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號沖天而起,這一次在主駕駛座位上進行主操作的並非是王進,而是張仁。
王進有意的要讓張仁擔當起主要操作的任務來,所以在最近的幾次飛行中,王進卻是以副駕駛的身份只作爲張仁的輔助。因爲朱永光大隊長跟王進說過,空運隊下一步肯定要擴編,而且會有更多的運輸機從美國源源不斷地來到中國,如果緬甸再被日軍佔領的話,那麼中國與外界物資的進出就只能靠着運輸機來進行了。正是因爲朱大隊長的這個要求,王進不得不放開手腳來,讓張仁自己來開。不過,總體來說,張仁還是十分爭氣的,在與他同期的這些學員中,數他的悟性最好,技術學得也快,實際上,就算是沒有王進坐在身邊,他也完全可以自如得駕着奇蹟號完成任務。
當張仁已經平穩地開着運輸機在海拔五千米的高空中飛行的時候,他們還看到了高飛和翁覺民帶着六架美式P-40型戰鬥機出現在他們的後面,因爲這幾次運輸的人員,所以要比運輸貨物更加要小心,因爲如果一旦在空中遇敵,那麼損失的就不僅僅是一些物資和飛機了,還會有更多的人員,儘管此時在中國的戰場上,只有人才是最爲卑賤的,如同草芥一般得毫不值錢,但是象徵性的軍委會也要派出幾架戰鬥機來護航,以堵民衆之口。
王進知道,因爲航程的原因,高飛和翁覺民他們的戰鬥機不可能一直護送着他們到同古,他們會在半途曼德勒加油,然後等他們到曼德勒之後再一起折回;而從曼德勒到同古這兩百多公里的路程。卻是由飛虎隊的幾架戰鬥機護送。
“張仁,你自己先開着,我到後艙去轉一下!”剛纔讓小表妹上了飛機,王進心裡頭就象是長了草一樣,有一件事他總想要問一問裴芙蓉,他知道他們剛剛從保山機場出發,在最開始的這半個多小時裡一般是不會遇敵的,對於他們這些運輸機的飛行員來說,此時在這個航線上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日本空軍的襲擊;而相對來說,天氣和地形的因素,就算是再惡劣,也比遇到鬼子來說要好辦得多。
“呵呵,是不是要去跟你的表妹說會兒話呀?”張仁猜測着問道。
王進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告訴着他:“是呀,我這個表妹自作主張地當了兵,我總要過去問一問她這是爲什麼吧?”
張仁點了點頭,道:“好,進哥,你去吧,這裡你就放心吧,我一個人也沒有問題!”
王進點着頭,從座位上起來,轉身打開了駕駛艙的艙門,向後艙走過去。
後艙裡,已然坐滿了士兵,很多的人還是頭一次坐飛機,可是對於大部分士兵來說,這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反而是一種受罪,那種飛機剛剛起飛的時候翻江倒海的感覺,令許多人都暈眩起來,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着。當第一個士兵表示有些難受的時候,守在後艙的潘飛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他大聲地喊着:“你們要吐的都吐到袋子裡,如果誰給我吐到了艙裡,就必須負責給我清理乾淨!”他的話很管用,對於大部分的士兵來說,這就是長官的命令,真得開始難受要嘔吐的時候,便一個個拿着他們上飛機時的那個牛皮紙的袋子,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一時間整個機艙裡充滿了噁心的嘔吐物的味道,便是那些本來表現尚可,不準備嘔吐的人,也好像是受到了傳染,跟着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
當王進走到了後艙,此時的飛機已經比較平穩
了,那些嘔吐的人也漸漸地平靜下來,一個個面如死灰,靠在艙壁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幾個暈得厲害的人,還在用嘴巴對着嘔吐袋不停地向外吐着,可是什麼都吐不出來,吐出來的也只是一些酸水而已,上飛機之前吃的那點兒東西,等於是全部都吐了出來。
裴芙蓉那幾個女護士兵被安排到了飛機的機尾,她們上來得最晚,前面的位置都已經有了人,所以王進必須要穿過整個機艙,從頭走到尾。
顯然,大家都知道他是這架運輸機的機長,所以在王進走過的時候,這些士兵們紛紛把自己伸出去的腳縮回來,以便給他讓出道路來。一箇中尉模樣的人還主動地跟他打着招呼,向他詢問着何時可以抵達目的地,當聽到王進說要等兩個小時之後的時候,他的那種痛苦的表情就好像是打了敗仗一樣。
終於走到了裴芙蓉的身邊,她也和那些士兵們一樣,把胃裡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直到這個時候纔有所好轉,有氣無力地垂着頭,直到王進叫着她,她才反應過來,看着自己的表哥。
“芙蓉,你不是坐過一次飛機嗎?怎麼還這麼難受?”王進關切地問着她,同時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裴芙蓉擡起頭看了王進一眼,在此刻,她已然沒有早先的那種活潑,但還是告訴着王進:“上一次我也是很難受的,這一次我本來想不吐的,但是忍不住,看到他們都吐了,不想吐都不行!”她說着,又咧了咧嘴,似乎還是有些犯惡心,把嘴對着嘔吐袋,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呵呵,多坐幾次就好了!”王進告訴着她。
裴芙蓉也只是點了點頭,背靠着艙壁,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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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芙蓉這麼難受的樣子,王進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要問一問她。他想了一下,道:“芙蓉,你過來當兵,爲什麼事先沒有跟我和大哥商量一下呢?”
