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八節之後,每一天過的都很快,青璃帶着孫家一共四輛馬車,三輛裝人,另外一輛馬車滿滿地貨物,都是最好的皮毛,首飾,還有些南邊小國帶過來的特產,青璃想推脫,孫文孫武兩兄弟堅持,還放下話說,若是不收下,他們真的沒臉上門去。就這樣,一行人在路上漂泊了一天,正好在入夜時分回到家裡。
爹莫如湖,娘劉氏和小弟子喜,從臘月初十開始天天盼着人回來,最後等來一個城北大營的士兵,淳于諳派人送信,還要耽擱一段日子,肯定會回來過來,三人心裡這才踏實點,即便是這樣,每日裡做一堆好吃的,眼巴巴地等着。
夜裡歸家,帶回了兩家人,倒是把劉氏嚇了一跳,家裡的房間不多,勉強餘下一間也不夠用,就連夜去青璃大伯家送信,青璃的意思,原想在鎮上過夜,早上回家,可是她又矛盾,之前沒和爹孃說要耽擱這麼多日子,眼瞅到了小年,家裡還要忙着祭竈,做糖瓜,臘月二十四掃塵,整日裡都有雜事,她要儘早回去幫忙。
孫家人比較老實,尤其是孫文孫武,得知青璃的正真身份,來的時候還有點憂心,就怕人家看不上他們商戶的身份,青璃的爹是秀才,大哥也中了舉人,家門清正,也算半個書香門第,一般這樣的都對充滿銅臭味的商人很是鄙夷。
來到莫家村,這個被冰雪覆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落,二人算是徹底放心下來,感覺的只有溫暖。青璃的家人自然沒話說,對他們很關照,這種關照又不是客氣,是那種真正當做親人融入的感覺,很隨便,很踏實。
莫如湖和劉氏得知青璃遭遇雪流沙,二人嚇得不輕,以前爹還好些,現在陪着娘一起嘮叨,她只好一直認錯,保證以後絕對不去危險的地方。
村裡的族人,對孫氏兄弟很歡迎,半大小子最喜歡聽故事,又沒有出過遠門,很想知道南方的姑娘是不是溫柔秀美,心裡充滿了好奇,沒兩天,他們就見識了念蘋的獅吼功,把他們心裡那點美好的幻想,擊碎得渣都沒剩下。
念陽念香在南邊被爹孃拘着,玩伴不多,到了莫家村,念陽和小弟子喜很快打成一片,二人整日在外頭瘋跑,約村裡的小娃們打鳥,溜冰,有時候組團打雪仗,玩陀螺,冰車,小弟子喜倒是不太纏着青璃了。
今兒是臘月二十五,民間做豆腐,說起做豆腐,其實就是買豆腐吃。做豆腐是一門手藝,族裡已經和隔壁村的一家豆腐作坊訂貨,今兒是取豆腐的日子,每家每戶,按照人頭分配,都是嫩嫩的豆腐,吃不完就在外面冰凍,留着凍豆腐以後燉菜吃。
爹莫如湖一早就去了族學,孫文孫武也跟着,二人曾經做生意,是大掌櫃,又是東家,很有經驗,年後族裡也要做點小買賣,選了幾個族裡年輕的小子,幾個人好學,幾乎每日都要準時去,有不懂的當場便可發問。
臘月二十五,天氣更嚴寒,出門能凍掉下巴,青璃也不在乎形象,穿上厚厚的羽絨衣,圍着頭巾,從頭到腳包裹嚴實,只露眼睛,在她後面,跟着堂姐莫青菊,念蘋,三人要到庫房去整理東西。
族學休沐,後面一間空房被充作庫房,之前說好的,二十八那天再次分發年貨,這次是用於村裡外嫁的姑娘回孃家所用之物,除了早準備好的雞鴨魚肉之外,糖果乾果被青璃用好看的紅紙打包,上面繫着紅色的絲線絡子,這樣看起來送人好看,瞬間提高了檔次,也有面子。
“青璃,你們族真好,還給這麼多好吃的。”
