光。
左右兩邊的臉頰,對稱的火辣辣疼起來。
“年兒……年兒你可看見了?她打我!她打我的臉啊!年兒!”楊氏抱着景延年的腿又哭又叫。
花廳的房頂都要被她哭嚎的聲音給掀翻了。
景延年任由她抱着,卻是沒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蕭玉琢身上。
墨染的濃眉微微蹙起,恍如深潭一般的眼睛裡,有暗流涌動。
“玉玉,”景延年終於開口,“爲什麼?”
蕭玉琢聞言哼笑一聲,“楊氏進門就開始罵我,用詞粗鄙,言語污穢。我若不教訓她,日後這院子裡的主母也是做不下去了。”
景延年饒有深意的點了點頭,“既是如此——內宅後院,自然該玉玉說了算。”
楊氏瞪眼,原以爲景延年是要替她出頭,爲她做主。
卻見他說了兩句話之後,便抱着肩膀站着不動了,全然沒有要修理蕭玉琢的意思。
她回味他的話音,“怎麼說?年兒,你這是要看着她打我,不管不顧了?”
景延年沒動,沒做聲。
“嗷……我不活了呀,我辛辛苦苦乳養大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孩子呀!我對他比對我親兒子都好的孩子呀!如今當了將軍了,娶了郡主了!倒是忘了娘了啊!我還活着幹什麼?我一頭撞死在他面前算了!”楊氏哭叫起來,直震得耳朵都嗡嗡發疼。
楊氏一再提及乳養之恩,景延年的面色也清冷下來。
“年兒你不孝啊……當年若不是我……”
“舅母,”景延年終於低頭看着抱在自己腿上的婦人,開口道,“不如我將青池也交給大理寺?”
楊氏聞言一怔,愕然看着他,“你,你說什麼?”
“青池已經招認了,她受誰指使,都做了什麼事。我聽了難以置信,只怕她說的都是假話,攀誣了我一直認爲是我至親之人。”景延年濯濯清朗的面孔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不如將她送交大理寺審問,不怕她不說實話。”
楊氏登時臉色煞白。
她僵硬的轉過脖子,看了蕭玉琢一眼,又遲緩的擡頭看着景延年,“你……知道了……”
景延年點點頭,“念及您的乳養之恩……”
他話沒說完。
楊氏卻嚇得不輕,縮回手來,連他的衣袍都不敢再觸碰。
景延年站起身,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後院自然是主母當家做主的地方,玉玉做得一切的主。”
說完,他竟轉身負手而去。
楊氏臉色慘白,額上冒着汗,萎頓在地。
梅香“哈”的笑了一聲,摩拳擦掌的上前,“叫她以往作威作福,還老想着欺負郡主?得意了吧?”
楊氏嚇得渾身止不住的哆嗦。
“竹香,把她扶起來,這一巴掌我早就想給她了!”梅香哼道。
“算了。”蕭玉琢卻懶懶的擺手,“送舅母回去吧。”
梅香和竹香都以爲自己聽錯了,愕然看向蕭玉琢。
就連躺在地上的楊氏都全然沒想到,她原以爲景延年將她扔在這裡不管了,蕭玉琢可算是得意了,定會往死裡打她。
若沒有景延年這依靠了,郡主只怕就算是把她打得半死,她也拿郡主沒辦法呀?
可郡主剛纔說什麼?
蕭玉琢幾人或詫異,或驚愕的視線,不耐煩的揮揮手,“趕緊叫她走。”
梅香剛挽起的袖子都垂落下來,她擡頭和竹香對視一眼。
兩人起身叫小丫鬟將楊氏扶了出去。
“她的帷帽,再給她備輛馬車將她送回去。”蕭玉琢吩咐道,“送到莊子上,見一見那兩丫鬟,叫她們莫要太過分。”
梅香機械的點着頭,木木的應了。
走出門外去吩咐時,腦子裡還未轉過彎兒來。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菊香皺起了眉頭,眼眸中盡是擔憂。
“還拿着那東西做什麼?”蕭玉琢擡頭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頷首應道,“婢子這就扔了它。”
郡主根本沒打算送什麼大理寺,前前後後不過是嚇唬楊氏而已。
竹香湊到菊香身邊,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明白了?”
