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妖氣沖天的雁田寺忽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呼哨聲, 整個地面轟然震動,厲與設下的妖封被人用極霸道的劍氣一劍破開。

厲與猛地睜開眼,心念一動, 身影出現在院中。

一道黑色身影踩着薄雪而來。

厲與眯起了一雙尖細的眼。

來者不過二十左右, 可一身黑衣盡顯壓抑。

“魔氣...你是何人?”

青年舉起手中的清風劍, 劍身上劃過紅光, 陰冷的聲音響起:“要你命者。”

厲與瞳孔驟縮。

那劍氣從劍鋒透出如泰山壓頂般地斬來。

厲與空手聚氣接白刃。

青年面無表情地舉起左手, 快速結印。

與此同時,一股血紅的薄霧從他周身散開,頃刻迷了厲與的眼。

如同當年屠城慘況, 血氣沖天,腥氣作嘔, 令人方寸大亂。

招式對接間, 厲與挑起了眉:“寐魘...你是桑餘。”

青年冷冷的看着他, 一雙眼在泛着詭異光色的血霧中更顯深沉如海。

厲與兀的心頭一跳。

“你的死與我妖族無關,你今日平白無故爲難, 就不怕主人責問嗎?”

青年陰冷的聲音再響起:“你得爲她陪葬。”

說話間,不由分說的招式再起,清風劍急轉,繞過青年刺向厲與。

厲與心有顧慮,儘管對方是借屍還魂, 可寐魘不得不防。

何況對方實力不可小覷...

厲與堪堪躲過殺招, 未消弭的劍氣逼近盡心盡力了兩百年的牆頭, 嘭的一聲, 這古物坍塌了一半...

塵埃擦過雪片, 艱難的融在一起。

厲與正想開口,劍鋒又至, 與此同時,寐魘鋪天蓋地而來。

厲與見對方招招沒有和緩之地,不敢再想其他,一心迎敵。

對方的劍氣如數把鋒利直衝而來,厲與迎面吐出一口黑霧,化作一條巨蛇,纏上對方的真元利劍。

兩廂交合,像此生仇敵,就要鬥個你死我活...

青年揚起左手,寐魘像是展開雙翼的大雕,將厲與嚴絲合縫地裹在其中。

前有狼後有虎,厲與躲過真元攻擊,卻一腳踏進致命陷阱。

血紅色的魔氣形成一個人俑的形狀,厲與連最後的遺言都未曾留下,就被寐魘吸食成一灘血水...

青年收起清風劍,擡頭看向佛堂。

供人蔘拜的清淨之地被污染成了大染缸。

厲與和厭狗在佛堂下襬了聚陰陣,整個雁田寺變得死氣沉沉。

一道光從青年的胸口飛出,落地成爲一個散發美麗的紅衣男子。

桑餘說:“厭狗不在。”

青年低聲道:“早晚的事。”

他說罷朝前走去,身影如鬼魅,幾個轉瞬就進了佛堂。

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像披了假面的妖怪,無處不怪。

青年黑色的身影站的直直的,剛剛爆涌的魔氣還在他周身沒有沉寂下去,可他的神色卻端莊肅穆。

桑餘看着他:“你這副神情是打算超度亡靈?”

青年一本正經道:“聚陰陣擺下的時間太長,整個雁田的山水風氣都受到影響,必須淨化。”

桑餘愣了片刻,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何況這四年來青年從未說過笑。

“你瘋了?淨化聚陰陣必須要身懷正氣,就算你曾經是正道之人,如今又能如何?”

青年轉頭看向他,波瀾不驚的眼眸是堅定:“他們沒有家了。”

桑餘幾近崩潰:“你一個魔頭你心懷什麼天下?”

青年不語...他心中正在盤算最好的淨化方式,所幸當初入魔時一息尚存,他將體內最後一道正氣封存紫府,否則就他身上如此重的魔氣,根本無法淨化。

可就算如此,當他將魔氣內壓,釋放他最後的殘留時...桑餘還是震驚了。

他在青年的身體內待了三年,卻從不知道青年可以正魔一體。

桑餘暗想:“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

正氣釋放,原本壓抑的黑此時看起來竟有一絲異樣風采。

青年的眉眼早已長成,初見時的禁慾如今一絲不留的全勾勒出來。

身形頎長,寬肩窄腰,桑餘竟看呆了眼。

青年反覆在佛堂內外走動,桑餘一眼不落的全看在眼裡,卻無能爲力幫忙。

一個時辰後,青年對他道:“你出去。”

桑餘如一道光飛出了雁田寺,在雁田寺的大門口站着。

他反手擡手看着寺門,未束的長髮披散在肩後,露出他完美無瑕的臉。

誰人能知,百年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桑餘,其實是個有着盛世美顏的美男子。

一盞茶後,陰風陣陣的雁田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籠罩在寺廟上方的黑氣被白色熒光擊破,一點一點取而代之。

