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城的擂臺就一個, 決鬥了上千年,多少人倒下,它還屹立着。
正好離客棧不遠, 一羣人是在開擂的半柱香前去的。
外邊也熱鬧, 平日難得一見的魔修今日趕集似的, 人頭攢動的出現在街上。
擂臺名字粗暴, 意義也很直接, 可佈置卻很貼心。
擂臺就在中心廣場,估計是怕誤傷看客,周圍佈下了防禦陣法, 周邊也大都是酒樓茶樓,臨窗的位置只有圍欄護着, 方便觀看。
防禦陣法外已經人山人海, 人聲聒噪...鳳非言日前就在酒樓定下一間廂房, 十多個人在二樓的位置臨窗而坐,正好面對着裁判者的座位。
等鳳非言點了酒菜準備邊吃邊看時, 擂臺上傳來鐘聲。
那是由內力震響,聲音如排山倒海般散開...
“來了。”孟非凡喊了聲,衆人看去,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擂臺無聲無息的站着兩個人。
道修作道士裝扮,頭戴華陽巾, 手持拂塵, 身背八卦包, 也不怎麼高, 有些瘦, 好似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
魔修卻是一身露骨的魔氣,在他二人進入擂臺時, 防禦陣法已經自主啓動,深怕對方牽連無辜。
謝離靠在江狐的肩頭,難掩失落的點評道:“真是寒磣。”
江狐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謝離擡起笑眼看他:“還是你順眼。”
對於這對旁若無人恩愛的夫夫衆人已經從一開始的不忍注目到現在能視若無睹了。
凌安說:“桑餘還沒出現。”
何所愁答:“並未感覺到他的魔氣。”
以何所愁的能爲,桑餘這等大魔頭只要出現在五十丈內何他定能感覺到,如今開臺時間到人還沒出現,反悔了還是知道有人堵他?
謝離不以爲意說:“來了。”
像是爲了證明他說的話一樣,擂臺上方忽然出現一抹紅。
鮮豔的衣,墨黑的發,精緻的面容,較之謝仙人少幾分出塵淡泊,比其多幾分邪魅蠱惑。
如天神下凡般緩緩落下。
開口就是吊兒郎當的語氣:“喲,等急了吧。”
江狐汗顏,難怪能和謝仙人“相見恨晚”。
道修冷哼一聲:“桑魔尊可真‘守時’。”
桑餘和顏悅色的笑道:“哎呀,我家那位有點黏人,道長見怪莫怪。”
道修直接黑了臉。
江狐問謝離:“他何時有對象了?”
謝離搖搖頭:“從未聽說。”
魔修拱手道:“魔尊。”
桑餘擺擺手,慵懶的往後一坐,翹着二郎腿,手摻腦袋,說:“開始吧。”
人羣中乍響高呼聲,擂臺上的兩人揖禮過後紛紛拿出了看家本事...
防禦陣法內熒光四起,風聲攢動,道修祭出符咒咻咻的飛向魔修,魔修身上的魔氣如一團會移動的黑雲裹住了符咒,兩廂接觸,嘭的一聲巨響...
道修蹬地躍起,輕甩拂塵,手指快速變動,捏出了召雷法訣...
看着悠然坐着的桑餘,江狐猛然想起一件事。
“你好像一點都不懷疑這人是否是桑餘。”
謝離不明所以說:“爲何要懷疑,他跟...”
面對謝離的停頓,江狐皺起了眉頭:“你也看出不妥了?”
謝離點點頭。
被他二人對話引導的一頭霧水的凌安問道:“桑餘有何問題?”
江北沉着臉說:“當年桑餘命喪東海,肉身早已同海水枯爛,要復活只能靠奪舍,可阿離看到桑餘時態度自然,絲毫不覺得突兀,只能說這是桑餘本來的面目。”
凌安不解的說:“世間相似者大多,或許桑餘是湊巧。”
江狐無語的看着他那顆繡花腦袋:“那最大的問題你可發現了?在桑餘身上根本感覺不到氣息。”
孟非凡點點頭:“的確。”
何所愁若有所思說:“世間有不少重鑄肉身的秘法,要麼用泥雕,要麼用木刻,也可用紙糊,可像他這般生動,絕無僅有。”
鳳非言搭話:“可是桑餘巧遇何種機緣?”
謝離:“天道怎會讓大魔頭有機緣重鑄肉身?”
桑餘長得再美,也不能魅惑天道給他“開後門”。
幾人猜來猜去沒個頭緒,只能把注意力轉到臺上。
正好看見魔修反攻,道修被他的魔氣擊退,捂胸倒地,口吐鮮紅...