菊香嗯了一聲。
“那你跟我分析分析?”竹香附耳小聲問道,“我怎麼越看越迷糊?”
菊香皺緊了眉頭,卻是抿着嘴,沒說話。
蕭玉琢又在庭院裡逛了好一陣子,分明心不在焉,卻像是躲着什麼一樣,不肯回到正院。
眼看天色越來越晚,各處廊下都掌了燈,暮鼓聲遠遠傳來。
她纔不緊不慢的回了正院正房。
卻有那站如鬆,坐如鐘的人,正在正房之中,神色安穩的等着她。
蕭玉琢眉頭輕蹙,“郎君今日不忙啊?”
“玉玉以往都是嫌我太忙,如今倒盼着我更忙些?”景延年擡眼看她。
蕭玉琢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沒有接話。
“可出了氣了?”景延年緩聲問道。
蕭玉琢輕哼一聲,“郎君走了,就沒意思了。”
“如此看來,玉玉不是在舅母身上有氣,是生我的氣呢?”景延年笑道。
蕭玉琢沒有坐到他身邊,卻是在一旁跪坐下來,“擺飯吧。”
景延年眉梢微挑,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他張了張嘴,明覺寺袁天師門外聽到的話,卻忽然又灌入耳中。
他神色黯然下去,閉上了嘴。
兩人安靜了用了晚膳,食不言,只聽杯盤偶爾相撞的清脆響聲。
飯畢,蕭玉琢一面慢騰騰的用茶水漱口,一面用眼角餘光打量景延年。
見他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還擡腳向內室走去。
蕭玉琢立即輕咳了一聲。
景延年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郎君許久都沒有到王姨娘院中了吧?”蕭玉琢緩聲問道。
丫鬟們一聽,登時一驚。
景延年微微皺眉,“她小產,尚需休養。”
“她小產也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身體上的傷痛好得快,心裡的傷卻是怕沒那麼快好。郎君纔是她的良藥。”蕭玉琢漫不經心的說道。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笑意卻未達眼中,“玉玉爲何要趕我走呢?”
蕭玉琢別開視線,“郎君莫要誤會,我身爲主母,自然要照顧好郎君內宅的一切,郎君的妾室,自然也要關心。”
景延年輕笑了一聲,“玉玉真是這長安城裡最大度的主母了。”
“不敢當。”蕭玉琢笑着搖頭,“我做的還不夠,本擡了青池,奈何看錯了人。郎君喜歡什麼樣的,不如同我說說,爲郎君早日開枝散葉,也是主母職責所在。”
景延年聞言,頓時渾身戾氣。他疾走一步,如御風一般,本有三四步的距離,卻刷的就到了蕭玉琢的面前。
他擡手捏住她的下巴,“我不喜歡說過的話一再重複。”
蕭玉琢下巴被他捏的生疼,面色不善。
“第一我不會休了你,第二我的孩子,”他垂眸看了看她的肚子,“必須從這裡出來!”
說完,他緊緊的盯着蕭玉琢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如一個無底的深淵,吸引着她墜入其間。
蕭玉琢艱難吞了口口水。
“記住了?”景延年逼視着她。
蕭玉琢沒做聲。
他手上的力氣越發的大。
蕭玉琢只覺自己的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她
嚶嚀一聲,“知道了。”
景延年這才鬆手,放開她。
他渾身都是冰冷之氣,面色沉沉。
蕭玉琢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垂着頭,默默無言卻是一副牴觸的姿態。
景延年皺眉看了她片刻,忽而擡腳闊步離去。
正房裡霎時間安靜下來。
幾個大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出。
蕭玉琢看了眼門口的方向,輕哼一聲,來到內間。
氣走了景延年,她心裡反而輕鬆起來。
幾個大丫鬟緊張惶恐的樣子,在她看來更爲可笑,她哼着小曲兒,將頭上朱釵一件件拆了下來。
“郡、郡主……”梅香膽戰心驚的開口。
菊香連忙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梅香立即閉上嘴,再不敢多言。
丫鬟們服侍着蕭玉琢睡下,碎步退出了房間。
從明覺寺回到長安城好幾日了。
景延年除了頭天晚上回來過,又被蕭玉琢給攆走了以後,就再沒有露過面。
“可有傳出景將軍要休妻另娶的消息?”
