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組成的保護小隊全部成員很快都醒了。帕蘭從帳篷裡鑽出來,到周圍收拾枯枝,在一塊高地上堆成一堆。空氣潮溼,收集來的枯枝裡面多含有水分,不易起火。
帕蘭雙手合着,像是在烤火,其實枯枝堆裡只能傳出溼氣,哪裡有什麼火?他的手掌發出巨大的熱量,正在將枯枝堆裡的水分烤乾。
愛麗絲就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忙來忙去。不過一夜未見,關客突然發現她漂亮了很多。
關客對任何事情都很留心,晚上一個風吹草動都能把他驚醒,愛麗絲前後巨大的反差怎能不引起他的警惕?
於是他不着痕跡地從側後方看着愛麗絲,希望能知道她改變這麼大的原因。
他站在那裡沒有多長時間,就知道了原因。這位從不化妝的小姐今天竟然化了妝。旅途奔波,她竟然還能帶着化妝品來,讓關客很驚訝。
不用想,早晨愛麗絲對着鏡子敷粉的樣子就出現在了腦海裡。關客無聲地笑了笑,不再理會。
帕蘭的雙手在潮溼的枯枝堆上方繞了五圈,火就升起來了。起初是一點點噼噼啪啪的聲音,一陣青煙冒了出來,再然後出現了一點明火,在中間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滅掉。這點明火很小,差不多有人的指甲蓋大小。
帕蘭的手停止不動,幾乎貼在了柴堆上。那一點明火在他集中精力“溫養”下,慢慢壯大,最後整個柴堆都燃了起來。
“好棒!”愛麗絲誇張地叫着,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聽到。
帕蘭在這一個早晨很忙碌,火升起來後,繼續去找樹枝。他需要備用的燃料,七八個人共着一堆火,不夠用。
身後積攢了足夠的燃料後,帕蘭從他的帳篷裡拿出了一個大瓷缸。這東西像個老古董,上個世紀偶爾會能見到,這個時代卻是不多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
劉選第一個靠在火堆邊烤火,因此還被愛麗絲搶白了一下:“你自己不會生啊?”愛麗絲是這樣說的,順帶翻了個白眼。
劉選的臉皮何其的厚,想當年到處招搖撞騙,事敗被揭露的時候,他的臉都沒有紅一下,挨一記小女娃的白眼更是不在話下。
他臉帶着溫和的笑容,坦然地說着;“不會。”,屁股就像生了根一樣,紮在那裡一邊不動了。
愛麗絲就和他吵,罵他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狡猾的騙子,人民的吸血鬼。她把她能想到的詞都罵了一遍,但終究因爲接觸的不多,詞彙有限,罵得還是不夠“深入”,和真正的潑婦罵街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劉選只是笑,彷彿愛麗絲的咒罵是情人的甜言蜜語,她罵的越厲害,他笑得越溫和。
沒過多久,其他人都被火光吸引了過來。貪玩的小莎娃捨棄了她的傻熊,湊在帕蘭的身邊看他擺弄。比爾受到了冷落,無比委屈,哼哼唧唧地用大腦袋碰着小主人的身體,試圖引起她的關注,可只換來了小主人一聲不耐煩地吆喝:“離遠點兒。”
愛麗絲有些悶悶不樂,人多了起來,就沒有獨處的樂趣了。她很討厭那麼多人圍過來。
年輕人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愛麗絲這邊皺緊着眉頭,過得一會兒,就和大家一塊兒歡聲笑語了。
帕蘭對煮雞蛋情有獨鍾。他捧着大瓷缸坐在火堆旁,盯着大瓷缸裡的水。水裡面有一個雞蛋,有着圓潤的外殼,帕蘭就盯着那露出水面的一點褐色外殼。
雞蛋的來歷旁人不明白,關客卻是很清楚。那是他在小賣部裡拿出來的,不只一個。一向老實的帕蘭,甘願爲煮雞蛋做一回盜賊。
這種習慣的養成,多少和他的養父母有關。少年的時候,帕蘭的媽媽每天早晨都會煮幾枚雞蛋,不多不少,剛好一人一個。他的媽媽與別人有些不同,別的家庭主婦更喜歡在早晨煎雞蛋。
帕蘭曾經問過他的媽媽,爲什麼要煮雞蛋,而不是煎雞蛋?媽媽說,煮熟的雞蛋更利於孩子身體長高。那是媽媽撫着他的頭說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和藹。帕蘭在心底並不認同這個說法,但在吃雞蛋的時候,帕蘭不得不承認,媽媽的手藝很棒,白水煮蛋都能煮出特別的味道來。直到現在,帕蘭煮出的雞蛋裡也沒有媽媽做的那種味道,總是少了點兒什麼。
其實白水煮蛋,能煮出什麼味道來?水沒什麼不同,雞蛋也沒什麼不同,只是時間變了,還有煮蛋的人變了而已。