念蘋是個小吃貨,這兩天到了莫家村,更是不想走,晚上和堂姐莫青菊一起睡火炕,熱乎乎的,她馬上適應,睡得香甜,第二天要等用早膳之前才能醒,慌忙洗漱,眼巴巴地等着吃飯。
“那是因爲啊,族人也好。”
族裡人上交了家裡的田地,像莫子山家裡有生意的,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歸到族裡,這其實就是壓榨和不平等條約,爲了讓族裡貧富差距儘量不要太大。青璃自己家的鋪子,早早的記在了娘劉氏名下,倒是沒有動。
只要族裡能吃飽穿暖,有銀子花用,族人也不會計較太多,他們依然選擇了相信莫如湖,相信青璃,這讓青璃很感慨,這時代人都挺實在,或者說族裡人想法簡單了些。
沒分家的人家,妯娌們都有私心,有時候因爲蔥蒜爭吵,很常見,誰也不想讓對方佔了便宜,本質是家裡不富裕,人們就習慣於斤斤計較,現在族裡一切全部安排妥當,她們立刻心思豁達,有了吃喝,就不差那三瓜倆棗的,當然有個別精明喜歡算計,可以忽略不計。
經過小白狐狸羽幽鑑定,從大秦打劫來的潤手膏,效用不錯,她把包裝換成了統一的扁盒小瓷瓶,分發給村裡女人們,有人用的好,會過來討要,想回孃家作爲年禮送人,並且願意用一條大魚抵,青璃點頭,超出預算之外,就要靠族人們自己掏腰包,這樣很公平。
把庫房整理了一番,每個人都分發了一個大布兜,雞鴨魚肉放在布兜之內,外面綁着紅線,這樣提着出門,喜氣,要是孃家人一看,知道出嫁的女兒過的好,也會笑得合不攏嘴兒。
“小妹,初二你和三嬸回劉家村嗎?”
莫青菊穿着一身薑黃色厚棉襖,頭上戴着一顆大東珠釵,是念蘋送給她的禮物,莫青菊很喜歡,這今天都戴在頭上,愛不釋手,常年吃好喝好,她在幾個月前來了月事,身子長開了一些,面龐更加妍麗,成了大姑娘。
“應該是不能吧。”
學堂裡面沒有生火爐,庫房很冷,四面漏風,青璃發現窗戶上有一塊高麗紙破了個窟窿,她在隔壁有暖爐的地方,熬了點漿糊,爬上爬下換新高麗紙,聽到堂姐這麼一問,她眼神閃爍,因爲當時一激動,答應了淳于魔頭,初二要陪着他一起過。
念蘋手腳靈巧,打着繩結,她擡頭笑了笑,大聲地道,“你們不知道吧,在沐陽是臘月二十四小年呢,今天二十五,那邊也不吃豆腐。”
沐陽城有一種習俗,傳聞祭竈之後,玉皇要在臘月二十五這一天,下凡間查察人間善惡,並定來年禍福,所以家家戶戶祭之祈福,稱作“接玉皇”,這一天起居,言語都要謹慎,爭取好好表現,以博取玉皇歡心,降福來年。
大周很大,都是同一個國度,習俗卻大不一樣,聽說在西北,臘月二十五這一天,是有名氣的“趕亂歲”之日,竈神上天之後,民間沒有神管轄,這一年百無禁忌,最宜嫁娶。臘月不是農忙,平日忙碌的百姓們能歇着喘口氣,趕上這樣的喜宴都很熱衷。
“沐陽那邊氣候好,進了臘月,聽說花草還綠着,在咱們鳳陽,冬日嫁娶的人家不多。”
當時大堂哥莫子冬着急成親,所以定在臘月,那時候莫家村要比現在閉塞得多,大雪封山,馬車轎子進村都很費勁,要是看趕在天頭不好,要新娘子下花轎,自己迎着冷風,走上很長一段路。
在北地,成親最好的時節是秋收後,家家戶戶有銀子,手頭寬裕,農忙累得夠嗆,吃喜宴有油水,也能補補身子。
“我爹孃說,以後就留在平陽紮根,我的親事也要在這邊解決了。”
念蘋嘆了一口氣,南邊多是斯文俊逸的讀書人,身材弱不禁風,皮膚很白,那些大娘們大都喜歡這樣的類型,她還沒有定親,還不知道能找到什麼樣的親事。
“哈哈,你個丫頭片子,你纔多大!過了年才十四吧!”
