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通。。。。。”周石嶼不得不再度提高自己的嗓門。
日軍猛烈而持續不斷的炮擊已經讓敢死連全體所有人的聽力都出現了問題,就連普通的對話都得扯着嗓子吼。
“連長,展排長犧牲了。”排在最後坐着的士兵的聲音向從天外傳來。
周石嶼明明看見他是張着嘴巴大喊,但聲音卻是細若蚊吟。
“犧牲了?”周石嶼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是的,他想起來了,半個小時前戰鬥至最激烈處日軍已經衝到距離陣地不過三十米的位置,眼見全排唯一剩下的一挺MG42重機槍射手被日寇重機槍掃中,展大通毅然撲過去接過機槍一口氣打出了近百發子彈將日寇重新打退,但他也被日寇躲在後方的機槍射中,92式重機槍連續七八發子彈幾乎將他的胸膛打出一個碗口大的洞。
連一句話都沒說,那名跟着他至少三年的老兵就倒在了陣地上,陣亡了。
“二排長。。。。。。”周石嶼剛喊完,就閉上了嘴。
二排長也死了,因爲槍法精準,連續斃殺七八名日軍之後被日軍擲彈筒兵盯上,連續兩枚榴彈在他身邊爆炸,將那個身高一米八的粗壯漢子炸得只剩1.4米,兩條小腿連同一條胳膊被炸飛的二排長不願意拖累弟兄們,用僅有的一隻手拿起軍刺徑直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周石嶼沒有繼續喊下去了,眼淚不可遏制的順着緊閉雙眼的眼角肆意流淌。
他怎麼能不悲傷?他手下四個步兵排長已經戰死了三個,僅有的一個還躺在坑道最裡面重傷昏迷不醒。跟隨他當逃兵進入敢死連的十六個兄弟,已經戰死了十個。被他用各種方法忽悠進敢死連的近200士兵,現在能喘氣的不足一半,還能動彈的只有四分之一。
“連長,沒有放觀察哨了,所有的兄弟都在這兒,陣地上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還讓弟兄們上去,那隻能給小鬼子的大炮送菜。”機炮排排長湊過來在周石嶼耳邊喊道。
“老張,你說,弟兄們會不會怪我?怪我把他們帶上了這條不歸路?”周石嶼回首看着僅存的幾十個敢死連士兵,臉上肌肉又是一陣抽搐。
沒了觀察哨,他就這56個屬下了,還不夠60人。
“連長,沒人會怪你,弟兄們都走得很壯烈,沒有一個軟蛋。”機炮排排長搖搖頭。
“可是,可是我周石嶼爲了一己之私讓弟兄們都死了,都死了,我心裡痛啊!”周石嶼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連長,我們十六個弟兄就不說了,當了逃兵團座沒槍斃我們反而讓我們戴罪立功,現在我們終於可以不用再戴上逃兵的標籤,就是那些曾經當過土匪強盜的兄弟,他們也不會怪你。今天我們全體戰死這裡,我們的兒子或者是孫子會在這裡給我們立上一塊碑,上面會寫,國民革命軍第二師獨立團敢死連殉國處,殉國啊!我們這些有罪的人,能在死後有這樣一個褒獎,我們知足了。更何況,團座還說過,每個戰死的,都會有200大洋的補貼,給爹孃和老婆孩子一下子掙這麼多錢,咱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機炮排排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衝殘存的士兵們吼道:“是不是,弟兄們?”
“是。”士兵們都哈哈大笑着迴應。
能看到一向嚴苛的連長掉眼淚,也算是一件難得的樂子。
“哈哈,那倒是我矯情了。”拿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幾把,周石嶼也笑了起來。“既然弟兄們不怕,那我們就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吧!”
“老張,我們現在還有多少炮彈和炸藥包?”周石嶼問道。
“炮彈還有一百多顆,炸藥包已經丟出去一大半,還有五六個了。”
“那等會兒就全給我打出去,不用再留了,天已經快黑了,我估計,小鬼子馬上要拼命了,能不能守到天黑,就看這一波了。”周石嶼毅然說道。
“是。”機炮排排長也答應地很乾脆。
如果被小鬼子打上來,恐怕他手裡的這六門小炮就再也沒機會打了,這個時候只能不過日子了。
“連長,團座來電,問我們還堅持不堅持得住,如果實在堅持不住,他會用炮火支援,讓我們利用晚上從河谷裡撤退。”連通信兵拿着一張紙條匆匆跑來跟周石嶼彙報。
因爲距離遙遠,古山上並沒有通電話,但全團唯一的兩臺電臺有一臺被放在敢死連。
整個下午劉浪已經發來十來封電報詢問古山這邊的情況。
“撤退啊!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小鬼子恨咱們入骨,河谷那邊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恐怕我們還沒下到谷底就被人包了餃子,反而還連累來接應的弟兄們。”周石嶼搖搖頭,臉色嚴峻的說道:“給團座回電,敢死連全體官兵決心以死效國,但有一人在,決不讓古山山頂有一日寇踏足,還有,請炮兵連在我敢死連最危急時刻對指定區域進行炮擊支援。”
羅文裕獨立團指揮部。
拿着周石嶼回電的劉浪眼睛溼潤了。
一支孤軍,面對兩個大隊近2000名鬼子圍攻一整天,高達百分之七十的傷亡率,換成任何一支國軍部隊,恐怕早就崩潰了,但敢死連依舊在堅守。
而且,他們的要求僅僅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讓炮兵連對指定區域炮擊,那幾乎不是請求支援,而是像未來共和國的一部電影裡的那位英雄那樣,拿着步話機狂吼:“向我開炮,向我開炮。”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大炮沒長眼睛,這個時代也沒有激光制導,能將火炮的精度精確至幾米的範圍內。幾乎所有的大炮都是靠概率殺傷,誤差幾十米那都算是打的準的,雖然指定區域在陣地外100米處,但那幾乎和炸自己身上沒任何區別。
就連一向自信的幾乎要上天的趙二狗,在看到周石嶼這封回電之後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他可沒那個自信讓每一顆炮彈都長眼睛,如果因爲他一排炮彈下去把敢死連送上天,那這輩子,他都活在誤傷戰友的陰影中。
“這是命令,只要我下令開炮,你的兩門博福斯山炮和那十門日式山炮就給老子全力開炮。”劉浪望着遠方被籠罩在火光中的古山,臉色如鐵。
沒人願意屠戮自己的戰友,哪怕是劉浪深知當敢死連通信兵敲出炮火支援幾個字符時,古山陣地上還能活着的敢死連官兵絕對不會超過五指之數。但劉浪必須得這麼做,因爲只有那樣,他才能給這些戰死殉國的官兵們找到足夠的殉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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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古山上所有日寇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