帕蘭的內心深處或許也明白,只是他不願意承認。多年養成的習慣,他也丟不下,也不願意丟。
大瓷缸裡的水升騰起霧氣,向上飄啊飄,飄散在林間。帕蘭的臉被白汽遮擋住了,看不清楚,但關客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在思念他的父親和母親。
白天生火不像晚上生火那麼明顯,一縷縷的煙飄上去,淡淡的,被晨光一照根本看不出來。特種部隊的人或許能瞧出一點蛛絲馬跡,狼羣則完全察覺不到人類的存在。
林子裡面有起有伏,所以關客看不到十公里外的地方。按他的猜想,它們應該還在老地方,也許正悠哉遊哉地覓食呢。藉着盼月的眼睛一看,果然如此。
狼羣正在往北去,關客只能看到幾頭孱弱的狼落在後面。狼羣在向南探索的途中,可能明白南方沒有什麼好東西,小動物會越來越少,所以才轉而向茂林深處遷徙吧。
關客順便看了一下後面。機器人的大部隊仍然在地毯式地搜索着,和昨夜相比,多了不少人。是真正的人。他們穿着草綠色的軍裝,夾雜在一堆金屬機器中很顯眼。有的牽着獵狗,有的揹着長槍,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全自動的那種。
他們的搜查還是不緊不慢,彷彿只是一次尋常的搜山。關客認定,這種態度是勢在必得的表現。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們的行進速度不足兩公里,比老年人散步還要慢,也許烏龜爬得都比他們快。
幾隻獵狗的鼻子攢動,拼命地往前掙,就是掙不開士兵手上的繩子。獵狗想要沿着氣味搜尋,士兵們卻是勒緊了它們的脖子,不讓它們跑得太快,強迫這些軍犬和他們一塊兒步行。
關客不知道落博爾特的用意所在。像是要關門打狗,但更像是貓戲老鼠。他們不急着追趕,關客也落得輕鬆。
劉選說了什麼,逗得所有人開懷大笑,連沒有什麼好臉色的愛麗絲,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不得不說,騙子也有騙子的本事,能夠將人矇騙在鼓裡,也是一種本領。
關客看不透劉選的所思所想,但總能瞭解他的爲人。其他人的心裡活動可是不設防的,而且也沒有那麼戒備。關客隨便和帕蘭交談兩句,就知道這傢伙是什麼人了。
特別小組的人對劉選非常地感興趣,把他的來歷查得一清二楚。帕蘭對他的評價是,明明很有本事,卻偏偏要去騙人的一個傢伙。好感惡感都有,但好感多於嫌惡,帕蘭還是很願意接觸他的。
劉選一生的光輝事蹟就是騙人。他給人算過命,看過風水,驅過邪魅,但很少能成功的,事後總被“客人”圍堵上門,不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就是倉皇而逃。
也難怪他倒黴。國內這方面的騙子,大體上分兩種,要麼裝道士,要麼裝菩薩,劉選非要兩者通吃,既要做和尚,又要做道士,一邊驅邪的同時,還一邊“阿彌陀佛”的喊着,不讓人起疑纔怪。
茶瓷缸裡的水開了,咕咕地冒着泡。水汽翻騰,雞蛋也好像載沉載浮,顏色似乎變深了。帕蘭憑藉以往的經驗,知道雞蛋已經熟了。
他把雞蛋拿在手裡,一點點的撥開殼。帕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那樣子和女人差不多。
關客知道他爲什麼細緻地品嚐,他在感受味道。然而母親早已逝去,味道只能存留在記憶裡。他就是煮上一萬遍,也不可能煮出他想要的味道。
關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冰冷動物。離家很久,他只想念當初平淡的日子,卻沒有怎麼想起父母來。
也許對於他自己來說,養父母終究比不得親生父母。關客當然感激他現在的爸爸媽媽,但他有一個不敢奢求的願望,希望能得知生身父母的名字。
這個念頭並不強烈,很隱晦,在過去無聊的時候,或許會冒上來,但很快又會被他擱在角落裡。現在身處茂密的森林裡,這個念頭頭一次變得清晰起來。
不可奢求即是不可奢求,生身父母的名字註定要湮滅在塵埃裡。自己在這個世上已有了一對父母,爲什麼還要探詢另一對父母的下落呢?畢竟,養育一個孩子比生下一個孩子更爲艱難,關客實在不應該多想其他。
況且,如果他真的找到了親生父母,那豈不是有四個老人需要他報答?兩個老人他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是四位,那就更不知道怎麼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