念蘋癟着嘴,酒窩深深,一臉怨念,把莫青菊逗得捂着嘴,咯咯地輕笑了兩聲,“還沒見你這麼着急出嫁的。”
“什麼啊,聽說青璃都定親了呢。”
話題轉移到這裡,青璃揉揉額角,她定親,那完全是被算計了,那是個意外,現在想想,和淳于諳定親也好,至少共處一室,不會被太多人說嘴,說什麼有損名節,在士兵那裡,她是淳于魔頭的人,已經被打上了烙印。
“在京都,女子十七八歲沒有出嫁的多的是。”
莫青菊接了一句,她過了年正好十五歲,爹孃想留她兩三年再出嫁,做了別人的媳婦,就沒這麼自在了。可是親事現在沒有着落,離開京都的時候,四嬸和娘說,親事不用着急,想要在京都給她找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她心沒有那麼高,看堂姐莫青黛,找了個鏢師成親,日子過的很和美。
親事,是小姐妹共同要探討的話題,古代女子早熟,十四五就要愁這個,青璃無奈地嘆氣,這個時候還不比現代,自己選擇的權利都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運氣好能遇見個品行端正的,若是倒黴,定親前沒打聽清楚,以後就要過苦日子了。
收拾好了庫房,三人出來,鎖上門,這會二堂哥推着板車回來了。隔壁村就在莫家村通往鎮上的必經之路,不遠,板車上厚厚一層,一層一層堆着豆腐,做出來的時候都是熱的,現在天冷,一路上在就折騰沒了熱乎氣。
年後,族裡要蓋屋子,幾進的青磚瓦房,第一進留給族裡人聚會,發個東西,組織個活動,都在這邊舉行,現在沒地方,暫時借用了族學。
一路上,有族人看到莫子華,主動過來幫着推板車,也有小娃,到族裡人家通知領豆腐,青璃讓於嬤嬤回家取一個小盆,也領上一塊,她這次回來從空間弄出幾條活鯽魚,晚上就做個鯽魚豆腐湯喝。
按照大年裡正常的程序,明日是殺年豬,不過村裡人着急,早就宰了豬,族裡分發一些,家家戶戶不缺豬肉吃。每年一到過年油水多起來,青璃也不明白爲什麼,一到過年格外想吃素,照她說,做點清粥小菜就好。
“小妹,咱們回去正好路過六嬸家,把豆腐也幫着送去吧。”
莫青菊排隊,替莫子山家裡領了一塊。前段時間出了那麼大的亂子,秦氏女不知所蹤,莫六嬸再次臥牀不起,她早點熬幹了心血,底子太差,又連接遭受打擊,氣血虛,每日需要喝湯藥調養。
秦氏女被她的脫髮藥水折磨之後,成了禿子,瘋瘋癲癲地跑了,莫子山因爲此事,也算徹底歇了心思,昨天和青璃聊過之後,他決定聽爹孃的意思,找個老實本分持家的,也是這麼一輩子。
年少時候那點愛慕的心思,已經是鏡花水月,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還不如聽從爹孃的安排,他現在年齡也不小,家裡不缺銀子,也該考慮成家。
晚上吃飯,青璃隨口感嘆了一句,爹孃聽後連連發問,二人已經做好最後的決定,等三月三,大哥考過進士之後,成親的事絕對不能再拖,必須下最後通牒,莫子歸是家裡的長子,沒帶個好頭,到了及冠之年還不聽話,讓爹孃跟着操心。
劉氏嘀咕,背地裡和莫如湖也說,實在不行就裝病,這招比較管用。在京都,那麼多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挑不出來一個合心意的嗎,若是如此,也不拘於門第,就算是寒門也沒有關係,只要莫子歸習慣,他們就沒意見。
爹孃註定要失望了。青璃搖頭,有時候還有點希望山子哥晚點成親,爲自家大哥打掩護,當然只是想想,她曉得莫六嬸有多着急。
念蘋跟在二人身後,走進莫六嬸家的院子,他們剛到門口,莫六叔搓着手,笑眯眯掀門簾出來,道,“璃丫頭,你這是送豆腐的?剛纔東娃來通知說族裡發了豆腐,我正想過去呢。”
“六叔,正好順路,幫你領回來了。”
今日是鎮上店鋪關門之日,莫子山早早地去了鎮上,家裡只有六叔和六嬸,堂姐莫青菊心細,想着六叔還要熬藥,正好她們幾個人順路,就過去送一下,也不耽誤事。
