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葉真真清醒的時候,開羅的夜已降臨,房間外嘈雜不安。她睡得久了。頭昏沉沉不說,身上還痠痛難當。勉強爬起來往外去看,手機又響了。看到是馮北旻打過來的,她接了電話,邊走便往外走,腳上沒穿鞋,底板上的絨毯不及家中那樣柔軟,有些硌腳。葉真真走過去把門打開了,想想,還是回過去找鞋子穿。
馮北旻就在她耳朵邊問:“真真你跑哪裡去了?”
葉真真一手放在門柄。聽到他口氣急促的發問,就頓在了那裡,外面真的很吵,她的心思卻因爲馮北旻而暫時無法顧及。
“秦宇凡告訴你的?”葉真真不冷不熱的說,“突然之間多了個舅舅,我還真是不習慣,請你替我告訴他一聲。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不用時時怕我走丟的。”
馮北旻默了默:“秦先生也是爲你好。”
葉真真此時已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她手鬆開門柄,身體碰到門的側邊:“我討厭所有人都涌這句爲我好來控制我的行動和思想。北旻。你是因爲賀鈞遠已勢微漸下而想尋找參天大樹,還是純粹因你我交情而跟我說這些,做這些,我不想去想,也不打算再去想。我就當你是真的替我着想,總而言之,告訴秦先生,喔不,應該是我的舅舅。我會照顧好自己。”
她剛說完,身前有人猛的衝過來,把剛跨出房門一步的葉真真猛往後一撞,撞得她不可避免往後仰倒貼門直往後退,直到門板被後頭的牆壁所止住,她的後腦勺重重磕碰在了門板上。人濛濛的睜着眼,半天無法回過神來。像是靈魂出竅一般,有那麼一刻是無法抓到自己的三魂六魄的。只聽到馮北旻在耳邊喊:“真真?真真?真真你怎麼了?”
顯然他也聽到了門板撞上牆壁猝然發出的那一聲巨響。
馮北旻連着在對面喊了好幾聲。葉真真纔回過神來。她往外面走廊上看,發現來來回回有好幾個酒店的安保人員在四處檢查着,葉真真無瑕顧及馮北旻的追問,掛斷了跑到走廊上,用英文問保安發生了什麼事。
無奈對方的英文口音實在是重,費了好半天時間葉真真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原來剛剛撞到她的是一個逃竄進酒店的異國武裝人員,警察正在追捕他,他喬裝躲在酒店裡已經有段時間,直到剛纔拒絕安保人員的檢查,奔逃而出,才被發現。葉真真就是在方纔他逃竄途中被撞到的。葉真真心中後怕,若是那人心下一橫,拿她當人質,她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呆廳扔弟。
葉真真被告知待在房間裡不要外出。昨天晚上零點開始,埃及反動勢力糾集了將近一千人在開羅解放廣場爆發武裝衝突,勢頭漸漸擴大,已有激進分子開始在酒店商鋪開始進行惡性破壞。各國駐埃及的大使館也在同一時間對在埃及旅遊的國民發佈通告,希望所有境外人員注意自身安全,且可前往大使館避難。
她來得不是時候。
走廊上漸漸的安靜下來,有不少房間被退了,來自各個國家的遊客收拾了東西,主動前往大使館避難或者直接趕往機場回國。
葉真真看到手機在不停閃動,好幾通電話,她一一回了信息。起來將窗戶關好,窗簾也一併拉上,蜷縮在牀邊不敢動。耳邊不時有打砸槍擊的聲音,一開始讓她膽顫心驚得幾乎是聽到一點點風吹草動就緊張得不得了。到後來是麻木了,天漸漸暗下來,她動了動長時間蜷縮不動的雙腿,才發覺雙腿都麻得動不了了。
酒店對留下來的客人發放了泡麪。據說外面形勢很不好,武裝爆動已經持續有整整一天,各處都是一片狼藉。雖是消停了一些,可是先前的破壞已嚴重影響到這座城市正常的運轉。
葉真真對着酒店服務員的道歉頓感疲憊,連熱水供應都不能保證了。那麼,發放的泡麪也就成了樹上掛着的梅子,只能看着止渴,卻不能解燃眉之急了。
葉真真沒跟酒店服務員多說什麼,這樣混亂的時刻,每一個人都是人心惶惶,哪裡還顧得上這個?她關門,把人送出去,將泡麪丟在一旁,乾脆坐在了地上。
該去大使館的,可是她唯恐自己去了,賀鈞遠又找過來。或者可以打電話給他,讓他不必再來。但是依照賀鈞遠的脾氣,必定要問她緣由,而她,在他面前向來沒有撒謊的本事。哪怕是隔着話筒。於是,只能安靜在原地等待,等待他趕過來。
將近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才消停不多時的暴動再度肆起。因爲白天驅趕了一名暗地裡聯絡各方反動勢力的人員,葉真真所在的酒店成爲了集中攻擊的對象。從十點五十分的時候聽到幾聲示威的槍擊聲,然後酒店負責人親自出面,安撫仍舊在酒店裡的客人。到十一點的時候,整棟大樓忽然停電,服務人員再也聯繫不上,底樓據說已是鬧成一片,酒店負責人爲阻止他們強攻進來,已親自出面,但險些被射殺,只好退回到酒店,告知客人會斷掉所有電路,阻止他們從電梯上樓,但各人還是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警察,在這個時候成了每個人心中期待的守護神。
酒店負責人的經驗算是豐富,他不建議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仍舊各人待在各人的房間等待武裝警察的救援。在這種時候,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事實上,幾乎是無人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理智的思維。
葉真真聽着廣播裡酒店負責人口音略重的英文,害怕?自然是害怕的。原來只有到了死亡逼近跟前的那一刻纔會明白,她之前浪費了多少時間,她原來該有多懊悔。
沉浸在黑暗裡,時間走得快還是慢已無所覺,只記得身上一點一點的涼,寒冷也知道趁虛而入,在這樣的時刻抓準了時機蜂涌侵襲過來。
葉真真耳朵貼在牆壁上,聽着外面的聲音,其實聽不清楚,卻唯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心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