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沉思片刻道:“無論如何,我先去雁田寺查看一番,若真是十惡妖入世,就得將此情況彙報謝仙人。”
余文自動請纓道:“你留下,我去。”
吳太平:“師弟...”
余文擡手打斷他的話:“江州城與妖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青城山更在江州之南,與雁田隔了十萬八千里遠,妖族爲何選擇雁田,我怕這裡邊有文章。”
江狐在腦中回憶了一下江州城的地圖版塊,發現余文說的很有道理。
雁田除了一個有兩百年曆史的古寺,完全沒有其他特色,若只是有小妖爲禍,一個碰巧都能說得過去,先不管妖王有沒有邁出妖族,此時衆人都知是十惡妖作亂,一個沒有異寶整天就知道吃齋唸佛的古鎮,那妖往裡頭撞,肯定不是想換口味這麼簡單。
女長老道:“師弟你是擔心妖族要聲東擊西?”
余文沉聲道:“不排除這個可能,只是妖族爲何要在十三州內作亂,這點我想不通。”
女長老道:“死在歸雲派手上的小妖是不下少數,可若說十惡妖是想報仇,這理由太過小題大做。”
歸雲派只是天下仙門之一,每個門派不管是掛牌還是僞造的,都以除妖衛道爲己任,入過世的弟子不管能力大小,手上都沾了妖精的血。
別說誰,就江南,送給江狐的妖丹就有兩顆。
風青娘道:“爲防妖族聲東擊西,我與小師叔一同前往雁田,五師叔將此事告知其他仙門,務必讓他們加強警備,門中就由掌教和三位師叔坐鎮。”
門中長老一共六位,大長老閉關,那男長老排行第二,吳太平第三,女長老第五,余文最小。
江舒拿出一門掌教的威嚴下總結:“爲防雁田情勢惡化,青娘與小師叔即刻啓程,江南,你隨行。”
江南正想應承,風青娘卻道:“門中正是用人之際,就讓江南留下,我和小師叔從十三州里帶幾個人過去便可。”
余文拿眼角瞥了眼三兄弟,江狐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一瞬間有些愣怔,余文這人將疏離淡漠掛在眼角眉梢,目光都是冷的,今時卻不知爲何,彷彿裹了一層名爲柔和的外表。
余文道:“就讓他留下吧,兩兄弟需要兄長。”
他說的很委婉,需要江南的不是江北,是江狐,如今的江狐剛入道,正是不上不下的時候,他又沒有拜在哪位長老門下,入道是風青娘指引,現在又由江南親自教導,加之江南雖在一派弟子中脫穎而出,可在余文眼裡,也就是個把劍耍的漂亮點的小子,終歸用處不大。
江舒見風青娘和余文都一個意思,就沒再強求,他如果忙起來,肯定是顧慮不到江狐江北,有江南照應着他也能放心:“那就各自準備,半個時辰後起風臺會合。”
余文等人點頭應聲,告辭而走。
江北上前抱着風青娘:“娘。”
江北頭上束着髮髻,風青娘也不好再摸他的頭,改爲摸他的臉:“還撒嬌呢!”
江北將臉往她身上蹭了蹭:“捨不得娘。”
風青娘無奈的笑出聲:“好好修煉,切不可給你爹添亂。”
江北吐了吐舌頭:“我又不是小狐。”
江狐在他後邊喊:“當着我面拆我臺江北你行啊。”
風青娘朝他招了招手,江狐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兩兄弟被風青娘一手一個抱着:“狐兒,修煉最忌投機取巧,心不專意不堅,你由煉丹入道,看似比別人更早,其實基礎不穩,學習歸雲劍法時萬不可懈怠。”
江狐道:“我要是偷懶,你回來打我屁股。”
風青娘往他屁股上蓋下去:“先給你提個醒。”
啪的一下,江狐捂着屁股啊的叫了聲。
江北拿出聚靈玉遞到風青娘面前:“娘你拿着傍身。”
這回風青娘沒推辭,這聚靈玉雖然是個次品,可好歹有些用處,此次雁田之行她也不敢託大,還是小心謹慎爲上:“還是我江家手筆大,一出手就是這等貴重。”
江南也把他那個掏了出來,風青娘見狀打趣道:“還給湊成對?”
江南又默默地收了回來:“娘,十惡妖你瞭解多少?”
“你想說什麼?”知子莫若母,江南一開口風青娘就知他意思了。
“十惡妖在妖族的地位僅次於妖王,任何一位都不可小覷,我並不認爲你和餘長老此次前去能討到什麼便宜。”
風青娘沉默不語,江舒沉着聲接話:“江南,天下遲早會亂,你懂嗎?”
江南抿緊了脣。
江狐一瞬間就明白了,妖族此舉並非是針對江州城,而是挑一個地方打破局面。
也許是江北猜測的那樣,妖族撕毀了數千年前西州仙人定下的盟約。
順其自然者大道將成,違抗天道者九死一生,自古以來,人和天鬥,和自己鬥。
妖族也從未放棄,誰說這天就一定是這天?不是說萬物平等,又爲何區分三教九流?
“娘…”如若真是這樣,這趟根本去不得。
風青娘擡起手,示意他不用多說:“修道之人修身修心,修的是這肩頭的責任,修的是萬死莫辭。”
不是不知道危險,而是不得不去。
雁田百姓何其無辜,怎能成了你道上的犧牲品。
昨日是雁田古寺,今日可會是雁田百姓?明日這十三州又該如何?