不到晌午,這天就陰森森地,似乎又要下雪,北風不大,但是冷風夾雜一種冰寒之氣,莫六叔邀請三人去坐坐,這個時辰怕添麻煩,青璃還是委婉謝絕了好意,要到了午時,她要回家歇晌。
回到莫家村,日子就安逸一些,比在平陽好很多,念陽和子喜瘋跑累了,就跑到青璃的偏廳,午時家裡不做飯,青璃這裡不缺好吃的,有時候烤個紅薯,烤個土豆,這幾個小娃不挑食,吃得笑眯了眼。
日子一天一天重複,掃房,掃塵,除晦氣,貼桃符,窗花,掛新的大紅燈籠,今年年景好,族裡又給貼補,族人美滋滋地,定能過個肥年。
臘月二十九是個重要的日子,莫家族人選擇在這日祭祖,全族人準備了雞鴨魚肉,各種豐富的吃食,祭拜祖先,讓先祖們放心,莫家村已經慢慢地得到振興,族人團結一心,早晚有一天,會恢復昔日輝煌。
祭祖之後,族人們歡聚在族學裡,大家圍着火爐,暢所欲言,大家七嘴八舌,提了一些建議,支持族長,以後族人定能過上更紅火的日子。
臘月二十九的晚上,青璃睡不着,破天荒地失眠。窗外下着鵝毛一般的大雪,估計會下到大年三十。都說瑞雪兆豐年,在大年三十下雪,是個好兆頭。
孫家被邀請來家裡過年,還有大伯一家,家裡地方小,說好去大伯家吃年夜飯。青璃披着襖子,盯着昏暗的油燈,這個時候,最是想念親人,什麼時候,家裡能有一個大團圓呢。
胡思亂想很久,一直到夜深,青璃這才準備歇下,等醒來之時,就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大年三十。
夜裡,青璃輾轉反側,聽到門口處有細小的腳步聲,她快速披上衣衫,打開門,跳到院子裡,前面站着一個高大的黑影,緊張道,“別喊,我是這家的人,半夜不想打擾到爹孃,不過,你是誰啊,好像小妹啊。”
莫子鬆抓抓腦袋,一身寒氣,爲了趕時間,連續兩夜不眠不休,他和林風澈沒有坐馬車,騎着快馬,林風澈回到鎮上見乾爹乾孃,他繼續順小路回莫家村。
深夜爹孃在休息,莫子鬆不敢叫門,從院牆翻過來,剛進到院子裡,撞上從廂房剛出來的青璃。五年未見,在沐陽聽四叔說,自家小妹在京都過得很好,已經從當年臉上帶着疤痕的小姑娘,蛻變成真正的角色佳人。
在沐陽打仗很辛苦,莫子鬆當時是衝動,有點少年的熱血,不服輸,和林風澈當立即下決定跟隨四叔的腳步,去沐陽殺敵,一次突擊中,掉下城牆,差點丟了性命。
在南邊,他真正見識了戰爭的殘酷,每一次勝利,都是用無數條人命堆積的,他恨透了戰爭,可是卻無可奈何,他想殺光所有的烏合之衆。在戰場上,最忌諱心軟,莫子鬆恰恰是一個單純的人。
記得第一次上戰場,他心裡還在想着,不能趕盡殺絕,製造殺孽,結果在一次戰爭中,他手下留情,而那個被他放過的士兵反過來用劍刺傷了他,諷刺他,這裡是戰場,不是武館的比試臺。
很快,莫子鬆真正地蛻變,成爲一名出色的士兵,他和林風澈武藝不錯,學的都是紮實的功夫,在戰場上,他又學會如何制敵,從萬千士兵中脫穎而出,立下功勞,成爲一個小頭目。
不靠四叔,單靠自己實力,莫子鬆很滿足,他沒有選擇爹孃曾經希望的路,沒走繼續走科舉,因爲他對習武更有興趣。從小就在大哥的光環之下,無論做什麼,總是輸給大哥,大哥莫子歸從來不需要爹孃操心。學堂的先生問什麼,大哥都可以對答如流,在他眼中,大哥是要仰視的,將來定能考上進士,所以莫子鬆想走另一條路,自己建功立業,雖然沒有想象那麼簡單,好在他已經成功走出第一步,並且學到不少東西。
平日裡,在營帳,莫子鬆跟在四叔旁邊,最常問的就是在京都的生活,他放心不下小妹,心裡想,如果誰欺負小妹,他會功夫,能把那個人打得滿地找牙。
小妹早已經不是莫家村那個醜丫,她在京都驚才絕豔,在官家小姐中有很好的名聲,並且長成了絕色姿容的美人。莫子鬆每當這個時候就託着腮,笑嘻嘻地問四叔,會不會二人相見之時,他認不出自家小妹。
“三哥?”
