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人生寄一世, 奄忽若飆塵。

每人都以爲進了仙門就能超脫塵世。

世上更有翻雲覆雨者如何所愁。

歸雲派兩百七十餘人,也許他們能學得神通廣大的本事,能萬事隨心, 可如今人如燈滅, 魂不知歸何處。

若人心沒有那麼亂, 江狐還是那個碌碌無爲, 混吃等死的二少爺。

江南會取代何所愁成爲正道第一人, 興許歸雲派在他手裡發揚光大,他還會是正道最搶手的美男子。

江北可以對風青娘江舒撒一輩子的嬌,心眼就一點, 不用怎麼見世面,只知道討好江狐就好。

生死離別可以不用那麼早, 他也不用揹着那萬丈溝壑似的愧疚, 一步一血印的逼着自己走。

江家大院永遠是熱鬧的, 人聲鼎沸,他耳邊也會有個絮絮叨叨的姑娘, 心疼他勝過心疼自己。

經年之後,江家大院跟沙土堆的似的,風一吹就化成了江州城天空上最慘淡的那片雲。

永遠在每人的心頭佔據一個陰霾的角落,扒拉一點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因此多年過去,江州城再無江家大院的影子。

江家遺址變成了一座學堂, 江狐和江北從那經過時, 聽見孩童的琅琅書聲。

背過雙手, 站在牆下長身玉立的江北說道:“要進去看看嗎?”

他們像是要穿過家庭破碎, 從一個面目全非裡找似曾相識, 然而時過境遷,硃砂痣終究不是白月光。

“別浪費時間。”江狐轉身就走:“我們會回來。”

八月正是思量門開山收徒的時間, 也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此時歸雲山腳下靜悄悄地,連個守門人都沒看見。

“可要去別有洞天?”

江狐擡頭望着山高萬仞,山頂只在眼中匯成一個小點的歸雲山,桃花眼中有一道線平穩的劃過,稍縱即逝的消失無蹤:“也好。”

兩人早已用隱息符封住自身氣息,輕功再出時只有疾風掠過,快的如一道影子。

江家大院已無舊影,別有洞天卻一如當年。

兩兄弟沿着石階走下,彷彿穿過那個無能爲力的自己,打開了那扇物是人非的石門。

“當年先祖鑿開別有洞天時,以自身鮮血佈下六芒星印,因此多年來,能打開這道石門的只有江家子孫,當年我和你從傳送陣離開,吳太平的屍體是在的,即使麒麟前輩改吃葷了,也不可能不吐骨頭。”

可別有洞天除了那一架蒙塵的書和牀,夜明珠光色有所黯淡外,原本該在誅心陣內的屍體如今無影無蹤。

江狐巡視一週,發現從石門一直往誅心陣內有黑色的東西延續,江狐蹲下身認真看了半晌,纔敢肯定這是不知因爲何原因保存了多年的血跡。

江狐看着發黑的血跡問:“當年你受傷了嗎?”

“怎麼了?”

江狐朝他招手,江北走過去,與他面對面蹲下身子,看着江狐指着的東西。

“血跡有些亂,應該是受了重傷,你那時捱了屍王一掌,可是你流的?”

江北愣了愣:“不是你?”

兩兄弟眼對眼看了半天,驚疑不定的同時呼道:“是哥?”

“是爹?”

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看向誅心陣,而後像是爲了證實什麼,江狐掏出一張攻擊符籙甩向法陣,本以爲會被誅心陣炸成灰,結果符籙落地,反倒把法陣炸了一個坑。

轟隆一聲,塵埃四起。

江狐揮開眼前飄的灰:“麒麟獸撤了誅心陣。”

“當時前輩爲了讓我們進入傳送陣,撤下了誅心陣,可是那時它忘了?”

“看看便知。”江狐邁開長腿往陣內走去,他循着凌亂的血跡一直走到傳送陣,傳送陣中一大灘血跡,好似曾經下過一場瓢潑的雨。

“有個手印。”在傳送陣最中心的確有個手印,只是模糊不清,像是當時的人無力支撐身體倒下時撐地印上的。

血手印手指修長,江狐認不清是江舒還是江南的,但是依照江北占卜的來看...“應該是哥,我曾對他說過麒麟獸在誅心陣內留有法陣,他當時該是從這離開。”

江北道:“傳送陣的另一端在東海...而且哥身受重傷,在東海也是凶多吉少。”

江狐的手指劃過乾涸的黑血印,動作輕柔地像在撫摸多年未見的家人:“哥的命星還亮着,應該問題不大...只是現在要找難上加難。”

“依照命星來看,不排除哥意識不醒陷入昏迷。”

“我倒是有個法子。”江狐擡頭看着他:“可現在情況特殊,萬一讓花無妖和屍王得知哥還活着,恐對他不利。”

江北:“慢慢找吧,人活着就好。”

江狐點點頭,站起身:“走吧,上歸雲山。”

人長大了,皮也就厚了,再高興的事也不會喜怒形於色,真不知是喜是悲。

但是他們心裡都一個想法:“(江南)哥還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