一間茶館的二樓雅間,越王臨窗而坐,望着窗外車馬行人來來往往,面色清淡的問道。
他身後兩三步的地方,拱手站着個隨從,“不曾有。”
“盯緊了麼?”越王笑了一聲,又問。
“時時都盯着,一點流言也不曾聽聞。”隨從回稟,“景將軍這幾日都沒有回府了。”
越王點了點頭,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景延年不肯休妻,就表明了他對蕭氏的態度,紀王只怕是要向蕭家提親了。”
那隨從愣了一愣,“紀王要向蕭家提親?”
越王含笑點頭。
“那王爺該……”
“有得必有失,你去安排,過幾日我請韋七郎小酌兩杯。”越王吩咐。
隨從拱手應下,心中明白過來。
紀王必是要向蕭十五娘提親了,如此自然是得罪了韋氏。越王在這個時候宴請韋家人,正是拉攏韋氏的大好時機。
可是紀王娶了蕭十五娘,不但拉攏了蕭氏,和景將軍的關係無疑就更親密了。
怎麼看都是紀王賺了呀?爲何主子的臉上還帶着笑意呢?
主子就不擔心麼?
不聽聞越王再有旁的吩咐,隨從稟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越王臨窗站了許久,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散去,可那幽深的眼眸裡藏着情緒,卻沒人看得懂。
“郡主,十五孃的字條。”梅香獻寶一般,將十五孃的字條呈上。
蕭玉琢展開來看,也不由笑容浮現,“十五娘如今,可以安心了。”
“是跟紀王有關麼?”梅香興奮的問道。
蕭玉琢點頭,“紀王派人到蕭家提親了。”
梅香小聲歡呼,又連忙捂上嘴,“三夫人這下不會再爲難她了!”
“蕭家還沒答應下來。”蕭玉琢說道。
“那可是紀王呀,聖上常常褒讚之人,比韋七郎不是強太多了?呸呸,應該是韋七郎根本就不配和紀王相比!”梅香說道。
蕭玉琢笑了笑,“等蕭家答應下來,親事定下,我也就能夠放心了。”
梅香不由皺眉,這話沒錯,可怎麼聽上去怪怪的?
“紀王提親,這事兒還不是已經板上釘釘了?”梅香問道。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只怕是有人不會甘心呢。”
這話不假。
能嫁給紀王自然是好姻緣,原本看着蕭十五娘就要嫁給名聲一直不怎麼好的韋七郎,心下得意的蕭十六娘做夢都要笑出來。
聽聞韋七郎又接了有身孕的外室進府,這般打蕭十五孃的臉,蕭十六娘更是憋不住,蹦到姐姐面前張揚嘲笑。
可算是將當初蕭十五娘突然背叛了她們的聯盟,轉而和壽昌郡主沆瀣一氣的窩囊氣給報了。
誰曾想,她不過是和壽昌郡主出了一趟門,去了一趟明覺寺。
原以爲她們又會惹出什麼亂子來,丟丟人,鬧鬧笑話,最好惹得韋家都受不了,親事都推了纔好。
沒想到,韋家人沒等來,卻是等來了紀王請媒人提親。
“我不信!”蕭十六娘叫道,“憑什麼?”
蕭家大夫人皺眉看着女兒,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她憑什麼?跟韋家的親事不是就要定下了麼?這時候怎麼又冒出一個紀王來?紀王就不知道她已經在和韋家說親了嗎?”蕭十六娘尖聲問道。
大夫人不悅,“你急什麼?能嫁給紀王,不是比韋氏更好?”