青璃站在院子裡,愣愣地。前兩天聯繫小靈,這傻鳥說,三哥和林風澈還有好遠的路程,這一路風餐露宿,總得有睡覺的時間,最快也要初一以後才能歸家。
五年了,一晃這麼久,青璃眼睛有些溼潤,她擡起頭,直視前方高高的壯碩小子,三哥身高竄的很快,臉龐帶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這笑容溫暖了她。
記得兒時,三哥在學堂回來,總是要抓着她一起玩。三哥莫子鬆能吃,時常吃不飽,一起吃晚飯,假裝和她搶吃的,其實是希望她吃得多一些,他自己被爹孃罵,也是笑嘻嘻地不解釋。
三哥和大哥性子不同,同樣是疼她的,只是五年未見,爲什麼多出一絲陌生感了呢,因爲他們真的都長大了嗎?
“小妹,你怎麼還是和原來一樣傻乎乎的啊。”
莫子鬆身後揹着一個大包袱,他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上前幾步,用手快速地揉揉青璃的腦袋,瞬間亂蓬蓬一團,他笑嘻嘻地,以前也總喜歡這樣欺負小妹,那時候小妹一頭乾枯的黃毛,還是現在,好看多了。
“四叔可沒少誇你,說你冰雪聰明,你看看你這傻樣,連三哥都不認識了!”
莫子鬆捂着胸口,做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他沮喪地道,“早知道就不這麼着急,三哥我兩天兩夜沒睡啊!”
“哇……”
青璃大哭,她開始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心酸到不行。三哥比以前瘦了,人也變黑一些,手上還有疤痕,一定是在沐陽吃了苦頭,她捨不得,加上見到三哥驚喜,和小女娃一樣痛哭。
“你這丫頭,要是讓爹看到,一定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莫子鬆嘟囔着,拍拍青璃的後背,“要是咱爺在村裡,一定二話不說,直接給我一個大鞋底。”
天空中飄着雪花,短短的時間,青璃和莫子鬆身上已經漂浮了一層。正屋,莫如湖和劉氏睡得也不那麼踏實,今年和往年不同,小女兒回來了,又嫁走了二女兒,總是覺得有點不自在。
深夜裡的哭聲,傳得老遠,莫如湖和劉氏起身,點燃了油燈,打開房門,劉氏緊張地問道,“璃丫頭,你這是咋了,大半夜的,怎麼哭了?”
“娘,三哥回來了!”
青璃大叫一聲,用手抹着眼淚,拉着莫子鬆的手不鬆開,她哭泣道,“你爲啥不去京都看我,就那麼和四叔去沐陽,聽說你從城牆掉下來,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呢!”
“說啥呢,你三哥福大命大,還想娶媳婦給咱爹孃抱孫子呢!”
莫子鬆連連給青璃使眼色,這消息是瞞着爹孃的,他這麼使眼色,從屋裡出來,打着燈籠的莫如湖道,“三小子,你騎馬回來的?天冷着呢,咋把眼睛凍抽筋了呢?”