儘管青年能正魔一體,可他體內殘存的正氣根本不能夠支持他完成淨化,唯有破除聚陰陣後佈下法陣,桑餘相信青年不是無腦之人,不會拿自己生命做賭注。

可半個時辰後桑餘還未見他出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慌亂。

他顧不得淨化的影響,再次化作一道光衝進雁田寺。

佛堂內,青年倒在地上。

桑餘的呼吸亂了節奏,他忙把青年抱起,出了佛堂。

兩人的身影在一處密林落下,桑餘這才覺得壓在身上的千斤石消失了,身子開始順暢。 WWW ¤ttκan ¤c o

桑餘看到懷裡人蒼白的臉色,不禁蹙起了眉,將好不容易修補回來的魔氣全部輸進青年體內。

“沒死就趕緊睜開眼,你的身體怎麼回事?”他的魔氣根本輸不進去。

青年被他搖了半天,纔像忍無可忍似的睜開眼皮:“我沒事。”

桑餘被他這無關緊要的態度噎了下,咽不下的氣全化作冷嘲熱諷:“你死了最好,這塊玉怎能有人身好用。”

青年最後的力氣化成犀利的眸光,緊緊盯着桑餘:“你敢!”

“你敢斷氣我就敢奪舍,到時候我興風作浪你又能耐我何?”

他身上僅剩的正氣全被法陣奪走,魔氣想要喧賓奪主卻被他死死壓制。

身體太過虛弱,一旦魔氣蹦出,他會爆體而亡。

就抱着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思,青年的意識再次陷入黑暗。

桑餘見人這回是真暈過去了,反倒安心地吐口氣。

半晌他才覺得不對勁,他莫名其妙的想:“我擔心他做什麼?”

然後雪夜的光照在了青年的臉上,雪花在他眉心一觸即融。

桑餘彷彿魔怔了的擡手去拂,觸碰到一片柔軟溫熱。

然後這副假身像是有了心般,開始悸動。

瑩白的光從雁田寺傳到密林,風吹進來了,是甜的。

半個月後,凡間新年剛過,春風吹進雀羅山,門中衆弟子不久前才嚐了屠蘇酒的味道,如今還彷彿脣齒留香。

凌安就秉着這一口酒香衝進藏書閣,對江狐吼道:“厲與死了。”

毛筆在宣紙上劃出一道長痕,像是忽然遭遇橫禍車輪狠狠滑出般。

江狐第一次不能在凌安面前保持鎮定,他倏地站起來,聲音高了幾個調:“怎麼死的?”

“不知道,人去了雁田寺,只傳回它已經被淨化的消息。”

因爲厲與和厭狗的關係,雁田鎮的百姓早已經搬離此地,只留一座空鎮。

江狐被這消息潑了個劈頭蓋臉,完全不能自持:“那是如何肯定厲與死了?”

凌安皺眉道:“雁田古寺有打鬥的痕跡,長老查看半日,發現了化爲血水的厲與...現場...現場還存有魔氣。”

“魔氣...”江狐的眉頭簡直皺成了一個川字:“魔界也來了?”

“我更好奇是誰能在這二者之間全身而退,還淨化了雁田寺的妖氣。”

“長老沒說?”

凌安搖了搖頭:“如果是其他仙門的人,如此大的事不會不跟朱雀門商量。”

那是誰?淨化妖氣必須身懷正氣,他可以不是十大仙門中的人,可高手盡在仙門中,那是誰能悄無聲息?

不會是鳳非言和其他大妖,也不可能是三仙山中的仙人,那只有謝離...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給江狐否決了,謝離分裂元神後神力會被削弱...而且,他要插手這件事就不會等到如今。

沒有疑問,江狐莫名的就肯定,三仙山和謝離與天庭,都是置身事外的一者。

他不能在藏書閣待下去了,如今又多了未卜的勢力,對方是敵是友不明,縱使是三年他也消耗不起。

“你去哪?”

“找何前輩。”

凌安忙道:“師父在陵光殿。”

他剛衝出藏書閣的大門,就看見江狐如風似的呼咻飛走。

“就不知道等等我嗎?”凌安急急跟上。

陵光殿中氣氛莫名,江狐沉着臉闖入。

說話聲戛然而止,凌山子怔怔看着他。

“凌掌教,何前輩。”

凌山子:“你不是在藏書閣閉關嗎?”

江狐:“小師兄把事情告訴我了...”

“所以你出來了。”何所愁截斷他的話:“你的心根本就不靜。”

“魔界的人出現了。”

“你能對抗他們嗎?”

“不能。”江狐與他對視:“我需要力量。”

十六歲的身體絲毫不避諱自己齷齪的內心,反而高調的將它說出。

何所愁眼眸閃過異色,對江狐的話不贊同不否認:“我剛收到消息,前任魔王桑餘回來了。”

“桑餘不是葬身東海了?”

魔界的內戰,桑餘不敵隕落,歷經百年而亂到如今。

“事實是,他活過來了。”

江狐沉聲道:“出現在雁田寺的就是他?”

“厲與被寐魘所殺,他的行爲很讓人費解。”

讓人費解的行爲加上無法猜測的目的,又是一個謎。

江狐猛地吸口氣,他再次做出自己的決定:“教我,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