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橫遍野的戰場早被打掃乾淨,但堆成一摞摞的法軍屍首至少還留有最後的體面,他們沒像歐洲軍隊如過境蝗蟲般取走一切,那些衣裳還穿在他們身上。
沒有西班牙人、沒有明帝國人,戰場被打掃得很乾淨。
最令援軍生氣的是,在方圓百里的郊外所有莊園被掠奪一空、僅有幾座城堡倖免於難後,波爾多依然給那些入侵者支付了贖金——儘管沒有其要求的那麼多,但他們還是付了。
這是無與倫比的恥辱。
城中貴族鄉紳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金銀送到城外,結果就換回一名伯爵、三名騎士。
並且這些人的價碼一樣……明帝國人對他們的貴族一視同仁,統統按體重來。
黃金白銀上一個秤!
何等野蠻?
六天之後,納爾瓦的亨利率王國步兵率先趕到,看了看波爾多的慘狀沉痛慰問城中士紳,隨後帶兵回國準備戰爭了——他剛剛知道這些橫跨大洋的暴力分子就在他的領國隔壁。
比起爲波爾多伸張正義,他更擔心自己的王國會受到這些人襲擊。
法蘭西海岸的愁雲慘霧並不影響比斯開灣另一側西班牙百姓對滿載而歸的西勇營在港口展開盛大的凱旋儀式。
當陳九經的旗艦停靠港口、各個船艦在岸邊碼頭搬運貨物,數不清的西班牙百姓自發地來到港口爲他們搬運貨物。
盛滿葡萄酒的橡木桶從岸邊卸了一船又一船,新紡出價值及其昂貴的喬其紗被懶得搬運的傭兵暴殄天物地在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或者拿來當作葡萄乾、醃肉、香腸、整隻火腿的包裹布。
輕薄的雪紡又怎能撐得住這麼多沉重的東西?傭兵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會裹很多層,以至於海岸邊港口上問訊趕來看兵船的西班牙小野孩兒們都要追着傭兵邊跑邊問,裡面裹得是什麼。
甚至還有一箱又一箱的接骨木,這是白山營部落軍醫在治療傷兵時就地取材,發現在歐羅巴也有這種他們家鄉生長的藥材,雖然生得有些小區別,但使用問題不大。
這東西對軍醫來說最有效了,一身是寶,活血止痛、跌打損傷、骨折失血,全都能治,所以儘管他們帶了東洋軍府制的一些成藥,但在野地裡連根刨了一片又一片,等別的貨物都裝船時拿捆紮的接骨木塞縫。
就這最後還有能裝一艘四百料福船的接骨木實在沒地放,全裝海灣棱堡一座屋子裡燒了。
本來康古魯麾下哈達部那個腰有一人合圍那麼粗、滿臉橫肉的部落大夫還特不樂意,覺得都是好東西燒了可惜,後來從陳九經那道聽途說了些歐羅巴醫生的治病事例,說什麼也要自己抱着火把看着燒完了再上船。
登船後還跟船上的白山勇士說呢:“你們老叫咱是庸醫,看看什麼纔是庸醫?”
陳九經理解他的想法,好不容易有個能讓他說是庸醫的人了,可不能叫他們成長了。
有百姓幫忙,僱傭兵們樂得輕鬆,除了必須他們搬運、牽拉的重要戰利品外,那些值錢的東西就只是沿途看護着,讓百姓幫着搬運上馬車。
被這種其樂融融氣氛感染的陳九經下令推出三十隻橡木桶分給碼頭幫忙的百姓隨意飲用,在人們讚歎着他們收穫的聲音中騎馬率軍趕着驢車回到營地。
對陳九經、白山二將、西勇六將來說,那些值錢的紅酒、喬其紗、甚至金銀珠寶,在這次經歷短暫卻驚險刺激的航行平安抵達港口後,已經不是那麼地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些鎧甲、兵器、火炮和戰馬。
如果想要錢,他們隨時可以抽出一禮拜出去再搶一次——如此橫行無忌、暢通無阻的感覺只有在陳九經麾下才能這麼痛快。
換了任何人這樣做,只要被人知道,他們只能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落草爲寇,但陳九經不一樣,西班牙國王絕不會把他交給法蘭西,
“將軍,畢爾巴鄂的長官爲祝賀我們取勝,派人送來五十柄畢爾巴鄂利劍,都是好劍,在西班牙這是僅次於託雷多鋼劍的好兵器。”
回到營地不久,陳九經剛讓留守營地的北洋軍醫幫他看看持續蜂鳴的左耳,燒了熱水鑽進盆裡舒舒服服泡着澡,籌備晚宴的卡洛斯換了身衣服端着柄鋼劍入帳交給門口侍立的女真武士。
卸下板甲穿着黑色襯衣的卡洛斯對他報道:“給商人們的消息已經讓人傳出去了,我們的貨物都是最好的,應該很快就能出手。”
“那些從波爾多帶回來的佩爾什馬太多,營地裡沒地方養,暫時讓人在營外看着,也已經讓來送劍的人回去向長官請示開闢牧場,但報告到巴克斯比斯開去,要些時間。”
卡洛斯道:“我們可以在城外找個靠得住的牧場主人,先養在他們那,不會花太多錢。”
巴克斯這個地區由於古代屬於納爾瓦王國,後來分裂以一種自願的形式加入西班牙,因此享有相當大程度的自治權力,陳九經部營地要想擴大土地,花錢買地是自然,但更重要的是首先要取得自治首府的同意才行。
泡在溫湯中渾身舒適的陳九經對此毫無異議,朝走進來的親衛武士看了一眼,對方抽出長劍彈了彈,沉沉點頭,表示長劍確如卡洛斯所言,是上好的兵器,他枕着木桶邊閉着眼道:“那些馬確實不少,我們營地留一百匹,再挑出一百匹母馬,我要派船送去塞維利亞,剩下的就照你說的先找幾個牧場寄養。”
“至於這劍,大明帝國講究投桃報李。別人送我禮物,我也沒什麼好回禮的,就送他們幾個法蘭西人吧。”
“把波爾多沒錢贖的那些貴族都送給畢爾巴鄂,只要別放火刑架子上燒死,那太野蠻了。除此之外,如何處置西班牙說了算,這場仗也是西班牙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