爹這麼一說,青璃破涕爲笑,這纔想起來,二人已經在院子裡至少站了一刻鐘。她拉着三哥,進到了爹孃的偏廳,趕緊準備了火爐。
這一鬧騰,動靜有點大,崔奶奶,於嬤嬤都聽到了動靜,忙前忙後地在竈間燒熱水,又下了一碗雞絲湯麪,正好家裡有雞湯,連夜燉着,預備大年三十的菜品。
偏廳,火燭明亮,青璃坐在莫子鬆對面,定定地看着自家三哥吸溜麪條,他還是很小時候一樣,每次吃飯吃菜,都是這樣一臉幸福的表情,一碗麪條,可以吃得紅光滿面,腦門冒汗。
“三小子,你四叔咋沒回來呢?”
劉氏見莫子鬆吃得急,嗔道,“家裡還有湯麪呢,吃慢點,也不怕噎着。”
“娘,這湯麪肯定不是您手藝,你是擀不出這麼勁道的。”
莫子鬆美滋滋地吃着,被劉氏拍了一下腦袋,“我擀麪條不好吃,你以前咋吃的?”
青璃喝着茶水,聽三哥講述沐陽情況,與孫文孫武兄弟說的差不離,那邊需要軍隊駐守來穩定民心,現在開不開戰,還沒個定論,要等新皇決定。
沐陽現在的天氣暖和,襖子都不用穿,莫子鬆在軍營裡結交了幾個兄弟,算是生死之交,相處得很好,那幾位都是南邊人,得知他回來,非要給他準備土特產。
能來做士兵的,多半家裡條件不怎麼樣,哥幾個也沒攢下幾個銀錢,都花在他身上了,買了一些小玩意,還有一大塊的風乾羊排,味道很好。其實還有水酒之物,他帶着不方便,路上和林風澈喝光了。
四叔莫如海得知他回來,本想準備一些年禮,但是被莫子鬆拒絕,家裡什麼都不缺,他趕路不乘馬車,再說莫子鬆也曉得,四叔的銀錢幾乎都搭在士兵身上,他合計可能四嬸不知道,是私房銀子。
“這次回來,你能呆幾天?”
劉氏聽說沐陽戰事不算完,臉上帶着憂心,三小子一走就是大半年,這戰事沒有個三五年平息不了,不是又把婚事給耽擱了,再說戰場上刀槍無眼,她這個做孃的,每天心都懸着。
“過了十五在走,現在南邊沒大事,四叔讓和林風澈多呆幾天。”
莫子鬆說了一些南邊戰況,儘量撿好的說,沒有提及被屠城的情況,娘是個溫柔的女子,聽說這麼慘,怕嚇得背過氣去。
“小妹,四叔說的沒錯,真變了模樣,多虧你三哥機靈,還能認出你來。”
說到戰爭,氣氛低沉,莫子鬆趕緊轉移了話題,提了幾句青璃小時候的事,爹孃這才露出笑容來,又開始叮囑不停。
衆人聊了幾句,見莫子鬆一臉疲憊,就不好再說下去,於嬤嬤在三哥的房間鋪好被,又打了睡,讓他自己洗漱。
大年三十早上起來,院中的雪已經很厚實了。一大早,家裡人用了晚膳,只有三哥,怎麼叫不醒,在炕上呼呼大睡,爹孃心疼,就讓青璃在家看着,他們提前帶着崔奶奶等人,提前去大伯家幫忙。
每年,三十的年夜飯都是重頭戲,家裡雞鴨魚肉,什麼都不缺。有了食材,追求的就是菜色,味道,家裡人早就研究過,現在過去,早上開始忙碌,炸一些肉丸子,紅薯塊,糯米芝麻球等,給家裡的小娃們當做零嘴。
“四姐,三哥還沒醒呢。”
小弟在家裡等了一會兒,拉着青璃聽了幾個故事,他和念陽約好看大伯家養的幾隻小兔子,前幾天上山,青璃從空間裡放了一窩出去,其中有一隻很是漂亮,白色的毛,黑眼圈,大伯孃還在嘀咕,這兔子不像野兔,倒是像是城裡小姐們養的寵物兔子,一隻好幾兩銀子。
“是啊,我在家裡等着,你先去大伯那吧。”
家裡人除了青璃之外,都沒和三哥分別太久,青璃坐在三哥屋子裡喝茶水,等候他起牀,這一路上肯定是兩三天沒睡,不然不會回來這麼快。
又是一個大年三十,不知道平陽城的大營是怎麼慶祝過年的,那些後勤的軍需,早早就準備妥當,聽方侍衛說,今年還要集中在沙場上,有射箭比賽,勝出的士兵將得到青璃送出的新年福袋。
福袋裡面什麼都有,有的是金銀錁子,也有精緻匕首,最差的是糖果乾果之物,這根據名次分發,聽說士兵們的熱情很高,在訓練之餘,他們也會練習射箭。
“啊,這一覺睡得真舒服啊!”
