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以後,溧水城三天兩頭下雪。大周士兵經歷過臘月初八一場激烈的廝殺之後,現在正在進入休整階段,幾乎每個士兵多多少少都掛了彩,傷口大小不一,冬日裡最不好癒合,爲此淳于諳每日都要早早的去大營查探,後勤那邊源源不斷地輸送藥材。
一場戰爭過後,各方面的消耗巨大,也才幾天的工夫,後勤的藥材庫捉襟見肘。時機不好,天天下雪又趕上年關,從南邊採買藥材運送不過來,青璃只好派人去平陽的極樂山莊,當初打劫了陳家家財,和極樂山莊的幕後主人做了一個交易。
從臘月初十開始下雪,到今天臘月十二的早上,這場雪仍舊沒有停止。雖然雪花不大,這麼連夜下,也有半米深,給百姓們出行帶來巨大的困難。
原本今日有大集,因爲這樣的天氣,百姓們只好選擇閉門不出,連街邊的鋪面也沒有幾家開的,四處都是雪,可以淹沒一個小娃,馬車也沒有辦法在雪地裡行駛。
一大早,百姓們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打掃院中的雪。因爲雪太深,只能掃出一條小路,把被雪掩埋的柴火等從下面翻出,還有人到屋檐上掃雪,如此下去一定會有一場雪災,他們怕大雪壓塌屋頂。
溧水城的房屋,相比平陽城要更結實一些,平陽城的百姓人家還有人用磚瓦建造屋子,到了溧水城這邊,多半是成塊的大石頭,這邊靠山,山石多,價格便宜,造屋子結實,保暖。
青璃家的小院,外面也是一片白茫茫,天剛亮,她從淳于諳懷裡睜開眼睛,感受到他的溫度,青璃如一隻慵懶的貓咪,在他胸前蹭了蹭。
“別鬧。”
淳于諳嗓音暗啞,他眼眸變得更加幽深,昨夜自家娘子的小日子到了,二人沒折騰成,本來青璃要求分開睡,畢竟古人對女子小日子有些忌諱,認爲是不潔的。淳于諳堅持不肯,夜裡一直摟着她,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保持熱度。
“夫君,雪好像還沒停啊。”
前幾天消耗精神力過度,又趕上小日子,是青璃最脆弱的幾天,就算武功高強,也敵不過那點生理反應,小腹墜漲,整日裡迷糊着,只想多睡一會兒。
“恩。”
淳于諳拍了拍青璃的後背,撤出身子,把被子給她蓋好。他快速穿戴好下了牀,去竈間裡生火,一夜未添柴火,暖閣的炕上有些涼了。
很快,竈間傳來米飯的香氣,青璃翻了個身,吸吸鼻子,昨天晚膳只喝了一碗雞湯,現在她肚腹空空,迫切需要熱粥暖胃。
淳于諳辦事麻利,飛身到屋頂掃雪,又把小院掃出一條小路,鄰居家的小子見到他飛身上房頂,眨着烏黑的眼珠,一臉崇拜地看着他,拍手叫好。
“飛人,飛人,爹孃,看飛人嘍!”
小胖墩在院子蹦蹦跳跳,還不停地吼叫,淳于諳神色未變,抽抽嘴角,他在想,百姓家裡的小娃確實沒什麼見識,遇見事情大驚小怪,他和青璃的孩子以後最好性子隨他,處變不驚纔好。
爲什麼一定要把心裡所想展現在臉上?這樣不就是給別人看透你的機會,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一直一個表情,對方不知道你所想,也就沒法看的透徹,一切只能靠猜。
就在青璃在房內慵懶地打滾的瞬間,淳于諳已經決定了二人小娃將來的性格走向,事後青璃悔不當初,早知道在這個時候就埋下了隱患,她說什麼也要把淳于魔頭的思想板正過來。
家裡的柴火不多了,淳于諳找了幾塊木頭,揮舞着大刀,瞬間,柴火就和被切菜瓜一樣,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隔壁的小娃更加激動,拍手叫好,“爹,娘,快看啊,鄰居家的黑臉叔叔在表演雜耍呢,不要銀子啊!”
