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旁邊的桌子上放着鎮痛劑的藥瓶,關客在臨睡前已經吃了一粒藥丸,雖然疼痛的感覺幾乎消失了,可是他還是睡不着。腦海中始終閃現着潤可中槍倒地的畫面。那麼溫柔的人,爲什麼有人會這樣粗暴地對待她。
他決定阻止這件事,他希望潤可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不去阻止這件事,在剩餘不多的歲月中,他將日日不能眠。
關客在黑暗中睜着雙眼,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想了很久的事,直到午夜過後才漸漸睡去。
早晨,意識朦朧半醒間,窗外就傳來了鳥兒清脆的鳴叫聲。關客睜眼醒了過來,他推開窗戶,嚇怕了那隻叫醒他的鳥。屋外陽光明媚,大地上到處都是晨曦的光輝。這樣溫暖怡人的天氣最適合散步。
“沈月婷,外面天氣那麼好,我們去散步吧!”關客喊了兩遍,發現沒有人迴應他,於是向臥室中走去,只見牀上的薄被疊得整整齊齊。衣櫃旁邊少了一個紅色的行李包,牀頭桌子上卻多了一張紙。
關客確定了一件事,沈月婷離開了四十四棟四零四室。至於多久會回來,那是一個未知數,也許幾天,也許永遠。關客拿起紙條,讀着上面的話:
感謝你讓我有了暫時的安身之所。我要去找工作了,我相信一定會有合適我的職位在等着我。再次表示感謝。
沈月婷
關客對她的離開並不意外,只是家裡突然少了個人讓他有點不習慣。他知道他和沈月婷之間有些朦朧的情愫,但他知道兩人是永遠不可能的,因爲他快死了。誰也不會願意自己的伴侶是一個只有幾天好活的人。他支持她的決定,並對她的決定表示讚賞。
早飯沒人來做了,同時以後也不會有人送上一杯開水,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了。好在他還有一瓶腦部鎮痛劑,也許沈月婷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離開的。
關客穿好衣服,拿着零錢,決定去最近的幾家包子店,點一籠湯包,喝兩碗甜湯,然後再慢慢地想想別的事。
他剛打開房門,便見阿黑站在門口對着他瘋狂的搖着尾巴。
“從昨天就沒見着你,上哪裡浪去了?”關客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在看到阿黑後,他感到莫名的開心,也許是因爲,不用每次回家的時候,一個人呆在黑夜裡無眠地想着事情。他還有阿黑陪伴着他。
阿黑衝着臥室汪汪了兩聲。
“你是說你去給沈月婷送別了?”
阿黑搖尾巴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狗頭輕輕點了幾點。
關客笑得更加開心了:“你怕快要成精嘍!走,我們一起去吃早飯!”
一籠包子熟了,被店主人拿了下來,放到店裡最裡面的一桌。店主人撇了年輕人一眼,發現實在是特立獨行,已經趕上了精神病的程度。年輕人正在和一隻狗聊天,而那隻狗仰着鼻子望着他的主人,似乎聽得很認真。店主人也作出了和關客一樣的猜測,難不成這隻狗成了精?
“阿黑,你以後少出點風頭吧,你看,剛纔店主看我的眼神像看着一個神經病。”
阿黑心想,你離神經病也差不遠了,臉色蒼白得嚇人,要不是在大白天,早已被人當成鬼亂棍打死了。
關客分明看到阿黑不屑一顧的眼神,瞬間傲氣便上來了:“阿黑,你好像很懷疑你的主人啊?雖然你很聰明,而且似乎聰明過了頭,但主人終究是主人,你前幾天就做得很好,現在嘛,不要像個刺蝟頭一樣反駁你的主人。”
阿黑心想,關老大不僅神經質,而且還有些二。好狗不與人計較,看在他曾經給過自己一碗吃的份上,阿黑決定放低姿態,滿足他的虛榮心,於是他低着頭,塌着肩,以表示對關老大的臣服。
關客笑了笑:“這才乖嘛!”
他起身拿了兩個海碗,一碗盛湯,一碗放了幾個包子,放在地上。
阿黑立馬站了起來,尾巴搖得更歡了。他雀躍着奔向白白胖胖的包子,嘴巴正要觸碰到表皮,卻突然發現白白胖胖的包子連同紅色的海碗一起向天上移動。阿黑憤怒地朝着越來越高的海碗狂叫。
原來是店主人拿起了碗。
關客問道:“怎麼了?”