江狐做了七年的草包二少,吃人家供奉的時候從來沒心慈手軟。
如今底下人有難,要妻離子散陰陽兩隔了,江家就得拿這雙手去護人家。
道理江狐不是不懂,他沒有資格說不,眼前明明是個火坑,他沒能力阻止風青娘走這一遭。
江舒見氣氛微妙,開口調節道:“瞎擔心什麼呢?就算雁田裡邊真是十惡妖,他動我江家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就知道瞎操心。”
江狐輕飄飄道:“是啊,江舒一出誰與爭鋒?誰敢動娘,護妻狂魔一定跟他死磕到底。”
江舒:“怎麼你小子一開口,我就成了裡外不是人?”
“誰知道。”江狐聳聳肩:“可能你長得比較寒蹭。”
寒蹭兒子給寒蹭爹拿手蹭了下腦袋。
起風臺就在歸雲殿旁,一個時辰後,兩人會合。
江舒從須彌芥內掏出一樣東西,卻見那東西落地之後變大成一艘船。
船身上刻着符咒,不用人掌舵,自己能認方向。
余文帶了兩名弟子,年紀比江南大一兩歲左右。
兩位弟子拱手拜見江舒:“掌教。”
江舒擡手示意免禮:“此次前去指不定會遇上什麼兇險,你二人若是有別的想法,大可提出來。
”
餘長老的大徒弟道:“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緣,還望掌教成全。”
江舒嘆口氣:“罷了,遇事多加小心。”未了覺得囑託不夠,又給了他們一人一個須彌芥:“裡邊是丹藥和符籙,也有夫人煉製的法器,以做防身之用。”
二人舉起雙手收下:“多謝掌教。”
江舒對余文道:“小師叔,偵查爲首要。”
余文:“啓程吧。”
說罷領着兩個徒弟上了寶船。
紅色衣裙無風自揚,青絲飄飄,風青娘站在日光中,望着她三個兒子:“小南,照顧好你弟弟。”
江南點頭:“娘,千萬小心。”
她又看着江舒。
修道之人要遠離千丈紅塵,可他們卻結爲道侶,使得這紅塵如線,見他們如繭一樣包在一塊。
江舒上前擁住她,下巴枕着她的肩膀,對她說:“早些回來,我會想你。”
“等我。”風青娘留下這兩個字轉身上寶船。
這一刻江狐看見了最好看的女人,美人婉約,紅衣傾城。
寶船緩緩升起,船頭朝着北方飛行。
江狐仰頭看那越來越小的船影,風青娘也在看那越來越遠的歸雲山。
誰都不知道再見一面是窮盡一生也難辦到的事。
整個歸雲山陷在日落裡,金光點點,像是星星掉了滿地。
江南御劍將他兩個弟弟帶下山,在山腳時,江狐提出他要去找麒麟獸。
“有何事?”江南不放心的問。
江狐老實交代:“想問問它謝離的事,你要一塊去嗎?”
“聽聽也無妨。”
於是三兄弟又一塊去了別有洞天。
別有洞天內,麒麟獸趴在法陣裡,閉起了銅鈴大的雙眼,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思考它的獸生。
書架和牀還留在別有洞天,江狐偶爾會回來住一住。
聽見響,不等人喊,麒麟獸就睜開了眼。
江南和江北見它醒了,拱手行禮:“見過麒麟前輩。”
三兄弟一塊出現是很稀奇的景象。
麒麟獸依舊趴着,卻用眼神掃過江狐。
“有事?”
江狐開門見山道:“你可知謝離?”
這小子莫不是想起了什麼?可真要想起什麼也不該是帶着兄弟來問罪。
麒麟獸自問它是眼觀鼻,鼻觀嘴,嘴觀心的觀透了江狐所想,這才放下心來:“知道,你爲何問起他?”
“謝離疏忽職守,讓十惡妖入了世。”
麒麟獸也異常坦白:“我打不過他。”
“...”饒是他好男不跟獸鬥,也有那麼幾次想讓這個種類絕種:“妖族第一步是撕毀當年與西洲的盟約,第二步或許是和魔界聯手,你這隻曾經的神獸有什麼法子對付十惡妖嗎?”
麒麟獸:“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你可以當我這個曾經的神獸不存在。”
“你還有身爲‘曾經神獸’的尊嚴嗎?”
麒麟獸要是有表情,一定給江狐現場來一個‘你在開什麼玩笑’:“十惡妖既然入世,十大仙門不會放任,你們也怕是通報了其他仙門吧。”
江南接過了話:“終究晚了一步,我們的情況很被動。”
麒麟獸將趴着的姿勢換了下,聲音透着一股懶洋:“不錯,即便是十大仙門聯手,也只堪堪與十惡妖打平,當年西洲降服妖族就用了數年,再加上個妖王,除非是三仙山出面。”
三仙山乃仙人留在凡間的最後幾處仙境,若非江州城離瀛洲近,偶爾能海市蜃樓似的看見模糊的山影,幾乎不見其蹤跡。
江狐道:“可現在人間只有一個謝離。”
麒麟獸似乎在嘆氣:“我沒辦法,自被貶落後,我的神力被封大半,根本無法抗敵妖王。”
麒麟獸說出這話很讓人震驚,江南心思轉的最快,麒麟獸在江州城是鎮派之寶,雖然知它被貶,可大家都認爲它還保存着巔峰實力,卻不知...今時說出這話,是信任江狐嗎?
江狐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他本來還想着把麒麟獸兜去雁田的。
麒麟獸見他面露失落,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還不等麒麟獸出言安慰,江狐就收起了他流露出的情緒,繼續問道:“你可知天庭爲何要退隱天外天?”
凡間有通天者,還有個謝離,有人會知道這些事也不奇怪。
“你會讓我知道你心中所有的打算嗎?”
半晌後,江狐露出一個‘這還真他媽沒法反駁’的懊惱表情。
“你就說你知道什麼。”
“西洲不在天庭,謝離和西洲關係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