裴芙蓉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王進,卻有些不高興,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過來問我這件事的!”
“怎麼?你還不願意說嗎?”
“也不是!”裴芙蓉道:“我是怕跟你們說的話,你們會不同意!再說,當初你去當兵的時候,不也是沒有事先跟大表哥講的嗎?直到生米煮成了熟飯,大表哥沒有辦法了,只好同意你去的呀?”
王進皺起了眉頭來,不由得罵道:“你呀,就知道學這不好的東西,怎麼不跟我學學好的事情?”
裴芙蓉強自地笑了一下,這纔對着王進解釋着道:“其實這些招兵也是很倉促的,那天我只是陪着我的一個同學過去看看的,正好那在招女護士兵,我想我也幹過幾天的護士,就報了名。我還想要跟你說的,我給嫂子打了一個電話,可是那個時候你不在白市驛。後來我想還是等你回來看告訴你的,但是我也沒有想到,部隊走得這麼急!”
“你老實告訴我,你之所以要離開重慶,是不是因爲翁覺民的緣故?”王進一句話便揭穿了她的謊言。
裴芙蓉默不作聲了起來。
王進哼一聲,對着她道:“翁哥把你的信給我看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到底鬧得什麼彆扭?就算是你想要去當兵,保家衛國,也完全沒有必要非要跟他分手呀?你給他寫了一封分手信,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他有多難過嗎?”
裴芙蓉一言不發,低下頭兩隻手在擺弄着自己的衣角。
“我是你表哥,你應該告訴我!”王進再一次重複着問道,已然不容她不回答。
裴芙蓉抿了抿嘴,終於點了一下頭,她擡着頭看着王進,道:“好吧,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當初我真得後悔沒有聽大表哥的話,還是大表哥說得對,他是部長的公子,我只是小家碧玉,我們兩個人根本就不般配!人難得的要有自知之明,如果我連這麼一點兒的自知之明都沒有,那就真得是臉皮厚得被人罵了!”
王進怔了怔,忙問道:“罵你?誰罵你了?”
裴芙蓉也驀然發覺自己不小心說走了嘴,她便又閉上了嘴巴,不再答言。
“芙蓉,你告訴我,到底是誰罵你了?”王進十分鄭重,他可以從裴芙蓉的話裡面聽出來,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否則,以芙蓉天真無邪的性格,絕對不會自己想到這種事而自願地來與翁覺民斷交的。“你早就知道翁覺民的家世了,如果真得因爲這個,爲什麼不在以前提出來呢?”王進還在問着:“我知道,你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但這不是他的錯!他也想跟你結婚,但是你家裡還有婚約,如果那個婚約不退掉的話,會讓他很爲難!弄不好將來還會打官司,正因爲他父親是部長,所以他家裡才擔心會被別人說閒話,說他們是以勢欺人!”
“是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裴芙蓉忽然拔高了聲音,便是在這轟鳴的飛機裡,也讓人聽得見,邊上的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把頭轉向這裡,而此時的裴芙蓉也不再是剛纔那個吐得渾身沒力的小丫頭,彷彿一下子就有了力量似的。
王進不由得呆住了,雖然芙蓉小的時候就跟他爭吵過,但是今天在這個飛機上,他可以看出來表妹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
裴芙蓉也發覺別人在看着他們,她把頭仰起來,王進分明看到她眼裡閃過的一絲淚花。
見到這一對錶兄妹沒有再說話,那些看熱鬧一樣的人也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了,又把頭轉了回去。整個飛機上,再一次只剩下了震耳欲聾的飛機馬達的轟鳴聲。
半天之後,裴芙蓉冷靜下來,她對着王進緩聲道:“表哥,他媽媽找過我!”
王進怔住了。
“她跟我說,他的兒子也老大不小了,他們作父母的只希望他能夠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就算是門不當戶不對也沒有關係,但是必須是清白的!她說我跟別人有婚約,而且那個未婚夫也是一個軍官,她不希望她的兒子捲入到這種三角糾葛中,這樣會影響他們家的聲譽。她讓我放過她的兒子,還說我要多少錢都可以!”裴芙蓉告訴着王進,聲音平靜,但是王進卻聽得出來,這種平靜的背後,實際上卻是一種辛酸。
“你答應了?”王進問道。
裴芙蓉點了點頭,又變得有氣無力了起來,她道:“我答應了離開她的兒子,她給我留下了五千塊錢,但是我沒有要!”
王進沉默了,的確站在裴芙蓉的角度上來說,面對着翁覺民的母親的懇求,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見到王進沒有答話,裴芙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頭轉向了飛機的機艙窗戶處,外面一片的晴空,可以看到雲正在身邊飄過,說不出來的美好,她悠然地道:“表哥,你不要再管這個事了,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開始,不想再去回憶從前,就這樣吧!”
王進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