小娃雖然住在隔壁,不過平日青璃夫妻二人比較低調,從來沒透露出身份,隔壁嬸子多少猜測出來一些,曾經試探過,青璃也沒否認。
由於青璃總送糕餅點心,兩個小娃非常喜歡她,都叫她“姐姐”,而這次卻叫淳于諳“叔叔”前面還加了個形容詞,可把小娃的爹孃嚇得不輕,真真是口沒遮攔,不想要命了。
“夫君,早膳好了嗎?我想喝粥!”
青璃在屋內聽到外面的動靜,她捂嘴輕笑,自家魔頭夫君當然不會和小娃計較,但是那個稱呼也足夠他黑臉很久。她趕緊想個辦法轉移話題。
聽到青璃喊餓,淳于諳也顧不得瞪隔壁夫妻,快速地進入到竈間,從醬菜罈子裡撈出小菜切好,又點上了芝麻油。這種活計他幹得越來越順手。
青璃估摸時辰差不多了,這才從牀上坐起身,把鋪蓋移動到炕上去,這樣等淳于諳走後,她可以繼續睡覺。
“天冷,怎麼起來了?”
淳于諳把飯菜放在食盒,擺放到桌子上,貼心地給青璃披上了狐狸毛的小披風。雪還沒停,天氣陰森,外面颳着小旋風,陰冷陰冷的。
“總得吃了飯再睡。”
青璃坐在椅子上,淳于諳忙前忙後,在她的腳下不遠處放置一個炭盆,這才淨手,坐到了青璃的對面,“這幾天就在家裡好好休息,我午時回來看你。”
“恩。”
紅棗小米粥甘甜的滋味順着喉嚨進入到胃裡,青璃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如沐浴在陽光裡,她一臉享受的眯着眼睛,乖巧地點頭。
兩個人在一起,都是相互付出,能在對方生病的時候貼心照顧,淳于諳能做到這一點,青璃就很滿足了,因爲她知道他很忙。
梅朵已死,她捅了一個簍子,淳于諳卻很淡然,告訴她不要怕,一切有他。
沒什麼好怕的,既然她敢殺人,就想到了後果,面對大秦蠻人,如果後退一步,對方將永無止境地威逼,異族和宇文鯤聯姻,說白了就是爲了利益,這次雙方慘敗,偷雞不成蝕把米,定要惱怒反攻。
“多吃幾個紅棗。”
淳于諳見小米粥見了底,他站起身幫助青璃滿上,夫妻二人在一起比較隨意,身邊沒有礙眼的丫鬟婆子,很自然。
“夫君,今天都臘月十二了啊,我還在溧水城,我有點想娘,她一個人在平陽城,也沒有伴。”
青璃沒有說謊,出來許久,她有些想文氏。嫁過來之後多少會不習慣,也會想念爹孃,想莫家村,想念家人族人,那個時候都是文氏在她身邊,婆媳二人閒聊,文氏會說很多過去的事,無形中開導了青璃。
“現在形勢不好,等一段再接娘過來。”
不只溧水城下雪,平陽,泗水城也是一場雪下到了現在,馬車根本無法出行,想接人過來,心有餘而力不足。和大秦兵馬剛剛廝殺,重挫對方,溧水城隨時都會有變故,還是平陽更安全。
青璃也明白這個道理,淳于諳一說,她就釋然了,等戰事不那麼吃緊,天氣也暖和了,再好好陪着婆婆各處走走,散散心。
這場大雪成災,對大秦來說卻是個好機會,關外雪太厚,大周暫時無法攻城,而大秦得以一個喘息的機會。
宇文鯤到底是死是活,還沒有消息傳來,不過青璃覺得,他活着也要成爲一個殘廢,起不了大風浪。
早膳之後,淳于諳如往常一樣去軍中大營,青璃窩到溫暖的炕頭,想美美睡一覺,可頭沾到枕頭邊,卻怎麼也睡不着,閒來無事,她進入到空間裡。
小靈去異族打聽情報,羽幽在藥房研究金蠶蠱,連藥園都顧不得,青璃進來之時,剛好碰到十幾頭野豬從山林裡組隊下來,正在拱外面的柵欄,青璃一笑,抖抖手,全滅。
