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追上他們!”
密林之中,一行三十餘緬甸武士在巡邏中追蹤到明軍蹤跡,三騎持長刀的騎士率麾下步卒向林間快速展開掃蕩。
他們的兵裝有自己的特色,步卒下級將官戴鐵胄握雙刀,部下扎髮髻持刀矛;騎兵將官則多戴帽盔,類似元明風格,與笠盔相似,差別在明笠盔大多爲尖頂,這邊帽盔有更多蒙元大帽風格,合以梵文雕飾。
緬甸兵農合一,這是莽應龍能組建二十萬大軍的根源,這種軍事形式往往意味着底層軍兵孱弱,越是上層軍兵越精悍,緬甸也不例外。
他們的軍卒晉升,並不依靠戰功,而要看誰能活下來。
步軍、馬軍、象軍是中南半島諸國的兵種傳統,在緬甸,投身應募的壯士一開始都是步軍,當他們打過十場仗,便可以被提拔爲馬軍,馬軍再打十場仗,則被提拔爲象軍。
相對前面兩個兵種,甚至相比世上任何一支軍隊,象軍的軍餉都非常豐厚,每月五十籮穀子。
雖是未脫殼的小米,卻有一千八百餘明斤之巨,足夠讓他們養上幾個傭人,家眷過着舒適的日子。
這樣的軍餉易地而處,在物價平時,相當於月俸十三石米,高於明朝百戶,與副千戶的俸祿僅差半石。
這支巡邏隊並不知道密林中有一雙眼睛透過神目鏡盯着他們,久未梳洗的林滿爵背靠着坐在樹上,收回探出半邊的身子將神目鏡小心翼翼地塞入腰的竹鏡套,扣好木銷,隨後在皮腰帶上摸出一塊燧石。
林滿爵還是那副老樣子。
久經滄桑面帶征塵,笠盔斜斜扣在頭上,皺起眉來擡頭紋路溝壑縱橫,摻着食物碎屑的鬍鬚被盔帶勒得捲曲,一雙眼睛混雜血絲目光卻依然凌厲。
與邋遢面容相同的是本該明亮反光的胸甲塗滿紅泥與劃痕,胸甲下水磨鎖子戰裙更是插着不少樹葉。
一成不變的,是插在腰間掛帶裡的那柄鳳頭手斧,猙獰雪亮。
“沒有戰象,去吧。”
樹上的林滿爵語氣裡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慶幸,他只是低聲說了一句,隨後便認真地擺弄腿上長杆,全不管不遠處敵軍正追殺而來。
他腿上撂一杆神目殺將銃,這倆月放出幾十銃,眼看着第二塊燧石也不行了,他仔細地擰開龍頭杆,麻利換上匠人精工細磨的新火石,試着打出兩下火星四射,這才滿意地把磨損燧石收入腰囊,向銃膛裝藥裝彈。
燧石很堅硬,軍器局的匠人在給燧石磨出咬口以齊整嵌入龍頭杆夾緊固定時,鐵挫經常被燧石打花,即使鳥銃扳機力大,這塊小石頭也不容易被磨損。
但對銃手,尤其是使用殺將銃這種尚在實驗階段、本就不能達到最佳射程絕對精度的早期散兵而言,林滿爵必須讓手上這杆大銃隨時都有最好的性能,嶄新的火石最牢靠,最近接鳥銃出軍器局時的七成打火標準。
這個發火率已經非常高了,不單單涉及銃機構造,還與藥池蓋角度、燧石形制、彈簧力度有關,事實上若單單燧石打着火,那幾乎是百分百。
但機械越複雜,越容易出問題,出問題也越難修。
這就是現階段燧發機構比不上火繩銃機的地方了。
林滿爵並不在乎那三十多個追蹤他們而來的敵軍,那些蹤跡本就是他讓黑金剛帶人故意留下,誰上鉤誰便死無葬身之地,這無關私人恩怨,他自然不會爲此煩擾。
立下樹下的是南亞墨利加最勇敢的猛虎戰士,穿上鐵鎧甲戴上鐵笠盔的黑金剛照舊有萬夫不當之勇,過人高的兩刃三尖刀斜插在地,先帶着他十幾個南墨老鄉遠遠地對追擊而來的緬軍來一段戰舞。
背插鑲龍靠旗手提燧發銃的林曉穿梭林間雄姿英發,方圓二里數道防線近六百名遊擊軍隱蔽行跡,這伏擊圈本就不是給三十幾個人準備的,這些緬軍落入這裡便是十死無生。
林滿爵更在乎一些別的事情,他帶兵在這周遭二百里林子流竄兩個多月,俘虜前前後後抓了八十多個,繞着白古別管是僧兵、緬族、孟族,無論巡邏隊還是正規軍,統統都有過交手,對城中情況大致瞭解一些。
兵力太少,也無火炮,單靠他散佈林間參將部一千餘平遠軍,大事辦不成、小事辦膩了。
林間伏擊的銃聲打響,這樣的戰事連樹下跳完舞的黑金剛都不願意提兩刃三尖刀去湊一手,更別說樹上的林滿爵了,他只是歪頭看了一眼,便再不過問,只是自懷中掏出讀了好幾遍的書信,又看了一遍。
南洋大臣把接下來的戰事稱作‘海上三眼銃’,戰事將以這個名字封存入海軍講武堂藏書樓,這令他欣喜如狂。
所謂三眼銃,是直三方齊攻,白古要塞陳帥麾下中軍部;鎮守仰光白帥麾下左翼部;以及他這一支堪堪千人的遊擊軍。
事實上現在再稱他們爲遊擊軍已不合適,在安南之戰後,林滿爵在戰時擔任軍職爲參將,他的侄子林曉則晉升遊擊將軍,故如今他麾下分爲兩部,本部七百餘正軍,林曉六百餘遊兵。
在軍職上,是要擔任正面戰場使命的。
雖然林滿爵一次都沒試過與敵軍硬拼。
幾乎轉瞬之間戰鬥已經結束,自林曉部第一個百人隊放銃開始,三面火銃只一次齊射便將三十餘緬甸巡邏兵擊潰,緊跟着道旁一排排鳥銃交替放出,僥倖躲過首次齊射的緬軍甚至來不及投降便被殲滅。
林滿爵從樹上躍下,黑金剛穩穩地接住遠比鳥銃長出不少的殺將銃,領一衆同樣明將精銳家丁裝束的美洲武士亦步亦趨,旗軍飛快打掃戰場,將戰利席捲一空無需將軍下令,各自已準備收拾行裝轉移。
“繼續向北,攻城沒咱的事,我們去北面設營安寨,斷掉他們後路。”
“白帥與陳帥在白古合軍,只要攻破城池,到時潰軍便一定會向北走,來多少。”林滿爵轉頭對侄子林曉道:“我們就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