“哪裡好了?”蕭十六娘怒道,“跟韋氏都要過小定了!都快成了人家韋七郎未過門的媳婦了,如今紀王提親,就轉而將她許配給紀王?算什麼?二嫁嗎?傳出去,她的名聲就好聽嗎?”
“這話旁人還沒說的這麼難聽,你是她妹妹,一個族裡的親堂妹,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大夫人不悅。
十六娘冷笑,“許她做,還不許我說了?”
“她做什麼了?”大夫人拍了下案几。
啪的一聲,震得十六娘眼神略有瑟縮。
但她很快就挺直了脊背,“她去明覺寺的日子,恰好紀王也在寺中,誰知道是不是她趁着這個機會,和紀王發生了點兒什麼?都已經和韋家說親的人,卻不守婦道,跑到寺裡頭勾引男人……”
“夠了!”大夫人怒喝一聲。
十六娘卻並不怎麼怕。
“她是你姐姐,你說夠了沒有?”大夫人冷聲問道,“還想被禁足是不是?”
蕭十六娘哼了一聲,“您就會禁我的足!您怎麼不給我找個比她,比蕭玉琢更好的姻緣?讓我處處受她們的氣?日後我見了她們是不是還要矮上一頭去?”
大夫人長出一口氣,拉住十六孃的手,“你怎會比她們矮上一頭呢?紀王雖提親,卻只是個側妃,她上頭還不是被紀王妃壓得死死的?她往後的日子那是好過的?”
十六娘哼了一聲,臉色卻好了些。
“至於郡主,畢竟有長公主在這兒坐着。可你要知道,先帝和長公主姐弟情深,當今聖上可不像先帝那般仁慈。”大夫人小聲道,“郡主那秉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得罪了景將軍,或是惹怒了聖上,到時候長公主都未必能護得住她?你嫉妒這兩個人做什麼?”
蕭十六娘氣兒順了不少。
“阿孃正在爲爲你相看,你時時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世家大族娶妻娶賢,你若是有嫉妒姐妹的名聲流傳出去,哪個高門大戶還敢娶你?”大夫人又勸。
蕭十六娘這才收斂了神色,抱着大夫人的手臂輕輕搖晃,“還是阿孃疼我。”
“阿孃不疼你疼誰?十五娘嫁去紀王府,等於幫蕭家坐穩了位置,蕭家乃是百年世家,日後還愁沒有世家大族上門提親?”大夫人點了點十六孃的鼻尖。
蕭十六娘嘿嘿一笑,“還是阿孃想得透徹!”
“而且如今局勢不明,聖上的心意也未必就在紀王身上。”大夫人在女兒耳邊低聲說道,“嫁去紀王府,纔是冒險,萬一紀王敗了呢?”
十六娘長長的哦了一聲,拍着胸口長舒一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叫她去冒險吧,我還是穩穩當當的等着阿孃爲我安排!”
“這才乖,”大夫人笑道,“別什麼心思想法都寫在臉上,年紀也不小了,該有些城府了。”
十六娘連連點頭。
三夫人和大夫人商量蕭十五孃的婚事之時,大夫人唔唔的點頭聽着,末了什麼意見都沒發表,還笑着說,一切都憑三夫人自己做主。
態度謙恭和煦,責任卻是一點兒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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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琢磨了幾天,韋家來的人,她一概不見。
十五娘又溫言軟語的求了她幾日,她終於同韋家說白了——親事告吹。
幸而還沒過小定。
雖然對十五孃的名聲不算好,但幸而紀王府並不介懷。
十五娘又高高興興,三夫人皺了好幾日的眉頭,見着女兒開心,也就慢慢散開了。
不高興的是韋氏。
韋夫人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擡着指頭數落韋七郎。
韋七郎吊兒郎當,根本不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是蕭家看不上韋氏,想去攀紀王的高枝兒,這關我什麼事?要怪就怪我不姓李,我姓韋!”
這話將韋夫人氣的不輕,瞪着眼要叫人打在韋七郎身上。
可看着自己唯一這嫡出的骨肉,又心疼的捨不得,便將蕭家人暗暗罵了幾遍。
不曾想紀王府和蕭家人倒是急得很,沒出一個月,小定都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