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域的都城雄踞城,依然是那座敦實厚重的府邸。
穿着皮袍、皮靴,脣上蓄着鬍鬚的張謙,牽着冬兒的手,登上府邸最高的那座三層小樓的樓頂。從昨天半夜開始,飄飄灑灑的下了一整天雪,將近傍晚,天色忽然放晴了。
吃晚飯的時候,張謙想到冬兒最喜歡看晴日雪夜的景色,再想想,冬兒這幾天隱隱的藏了心事。等晚間幼子睡熟,他不由分說,幫冬兒穿戴好衣物,牽着她出來看晚間的雪景。
雄踞城雖然也有高過他們這幢小樓的建築,可是終究不多。所以,從這處放眼望去,被白雪覆蓋的城池,甚至更遠的白茫茫的原野,在深色琉璃一般的夜色掩映下,竟然異常潔白柔和,有如瓊枝玉葉、素裹玉砌一般。
張謙看看白雪裝點的世界,再看看懸掛在夜色中的那彎新月,對冬兒說道:“你看,我領着冬兒出來,連月亮和星星都分外明亮了幾分,怕被我們冬兒的美麗比下去呢。”
冬兒身上裹着厚厚的斜襟裘皮袍,頭上帶白狐皮的帽子,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亮。歲月似乎沒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看起來依然明眸皓齒,風華依舊。
冬兒斜了張謙一眼,嗤笑他:“六爺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也是九五之尊了。怎麼說話還是這麼輕佻,也不怕失了身份。”
張謙笑了,“若是九五之尊和自家媳婦都不能隨意說話,那麼,這個身份不要也罷。若是沒有寫意活潑的冬兒在身邊,身份再高也是無趣。”
冬兒和張謙在一起二十多年,張謙對冬兒的心一如初始。之前,雖然張謙也是北域之主,但是沒有冠以皇帝的身份,冬兒還覺得能夠隨意。
但張謙正式登基,冬兒心裡立時不安起來。人常說,絕對的權利,會導致絕對的腐化。皇帝這個位置,就像是具有某種魔力,也像是受了最嚴酷的詛咒。它會讓人極度眷戀、貪戀這個位置,貪戀到可以沒有親情,沒有信任,讓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失去價值,黯然失色。
張謙現在說的話,冬兒心裡也感動,可是她同時還有不安,她不知道張謙的這種情懷可以維持多久。
她卻不願意問出來,不願意給張謙原本坦然的心裡增加陰影。
雖然冬兒自覺把心事藏得很好,可張謙的情況卻不一樣,他從冬兒十三四歲就對她用心。這麼多年來,除去做事,幾乎所有心思全在冬兒身上。自從他稱帝以來,冬兒的心緒就開始不踏實,他看的很清楚,甚至有點後悔稱帝。
今天和她上到樓頂,是爲了讓她看最愛的雪景,也是爲了和她說說悄悄話,讓她安心。
張謙側身,把冬兒的另一隻手也牽起來,目光款款的看着冬兒,鄭重說道:“冬兒,我聽從下屬的勸說建國稱帝,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爲了給你一個尊貴的身份。我不知道稱帝會讓你不安,若早知道你這麼憂心,我寧願不要這個皇帝的名號,只和你一心一意的過日子。”
冬兒的眼睛瞬間就溼潤了,困擾她這些天的情緒差一點就崩潰了。
她語帶哽咽的說道:“可是,可是自古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皇家最是無情。”
張謙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讓冬兒眼中含淚,他忙撫上她的臉頰,說道:“既然你這麼不安,當時爲什麼不反對我稱帝,反而一直贊成呢?若早知道你這樣,咱們就做北域之主就好了,稱不稱帝不都一樣嘛。”
冬兒眼裡噙着的淚珠滾落,說道:“那怎麼能一樣。你們男人,不都是以建立不朽基業爲目標嗎?還有你的那些下屬,當然也想着公侯將相的榮耀。我怎麼能因爲自己的小心思就反對,影響這麼多人的前程。”
“好了好了。”張謙幫冬兒擦去淚珠,把她擁入懷中,安撫的拍着她的背,“我還以爲多大的事情,不過就是怕我當了這個破皇帝,就變得無情荒誕而已。我這都多大歲數了,應付你都應付不過來,哪顧得上生那許多的歪心思。”
冬兒聽他說得出格,推着他輕斥道:“怎麼說話呢?什麼破皇帝?那是人家多少人、多少代都修不來的際遇好不好。還說什麼應付我?我又不會給你添麻煩,你就這麼說我。”
張謙低頭看看冬兒眼睛裡還有霧氣,心情卻開朗很多,心下大安,笑道:“若是冬兒覺得不好,那當然就是破皇帝了。冬兒是沒給我添麻煩,可你一直這麼能幹,把我逼迫的不得不認真做事,力爭做個勤勉、有上進心的男人,能配得上你。你說,我哪還有心思想那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
“你看,這是你最愛看的夜色雪景,多漂亮,多廣闊的潔淨天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看着我們,給我們作證,我們一定會長長久久、生生世世做一對恩愛夫妻。再沒有別的女人擋在我們中間,再不會讓我經歷那些看得見、吃不着的煎熬日子……”
“你說什麼呢?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害臊……”
…………
結尾了。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