野豬收入進庫房,等幾天做年禮也好,青璃四處轉了一圈,外面冰天雪地,空間溫暖如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地裡有鮮嫩的蔬菜,青璃摘下一個西紅柿,放到靈泉池子洗了一下,咬一口,汁水豐富,肉厚而且甜。
這麼一耽擱,就快到了午時。青璃從空間裡出來,到竈房加了一把柴火,見隔壁院子嬸子正在院子裡轉悠,不停地搓手跺腳,一臉忐忑。
“少夫人,娃子不懂事,今兒早上怕是衝撞了少將軍。”
婦人挑明瞭身份,十分拘謹,不敢擡頭看青璃。她想不通,在北地呼風喚雨的位高權重的夫妻二人,怎麼甘願於窩在這種小地方,身邊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很多時候都是二人下廚做飯。
她背地裡和孩子爹叨咕幾句,孩子爹讓她不要瞎說。這種事情知曉就好,少將軍下廚這事怎麼好說出去,當心禍從口出。
“無妨,嬸子,不礙事的。”
青璃安慰了幾句,兩個人之間有一些隔閡,不似原來那麼放鬆,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難以逾越。
午時,淳于諳沒有如約回來,卻派回來他的親兵,送回來一包溧水城裡的老字號,馬家燒麥。青璃比較喜歡老字號裡面的東西,都說富不過三代,她始終堅持,若是一樣吃食能得幾代人喜歡,定有出彩的地方,一般都是可信的。
燒麥皮薄,餡大,好吃又不膩人,這兩天持續下雪,鋪子還堅持開張,也算不容易。親兵說營帳中有事情要處理,自家夫君正在和將領們議事,着實脫不開身。
青璃熱了一碗粥,配着燒麥用了一頓加餐。她點燃了油燈,坐在炕上縫製衣衫,馬上快過年了,大年初二如果有機會回門的話,把她親手給爹孃,小弟做的衣衫都送回去,還有大伯一家,堂姐莫青菊也是很久沒見過,自從她到了溧水城,更是斷了聯繫。
出嫁之前,大伯孃曾經提過,想把堂姐莫青菊送到京都,跟着老嬤嬤學學禮儀。四嬸信中也一直在催促,堂姐識文斷字,若是一直在莫家村裡有點可惜,都說高門嫁女,自家現在也算不高不低,不好給堂姐在北地婚配。
其實家裡人也是有一點想法,畢竟青璃自己嫁給了淳于諳,身份上一躍,成了少將軍夫人,在京都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堂姐莫青菊沒有想過嫁給高門紈絝子弟,不過大伯孃會覺得嫁給鄉下小子給青璃丟面子。
過了年,莫青菊剛好十六歲,正是定親最佳年齡,拉到京都去學禮儀等於鍍金,四嬸的意思讓堂姐學着管家,在輔國將軍府歷練下,以後嫁人說出去也好聽,告訴對方,莫家女有大靠山。
正在青璃思量的瞬間,門外,小院的門被再次拍向,接着,一聲清脆的喊聲,“璃妹妹,你在家吧,我進來了!”
“我在!”
青璃把針線放在小籮筐裡,迴應了一句。片刻,夏燕一身風塵,在門口處整理一番,這才進門。
“小燕姐,你不是要在平陽過年,怎麼回來了?”
天太冷,青璃招呼人趕緊到炕上烤火,她忙從壺裡倒了一杯熱茶,疑惑地道,“外面雪還沒停吧?”
“恩,沒停。”
夏燕解開身上的披風,先是在火爐前面烤火,等到身子暖了一些,有了熱乎氣,這才脫鞋上炕,坐到青璃的對面。她的大眼睛上下打量青璃,片刻後,咬牙道,“我能不回來嗎,聽說你把梅朵殺了。”“是啊。”
青璃眨眨眼,一臉懵懂的模樣,顯得有些嬌憨,“是殺了啊,怎麼了,我殺了自己人?”
