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喝了一口苦咖啡,她沒有加糖,大概太苦,皺了下眉頭,她說:“人至賤則無敵,陳伊咪比你有手段多了。”
我笑了笑,我說:“任何工作都不值得用自己的青春與尊嚴去交換,我是不會這樣做的。”
她靠在沙發上,眼神茫然地看着遠方,她說:“不算計別人,就會被別人算計。我一直以爲我最強大的對手是你,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你身上。倒是沒想到,被陳伊咪背後狠狠刺了一刀。”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陳伊咪笑得天真單純、一臉羞澀的模樣,我總覺得她不至於如此,我說:“也許一切都是你的臆想罷了,她一個剛畢業的女孩子,哪有那麼多的心機。”
她輕蔑地笑了一下,她說:“那你就當是我的臆想好了。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說:“自己行事光明磊落就夠了,防着別人多累啊。”
她再次輕蔑地笑了一下,她說:“我很欣賞你的這一份單純,只是不知道能夠保留多久。如果我告訴你,你最欣賞最敬佩的陳姐,當年也曾和臺長發生過關係,你信麼?”
我當時腦袋“轟”地一聲,只覺得渾身一怔,幾乎不能動彈,我幾乎下意識地跳起來對她說:“陳姐不可能是你這樣的女人!鬼才相信你!”
她哈哈大笑,似乎爲我這樣的反應而高興,她說:“你果然很天真。那麼我就告訴你,任何一個女人想上位,都必須付出她該付出的代價,自古女人都是如此。你爬得多高,你接觸到的黑暗面就有多大。你,還太嫩了。”
我渾身發抖,假如她說的是真的,我無法想象陳姐居然會有那樣的一面,她和張哥的感情那麼好,她的生活該有的都有了,她如今五子俱全,可是這些,真的是用沈白所說的事實來交換的麼?……我,不相信!
我“噌”地站了起來,她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特別的得意,我終於明白了她今天叫我過來的目的,她並不是爲了幫我,她只是喜歡看我這天真單純的一面,她只是想狠狠挫敗我所有的原則感和是非感,告訴我這世界是多麼的骯髒,有多少看不見的交易正在每一個深夜裡悄然無息地進行……
我臉色慘白,我說:“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了,總之,我不可能成爲你所說的那種人。”
我正準備走,她拉住我的手臂,輕描淡寫地說:“淡定些吧,等你經歷得多了你就明白,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只不過是女人天生就有的優勢罷了。哪一個漂亮女人身上沒有那麼點見不得人的故事,這是宿命,你也逃不掉的。”
她說得太直白了,直白得讓我無法接受又無法從腦海裡抹去。這些東西,顛覆了我從前所有的認知。
我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再一次坐了下來,我說:“既然你想刺激我,就繼續說吧。沒關係,我不會因爲你的話而怎麼樣的。”
她開始吃東西了,大概是從我的反應裡體會到了一種成就感,她邊切着牛排邊慢慢地說:“全臺的人都知道小高喜歡你,你卻一直不自知。你以爲臺長真的肯定你的工作能力?不過是讓你明白他對小高的事上心罷了。可惜啊,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利用好小高這層關係,倒是讓陳伊咪鑽了空子。”
她這麼一說,我發現我真的挺傻的。我以爲臺長屢屢在會議上誇讚我,是因爲肯定我的工作能力呢。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把小高和臺長等同起來。我的確還是太嫩。
我問道:“那陳伊咪和臺長,又是怎麼回事?”
她笑得特別輕佻,她說:“陳伊咪本事大着呢,先和小高談了戀愛,又假借酒後亂性和臺長滾到了一起。這樣一來,臺長生怕小高和他家知道他幹過這樣的混賬事,自然對陳伊咪言聽計從。不然你以爲光憑她這麼是小高女朋友這樣的身份,就能輕輕鬆鬆越級頂替我的工作?”
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陳伊咪的心思的確比常人深沉許多。我見她特別想傾訴,便又問道:“小高不過是臺長的侄子而已,臺長爲什麼要忌憚小高呢?”
