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說了一句:“沒出息,男子漢大丈夫的,有什麼過不去的,非得哭……”
我故意激他,我知道他自尊心強,他吸了下鼻子,我以爲他會很不服氣。沒想到,他的意志力已經消沉到了極點,他居然說:“對,我原來以爲我不可一世,現在才發現,離開我媽,我什麼都不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就是一個廢物。”
我試圖拉他的手,他用力掙脫,我輕輕地說:“不是你是廢物,也不是你離開她什麼都不是,而是因爲,你現在是一個半成品。”
他目光驚訝地看着我,彷彿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我似的。過去的我們,總是花很多時間在嘻嘻哈哈、嬉笑怒罵,我們從沒這麼嚴肅地對話過,他一直以爲我是個簡單的女孩,他沒有見到我沉重的一面。其實我的心裡一直住着一個大人,舒畫總是說我心硬,說我太早熟。
我拉着他坐了下來,我說:“你現在就像即將成型的藝術品,無論形態和所代表的意義是不是你要的,只要你堅持下去,你都會成爲最完美的藝術品。但是如果你現在放棄,你的鑄造者,也就是你媽媽,她會憤怒地把你敲碎甚至燒燬,你將變成一堆廢墟。你想從這廢墟里爬出來,除非你自己能夠一點點地把自己拼湊起來,那得花很多很多的時間,得經歷很多很多的事情。斯達,你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十八年了,繼續走下去,就算走錯,等你成型了有能力了,你可以自我改變。但是,你現在放棄了,一切,就都沒有了……”
他看着我,目光裡帶着詫異、帶着震撼、帶着很多很多複雜的因素,他輕輕地說:“老婆,你怎麼突然變了,突然變得這麼陌生……”
我說:“因爲我從小也經歷了很多,我的舒畫和炎彬,他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他搖了搖頭,他說:“我不喜歡這麼理智的你,我也不信,沒有我媽媽,我就混不出頭。我不會妥協的,不管你怎麼勸,我都執意要走這條路。因爲,我要守着你。我怕我一離開你,你就被別人搶走了。”
我有一種溝通失敗的無力感,10月份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裹着毛毯的我不禁打了好幾個噴嚏,我原本以爲一個月內我能成功勸誡他的,沒想到,他比我想象的還要固執。
他連忙扯下他的外套,然後披在我的身上,他說:“什麼都別說了,老婆。我會好好振作起來,不管做什麼,哪怕我去做服務生,在輪胎家的廠裡上班,我都會養活你。”
他站起來一把把我抱到了小牀上,然後說:“你坐着別動,我把燒餅拿過來,我們一起吃。”
我連忙搖頭,我說:“你吃吧,我吃過了,真的。”
他把燒餅掰成了兩半,硬是塞到我的手裡,他自嘲地說:“沒想到,我們兩個人,有一天會窮成這樣。”
我見他又有些消沉,我連忙說:“誰說的,燒餅還是買得起的。我只是不好意思問我爸媽要錢而已,你等着,過兩天我就問他們要。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搖了搖頭,他說:“不要,不許你問阿姨要錢。顏顏,我明天就去求輪胎的爸爸,讓我在這廠裡上班好了。我一直對汽車改裝有興趣,我從學徒開始做,用不了幾年,我也能自學成爲工程師的,相信我。”
說完,他掰了一小塊的燒餅塞到了我的嘴裡,然後哄着我說:“快吃吧。你看你,和我談個戀愛就瘦成了這樣。我心裡真的好愧疚,老婆,我對不起你。”
我用力地嚼着已經有些發硬的燒餅,邊吃邊搖頭說:“不,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苦。我覺得我們現在有種相依爲命的感覺,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