“不是自己人,是她背後的異族是惹不起的人物。”
夏燕搖搖頭,無語地看了看青璃,這丫頭惹了大禍還在一派悠閒。瞧瞧炕上還有未做完的衣衫,估計跟沒就沒把異族當回事。
她在平陽城呆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姐姐夏荷的飛鴿傳書,這才瞭解事情經過,急得她趕緊放下手邊事務往回趕,誰知道路上遇見大雪天,山路上又發生了雪流沙,阻擋了她的馬車。
折騰兩三天,好不容易纔到達溧水城。夏燕算是暫時鬆口氣,見青璃一臉不在乎,她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惹不起也惹了。”
很多人都在說異族手段多麼陰狠,多麼惹不起,青璃接觸過尼瑪之後,並不那麼認爲。異族之間因爲理念不合也搞分裂,就拿梅朵和宇文鯤聯姻的事情來說,至少有一半族人並不認同,他們希望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而不想加入到朝廷的陣營去蹚渾水。
“是啊,或許這些異族得罪你,纔是悔不當初的一件事。”
夏燕想通之後,噗嗤一笑,隨即放鬆下來,她雙手捧着茶杯,輕抿茶水,說着一路上的見聞。
平陽也在下雪,和溧水城差不多,這一路很多地方發生了雪流沙,雖然沒死人,卻也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最後到溧水城之後,馬車根本拉不動,換成這邊比較常用的出行工具,雪橇。
氣候惡劣,城外兩軍暫時無法交戰,除非一方能從上空飛過去。否則想在那麼厚的雪中穿行,很有難度。
雖然兩軍無法大規模正面交戰,城北大軍依然不敢有絲毫懈怠,現在敵人多了一個異族,對方得到消息,蟄伏几天,會很快採取行動。
“我這次來,主要給你帶來異族的消息。”
夏燕放下茶杯,一臉正色,把打聽到消息和盤托出。如青璃所想,異族並不是很團結,有一部分族人認爲戰場上交戰不可能不死人,梅朵試圖用異族的寶貝金蠶蠱去害人,屬於咎由自取。
寨主剛失去女兒,無法接受這個說辭,大開殺戒。在這兩天的時間,異族之內發生不小的政變,現在寨主一家獨大,身後還有幾個有野心的傢伙助力。
這和小靈打聽來的情報相符,寨主爲了一已私慾,大肆屠殺反對的族人,最近兩天正在血洗寨子,剩下的族人基本都屈服了。好像死去的人中,就有尼瑪的阿爹阿孃,那一家子善良的人。
青璃得知之後非常難過,畢竟起因是她殺了梅朵,後來一想,就算梅朵不死,寨主早晚也會暴露他的野心,所以此人必須除掉,也算是爲尼瑪報仇。那個大大咧咧善良的尼瑪,可能還沒得到這個消息。
小靈打探來的隱秘,無處訴說,青璃一個人憋着在心裡,夏燕來後,她拉着夏燕說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異族不單單有金蠶蠱,金蠶蠱珍貴,且數量稀少,能控制住幾個人?他們主要的手段是神出鬼沒的毒術,不知道什麼時候下手使陰招。
青璃可不想等對方下手的時候,她在想解決的對策,這一次,她要主動出擊!擒賊先擒王,第一件事就是滅殺寨主。
“想法倒是不錯,但是寨主不是梅朵,武功奇高,怕也只有少將軍可以與之匹敵。”
與其被動等待,敵暗我明,不如主動出擊,掐到對方的咽喉部位,相信寨主一死,異族重新洗牌,那些有野心想上位的人不但不會繼續鬧事,相反要謝謝青璃。
既然有了初步想法,就要加以實施,青璃已經吩咐小靈進一步打探寨主行蹤,若是出現在溧水城最好,省得她奔波勞碌,快過年了忙亂,滅殺之後,才能過個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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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青璃自己也會想,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有了太多變化。曾經連雞都不敢殺的人,現在提到殺人面不改色,好像比吃飯還要簡單,到底是她變得殘忍了,還是現實逼她走出這一步呢?或許,她只想努力活着,讓自己在乎的人過得更好。
晚膳時分,淳于諳回到小院。昨夜怕自家娘子晚上受寒,一刻也不得馬虎,一直用手幫着她暖小腹,今日瑣事多,又是藥材,又是糧草,還要去探看傷兵復原情況,和將領議事,一刻都不得閒。
青璃看日頭,知道他要回來,從空間裡準備了幾樣菜,再放到竈間一熱,剛好趕上晚膳時分。
“夫君,你回來了啊,快洗手吃飯吧。”
天色已經暗下去,窗外飛舞着小雪花,不知這場雪何時纔會停止,多虧家裡準備的肉菜衆多,不用擔心採買問題。
“別沾冷水,還是我來。”
淳于諳點點頭,去竈間裡打了熱水,青璃剛把手放在水盆,淳于諳立刻上前,二人的手在水下緊緊地握在一起。
平日裡,淳于諳和青璃在細節上有些小甜蜜,正如所有新婚的夫妻一樣,二人各有各的事,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彼此很珍惜。
晚膳後,淳于諳去刷碗,青璃跟在後面進了竈間,把夏燕送來的消息說給他聽。
“我已經派專門的人手盯着,只要他進了溧水城……”
淳于諳眸色一冷,即便是異族的首領又如何?武藝高強?那麼他倒是想領教一番,早點解決此人,也好讓自家娘子放心。梅朵想要劃花他娘子的臉,那麼他也不能手軟,砍下他們一家的腦袋好了,就當他好心,送他們一家去地下團聚。
一瞬間,淳于諳身上突然多了一種強大的氣場,青璃在後面哆嗦了下,翻個白眼,她是希望和自家夫君一起殺敵,體驗下別樣的浪漫,魔頭一力承擔,把人都弄死了,那麼她玩什麼?