沈白笑了笑,沈白說:“臺長能走到今天,都是小高父母的功勞。你覺得他是爲什麼?” Www ▪тt kдn ▪¢ O
我又問道:“那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沈白冷眼看了看我,然後說:“臺長的司機和我是老鄉,陳伊咪和臺長的事情他知道。這種事情前後貫通想一想,自然就明白了,誰不是從這條道上一路過來的?”
“既然你這麼聰明,又何以會有今時今日的下場?”我還是看不慣她那一副精明算計的樣子,於是我故意拿話激她。
她一下就把刀叉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她惡狠狠地說:“我只是從沒想過陳伊咪會害我,在此之前她算什麼,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我淡淡地說:“你之所以有今天,就是因爲你太不懂得知足了。太貪財,一心想着不勞而獲,纔會被人敲詐勒索。你沒有資格怪別人,不管是不是陳伊咪算計你還是有其他人,總之是你自己把你的路越走越窄的。無論如何,我謝謝你今天對我說這些。但是沈白,我不會按照你的模式走下去。我還是相信,世界光明或黑暗,都取決於你的眼睛。希望你以後好好過下去,我不想再聽了。”
她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對她說這些話,她應該以爲我會義憤填膺繼而果斷加入她的戰隊一起聯手對付陳伊咪,她大概以爲我會像她一樣激動地大罵陳伊咪這個心機女,可是我沒有,我的心從開始的震撼再到後來的平靜,中間居然一點兒掙扎都沒有。我能坦然接受這個社會所有的陰暗面,因爲它們不會影響我繼續追求光明的腳步。我更不會因爲爭名逐利而把自己變成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模樣。
我離開了那裡,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沈白。有人說她回了老家,有人說她跟着一個年邁的富商出了國,有人說在香港的紅燈區看見過她……當然,那都是後話。總之,沈白這個人,從此真正在我們的世界消失了。
我把這一切當故事一樣敘述給了關小河,當然沒忘了把沈白告訴我的重大八卦一一抖露給她聽。她聽完後久久的沉默,末了,她說:“我其實能理解陳伊咪和沈白,某些地方,我和她們很像。”
我連忙搖頭,我說:“不,你和她們不一樣。”
她笑了,她說:“哪裡不一樣?我也同樣爲了躋身在這座城市而不擇手段,我也一樣對感情並不純粹懷有強烈的目的性,我也一樣唯利是圖。”
我也笑了,我握着她的手,目光定定地對她說:“可是你做的所有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就夠了。做人,但求心安。”
她一臉的釋然,然後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她說:“假如有天我和洪皓分了手,咱兩一起過吧。”
我毫不猶豫地說“好”,但是轉而又問她:“怎麼,他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你就要拋棄了麼?”
她狠狠戳了下我的腦袋,她說:“我關小河是那樣的女人麼?我已經想好了,假如這一次他家裡真的起不來,我還是會陪他走下去。只不過,他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混蛋了。”
我說:“那是自然,人只要有過慘痛的經歷,一般都會成長。”
她輕輕地說:“是啊,我爲他流過三個孩子,一次比一次慘痛,所以我現在成長地特別快。”
我當時差點兒從沙發上摔下來,我說:“尼瑪,你說的是真的?”
她一臉凝重地看着我,然後說:“嗯,五天前,又一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有時候我真怕,我會不會以後生不出孩子了?”
我張大嘴巴看着她,我覺得我無法原諒她的草率行爲,我說:“你他媽稍微在乎下自己的身體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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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奈地看着我,她說:“誰想會這樣,還在安全期,誰會想到怎麼就懷了!”
我激動得站了起來,沈白說那些的時候我都沒這麼激動,我說:“懷了你就去流掉?那是你和洪皓的孩子!你們難道就不能生下來?現在大家都成年了啊!”
她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似乎在緬懷什麼,她說:“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現在正動盪飄搖的時候,他家人人自危,你叫我這時候生下來,纔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我也難過,知道自己又懷上的那天,我和洪皓抱頭痛哭,我們都沒想過,沒想到我們的孩子這麼執着,一次次地被拋棄,一次次地回來找我們,這一次,不知道他以後還會不會再回來了……”
她突然情緒崩潰了,失聲痛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痛越來越淒厲,我這才意識到,她比我更難受更無法容忍。我們都是失去過孩子的女人,尤其是她,一次次地經歷這種疼痛,那一刻,我的心如刀絞……
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