勝負已分。
桑餘慵懶笑道:“看來是魔高一丈。”
這邊廂房的衆人也不由得站起身。
魔修收斂魔氣,衝桑餘揖禮道:“多謝魔尊。”
“我就想着,要麼你在這躺着,要麼下去了躺着,還好,沒給我丟人。”
乍聞這不含感情的言語,魔修心頭一緊,和道修對決時尚未感受到的壓力盡數爆發,瞬間冷汗淋淋。
謝離嗯了聲說:“還是這個性子。”
凌安:“你對這冷血怪物挺滿意啊。”
“當然。”謝離轉頭邪魅一笑,忽然朝桑餘的方向招手:“桑餘,我來看你了。”
這一聲壓過衆人的喧囂,直達桑餘耳邊。
桑餘朝源頭一看,也笑了:“謝離?”
“對啊對啊,我聽聞你又活了特意來看你。”
凌安一臉吃屎了的表情:“搞什麼?認識?”
江北捂着臉說:“碰巧。”
凌安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他扭頭看去,是面部繃成一條線的孟非凡:“你又怎麼了?”
“你沒聽見桑餘喊嫂子什麼?”
“什麼?”
“謝離啊...青城山的謝離,留在人世的唯一仙人。”
驚悚是會傳染的,這回凌安也繃成了一根棒槌。
桑餘大手一揮,留下一句“洞府是你的了”就朝酒樓飛來。
他的功法的確很妙,眨眼就在跟前,如鬼魅一般。
桑餘腳尖輕踩圍欄,看着謝離笑:“當真是想見我才從青城山出來?”
他靠近的那一瞬,衆人本能的繃緊了身體,江狐更是感覺到一股涼意。
不是桑餘的威壓,而是從他身體發出的。
“一半一半,我家的有事找你。”
桑餘說:“見色忘義的東西,虧我當年對你一往情深。”
江狐:“...”
“你不能倒貼不成就挑撥離間啊。”
江狐:“...”
桑餘的視線朝衆人看了眼,落在何所愁身上:“百年不見,你都成糟老頭了。”
桑餘一張嘴更損,在謝離口裡的中年大叔直接成了老頭。
何所愁面不改色說:“的確不及桑魔尊風采奪人。”
桑餘背過雙手,忽然壓低前半身,衝他笑道:“這麼多年了你就沒再找一個?”
何所愁脣舌反譏道:“哪敢像桑魔尊這般見異思遷。”
“死心眼,難怪頭髮都愁白了。”
衆人只知如今的何所愁身居高位,哪知他以前舊事?在座的幾位除了謝離誰也沒資格點評一聲,更不知正道第一人還得喊桑餘一聲前輩。
何所愁直接無視了他。
以前的毛頭小子有今日地步,桑餘也挺意外的。
放棄了何所愁,桑餘看到了謝離身邊的江狐,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些眼熟。
“謝離,你不是在等西洲嗎?”
謝離自豪的說:“別隻準你見異思遷不准我移情別戀。”
衆人想:“今日的收穫還真多。”
桑餘笑了笑:“爲了慶祝你放棄西洲,我請你喝酒。”
“好啊,叫上你那位唄。”
“亥時中,酒滿香見。”桑餘留下這句如一陣風飄然離去。
江狐忍不住想:“明明是找人辦事,怎麼就成聯誼了?”
何所愁道:“既然桑餘與謝仙人是熟識,應當事半功倍,江狐你要把握機會。”
江狐揖禮道:“先前有所隱瞞,還望前輩見諒。”
“桑餘性情不定,你有你的打算,都是爲了天下蒼生,不必多言。”
衆人發現性情不定的大魔頭其實很好說話。
何所愁走了,大多數弟子跟着他離開,只有孟非凡和凌安還站在江狐身邊。
孟非凡問:“仙人,百年前的師伯是怎樣的?”
謝離想了想:“放蕩不羈。”
凌安點點頭:“難怪師父會收我爲徒。”
江狐吐槽道:“別懷疑你的腦袋,你就是託了它的福。”
凌安沒好氣的看着他。
江北插聲道:“阿離,你問問桑餘重鑄肉身的法子。”
鳳非言搭聲:“問這做什麼?”
江北微微垂下頭,臉色不明道:“總會有用。”
謝離和江狐卻心知肚明,他是爲了風青娘。
只是...江狐垂首看着自己的胸口,風青娘會有此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