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林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代表的是恐懼,但對於只憑一把匕首就在神農架原始森林生存過兩個月的劉浪來說不是如魚得水也稱得上如履平地。
從未進過叢林的逃兵們慌忙間踩斷的草根斷木如同明燈一般指示着追蹤的方向,肥胖的身軀猶如一隻靈活的肥猴在山林中穿行。
整整一夜,獨立團的高層們焦慮的對看無言。
整整一夜,大山沉寂的讓人可怕。他們甚至期待有槍聲的出現,那樣至少證明一去不復返的劉浪還在大山裡。
在未知的結果中等待纔是最可怕的,無論對於誰。
一大早,所有的士兵都被集合起來,俞獻誠和遲大奎及樑文忠商量過,就算冒着還有逃兵的風險,也要把劉浪找回來,否則團長沒了,還要獨立團有個鳥用。
俞獻誠和樑文忠甚至沒發現,潛移默化中劉浪竟已徹底成了獨立團這支新軍的主心骨,就連他們,也自動的將劉浪放到了主官身份上。劉浪還沒帶他們打過仗,還沒獲得過勝利,就已經用獨特的軍人氣質征服了兩名驕兵悍將。
熟悉的胖團座不見身影,長官們大都緊繃着臉,緊張的氣氛自然傳給了站得整整齊齊的士兵們。
難道說,有逃兵的謠言是真的?士兵們一陣騷動。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尖銳的口哨,俞獻誠臉色一動,佈置在營地之外400尺的暗哨發出的警告響亮而不急促,顯然不是有敵人。難道說是胖子團座回來了?
很快,俞獻誠的猜想得到印證,一名臉上抹着幾道黑灰的暗哨狂奔而來:“報告長官,團座回來了,還帶了十幾個弟兄。”
團座回來了。本有些躁動的士兵們瞬間都安靜了。雖然胖子團座的命令近乎於殘酷很不近人情,怨他的人有,不喜他的人也有,但絕沒有恨他的。
都說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無論是選拔測試,還是一整夜的輕裝急行軍,胖子團座從來沒有一拍腦袋下完命令就坐車上看大頭兵們自己發揮。劉浪永遠是跟他們一起,而且是率領着他們完成了他們看似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個整夜七個時辰,急行軍150裡,已經打破了國內軍隊野外拉練的記錄。雖然師部長官的臉色不太好,但士兵們依舊記得師部最高長官黃師長的那句話:你們已經創造了我民國建國以來距離最長的野外拉練記錄,整個二師以你們爲榮。
雖然曾爲戰友和第五軍並肩作戰,但身爲中央軍的第五軍傲慢的眼光讓士兵們深深的受到傷害。如今,是劉浪帶領着他們獲得了來自中央軍們的尊重。
這種源自友軍的尊重,甚至某種程度上還要超過了全國民衆對他們民族英雄的讚譽,那是身爲軍人本應由的驕傲。
而這一切,都是胖子團座帶着他們一起完成的。
他說的那些大道理,雖然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小日本鬼子也沒什麼了不起,靠着飛機大炮和軍艦也才和大家夥兒打了個平手,但又隱隱約約覺得他說的很對。日本人已經佔了東三省,現在又把手伸向了上海,如果再讓他們佔了上海,他們還會要那裡?自己祖輩留下的土地會不會也會被他們佔了去?自己的兒孫到時候是說中國話還是日本話?
保衛國家保衛民族的大道理太生澀,但並不代表大字不識幾個的士兵們不懂異族入侵後自己的家人會面臨什麼樣的境遇。
劉浪用自己的行動向他們詮釋了做爲一個軍人的意義,以及,一個軍人的驕傲。所有人都相信,胖子團座會帶領着他們取得勝利,無論對誰。
包括逃兵們。
朝陽升起,五月的陽光很燦爛,一羣揹着槍卻垂頭喪氣的士兵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後面跟着的是臉色少有的冷峻的劉浪。
全軍一片寂靜。
在宿營期間,未得長官命令,擅自出營者,就是逃兵。
而這一逃,竟然是十幾個。
領頭的那個鼻青臉腫的少尉很多人都認識,原十九路軍三團所屬的一個少尉排長,名叫周石嶼,因爲爲人有些木訥少言寡語,在上次車站整編時只招到了相熟的十六名士兵,屬於未招夠人的五名尉官之一,被降級爲上士使用。
想來這次帶着屬下當逃兵和那次被降級也不無關係,認識他的士兵無不微微嘆息。每個人都很清楚,逃兵們有可能還能活,但他這個率領逃兵的長官的結果是什麼,除了就地正法,不會有其他出路。
垂着頭走到場地正中的周石嶼面如死灰,根本不敢看昔日同僚們或憤怒或不解可惜的眼神,他知道,他這次死定了。
自打上次被劉浪降級使用,周石嶼心裡就憋着一股火,劉浪這樣搞純粹是瞎胡鬧,當多大的官是和他有多大的指揮作戰能力有關,和自己能哄騙多少人有什麼關係?照他那麼說的話,不是全團都是騙子軍官?本來在十九路軍因爲不會討好上司遲遲得不到升遷才動了到獨立團的心思,誰知道來了獨立團長官更不靠譜。
選人用人上不靠譜也就罷了,還壓根兒不把弟兄們當人看,一整夜急行軍150裡已經很殘暴了,現在竟然又來六天在山路上行軍五百里,這樣的長官不跟也罷。
和有相同心思的弟兄們一商量,決定乘着在大山裡不好搜索連夜逃跑,然後去找老部隊十九路軍。至於說弟兄們所帶的裝備,就當這段時間弟兄們的辛苦費了。不過,爲表示和劉浪兩不相欠,周石嶼將劉浪所獎勵給自己的現大洋一分不少的全放到了宿營地,十六名弟兄也只拿了一半,當做路費。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機逃跑,最關鍵的原因就是他的十六名弟兄有兩名正好那兩個時辰當值,從深夜出營到弟兄們匯合一起遁入深山,一切都很完美,只待天一亮就走出深山重回漢中,然後迴歸上海找到老部隊。
只是,當胖子團座鬼魅一般從樹上躍下一腳將自己踢出數米遠的那一刻,周石嶼就知道自己和兄弟們完了。以胖子團座的能力,他完全有機會在黑暗中將自己等人一一狙殺,就算自己有十七人也無濟於事,他四槍就將一隻麻雀的翅膀尖打掉的槍法絕對稱得上可怖。
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老林中竟然都能精準的追蹤出十里地,如果不是劉浪橫空出世,周石嶼真的難以置信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強橫的軍人。
周石嶼和他的士兵們在第一時間放棄了抵抗,沮喪的跟隨着一言不發的劉浪往營地的方向摸去。
從始至終,劉浪不發一言,甚至也不指路,直到天色微明,沮喪的逃兵們才找到回營地的路,在朝陽升起的時刻趕回到了營地。
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長官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