莫子鬆揉揉眼睛,從炕上坐起,看到自家小妹,驚訝道,“小妹,你咋進來了?”
“看你睡得和豬一樣,爹孃先去大伯那邊了,連小弟也棄你而去,只有我等着你,你那是什麼表情?”
青璃努努嘴,站起身從屋子裡繞一週,“你別和我說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啊,我出去等你。”
莫子鬆搖搖頭,又被小妹堵得沒話說,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好衣衫,把被子疊整齊,這纔出門,見自家小妹正在院子裡堆雪人,臉上帶着微笑,雙頰粉紅,眼眸清澈,突然覺得她長大了。
“小妹,聽說你和淳于少將軍定了親事。”
莫子鬆跺跺腳,一臉得意,在沐陽,一向不苟言笑的淳于老將軍,對他頗爲和氣,一想就知道,這是沾了自家小妹的光。每次都聽說淳于諳是多麼多麼厲害,在北地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十二歲上戰場,建功立業,完全憑藉自己的實力。在大秦提起淳于諳,大秦的軍隊直哆嗦。
當年莫子鬆去武館學習的時候,就有這樣的說詞,淳于諳成了他心中崇拜的對象,沒想到陰差陽錯,巧合地即將成爲妹夫,莫子鬆美滋滋地,作爲未來的大舅子,怎麼也能得到點好處。
“恩。”
青璃詫異地擡眼,北地把淳于魔頭說的太好,那口碑一邊倒,自家三哥多半也是被欺騙的人羣,要是到京都聽聽,就不是這麼回事。
“小妹,你在京都四年多,過的還好吧?”
兄妹二人一起坐在偏廳喝茶,能在一起的時間短暫,等過了年,三哥還會回到沐陽,未來是不是要繼續打仗,就看白若塵和水零黎夫婦怎麼溝通。
“還可以,就是沒有家裡自在。”
在京都不如北地自由,但是也有好處,結交了一些好姐妹,開鋪子賺銀子比北地快。
爹孃不在,青璃這才問起沐陽戰場的情況,得知比想象的慘烈得多,四叔,未來公公淳于老將軍,還有多名主將,幾乎每個人都受過重傷。
“小妹,爹孃有沒有提過大哥的親事?”
家裡沒人,三哥鬼鬼祟祟的四處望了望,這才道,“我和你說,有一次晚上我出來小解,看到大哥和一個女子在院子裡說話,那女子嬌滴滴的,很美。”
青璃不置可否,夜裡,以大哥的直覺,不可能發現不了三哥,能在夜裡見面,八成是鬼羅剎成員,嬌滴滴的,她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身影,如玉。
“所以說,大哥肯定有意中人,我沒敢和爹孃敢提。”
無意中窺破大哥的秘密,莫子鬆也不敢和別人提起,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裙子,貌美如花,他只看了一會兒,對方就沒了蹤跡,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青璃搖搖頭,把最近村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山子哥因爲這件事無比後悔,已經答應相看人家,現在莫六嬸的意思就想讓山子哥快點成親,莫家村裡,一共就兩個剩男,大哥和山子哥,山子哥馬上解決個人問題,大哥的親事,會成爲爹孃首要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