店主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廚師袍,皺着眉頭說道:“這碗是留給人用的,你給了狗吃,別的客人怎麼辦?”
“我把這個碗買下來,怎麼樣?”
店主人依然緊索着眉頭,說道:“不行,你家的狗要是碰了這碗,其他的客人每每吃飯時可能會想到狗也曾舔過這種碗,那我的小店還開不開了?”
“沒有那麼嚴重吧?”
店主人嚴肅地說道,“很嚴重。”
“那總不能讓我的狗餓着吧?”
店主人本想說,其實餓一頓也沒什麼事,可是看到狗眼中閃着的兇惡的光,瞬間便把這句話咽回了肚中,改說道:“其實你可以把包子扔在地上嘛!”
關客指着滿地的衛生紙,重重地吐出了兩個字:“很髒。”
店主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一隻狗而已,怎麼能和人同等?”
“在我眼中,他與人無異。”
“你是說人不如狗?”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看法,而每種看法都體現了這個人的品性。我從來沒說這樣的話,你可別誣陷我。”
店主人正要再和關客理論,眼睛卻瞥見了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大漢搖搖擺擺着進來。店主人心想,每個月孝敬你們兩這麼多,是時候出點力了。於是他徑直走過去,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將事情說了個遍,最後總結道:“明顯是個鬧事的,兩位大哥快把他趕走吧!”
兩名大漢這次來純粹是爲了吃早點,而不是收房租。其實房租本不必要親自來收,之所以親自來收,那是爲了小費。他們二人自覺吃了人家那麼多鈔票,很是過意不去,幫一幫對方,也算是盡了自己的職責,於是調整了下面容,努力顯現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他們神情嚴肅地徑直向着店裡走去,卻看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瞧着他們。兩人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這不是那條咬破二哥的手腕,氣地大哥亂碰亂跳的那條狗嗎?
原來他們就是那天夜裡闖入關客房間裡的五人中的兩個。他們明白了這條狗是何許神聖之後,迅速轉身奔逃。
阿黑朝他們的背影叫了兩聲,於是他們跑得更快了。
關客看着他們狼狽的背影,心裡盤算着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也許是因爲以前從來沒有在附近吃過飯的緣故,他並不認識這兩個人。雖然將死之人不怕結什麼樑子,但是古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瞭解對方對自己並沒有壞處,況且他還有一個計劃......
店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位大哥倉皇而逃,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曉得兩位黑道老哥爲什麼而逃,難道是裡面的那個年輕人是他們的少爺?可是看着也不像啊。他一時呆在那裡,不知所措。
關客未曾動桌子上的任何事物,只是招呼了聲阿黑,從呆愣在旁的店主人身邊走過,離開了這家店。
關客在街道上的各家小店中來回竄着,爲了套到可靠的消息竟然不惜拉下臉,拍馬,阿諛,各種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奈何他實在不擅長此道,總是拍地不倫不類,話雖有阿諛之意,然而神色卻有些害羞尷尬。那些店主都是人情世故的老手,對他都是愛答不理的,哪怕他把女人的臉誇成一朵花,男人的帥誇成古代的潘安在世,也是沒有用的。關客在街上苦惱地想了又想,忽然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俗話說錢是鬼神皆能通,那麼人自然也不再話下,於是他找到一處ATM,把自己卡上的錢全部取了出來。
每當關客走進一家小店,先將一摞鈔票放在店主人的面前,不發一言,只是囂張地左瞧瞧右看看,裝作絲毫不在意錢財的模樣。錢果然是人鬼神都通的,只見店主沉默的臉瞬間綻開了笑顏,那簡直比花兒還要好看,比爺爺臉上的皺紋還要慈祥。關客每問一句,店主便微笑着作答,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很快,他便弄清楚了那羣黑衣人是做什麼的。
平樂市中數一數二的大公司裡雖然沒有紅崗的名字,但是他們卻隸屬於紅崗這個公司。房產,餐飲,遊樂場所,夜店等等的背後都有紅崗的影子,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號,只有做了好幾年買賣的人,才能知曉紅崗這兩個字的含義----它幾乎代表了半個平樂市。
紅崗是個很特別的名字,因爲它太俗了,俗的掉渣,俗地讓人感覺它配不上公司的名字,可是這兩個字卻從來沒有更改過,也許它有着某些特別的含義,那就不爲外人所知了。
那兩個穿着西裝的壯漢確實是屬於紅崗的,因爲那家包子店的門房就是紅崗的房產,確切的說,整條街上的店鋪都是紅崗的房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