之後的幾天,氣候更加惡劣,這場雪就和怎麼也下不完一樣,雖然是小雪花,但是積累了幾天,雪已經達到了一米多深。
往年雖然冷,下雪頻繁,也從沒這樣的天氣。溧水城的百姓們無法出門,雪已經到了腰身,走路困難,最多能在自家小院小範圍活動。
由於雪災,再次造成了物價上漲,一些基本的糧米,肉類價格走高,一些沒有提前準備年貨的百姓叫苦不迭,他們也想着這幾天趕集,誰知道運氣不好,大雪之後郊外的村人根本出不得屋門,幾乎沒人來城裡賣貨。
天氣嚴寒,北風蕭瑟,往日在街頭巷尾賣柴火的挑夫全部不見蹤跡,百姓們不燒柴根本沒辦法過冬,各個愁眉苦臉,雜貨鋪子裡僅存的炭塊被搶得一乾二淨。
照此下去,很快就會有人凍死,氣溫降至冰點,就算是裹上幾層棉被也沒有用。有的人家已經開始拆家裡的木柵欄當柴火,有些人家狠心砍了桌椅板凳,可也堅持不了多久。
清晨,外面一片寂靜,青璃站在院子裡,只能聽到街頭巷尾百姓的嘆氣之聲。四周一片靜悄悄地,旁邊的街道沒有一個行人,只有在靠近衚衕有一條被人用鐵鍬挖出來的小路。
淳于諳一大早便去了大營,今日似乎要組織將士們掃雪,若是一直如此,溧水城的交通癱瘓,對士兵們巡邏也有很大障礙,青璃的意思是組織一部分百姓幫忙,這樣人多力量大,也不是讓他們白做工,事後每個人獎勵一捆柴火。
青璃空間裡還有一些煤塊,運出去一部分到莫家村,足夠族人燒一年的,所以她不擔心族中的情況,平陽城裡自家宅院也不缺柴禾炭火。
提議一出,很快有士兵們到衚衕內呼喊,百姓們一臉喜色,紛紛從家裡拿着鐵鍬能工具,跟着走上街道,由城北大營的將士們指揮,大家一起齊心合力掃雪。
青璃見此,讓人打掃出一塊空地,從周圍百姓人家借用茶碗,她出柴火和茶葉,讓掃雪的百姓和士兵們能喝上一碗熱乎的茶水。
聽周圍的百姓說,他們爲了節約柴禾,白日都是不生火的,自然也沒有熱水喝,晚上就用幾塊幹餅子糊弄一下,冬日裡沒有活計,吃個半飽就好。
爲了打掃出兩米寬的小路,溧水城百姓加上城北大營的將士們連續作戰到天黑快要看不清楚人影,這才把主要的街道清理出來,這樣百姓們在城裡可以自由活動,馬車和牛車被禁止通行,兩輛車碰上,只能憋在途中,誰也過不去。
百姓們付出勞力,也得到了城北大軍士兵們送出的柴禾,衆人很滿足,若是大秦士兵,只能是永無止境的壓榨,不吸乾他們的血不罷休,怎麼可能給柴禾。
通過此事,城北大軍在溧水城被百姓們真心接納,一時間呼聲很高。
一直到臘月十七,這場雪纔算停下來。青璃坐在炕上託着腮沉思,其實這種災害天氣是有苗頭的,夏日裡缺水,秧苗長不高,整個北地糧食減產,冬日雪災,這一年裡太多的災害,又趕上戰爭,百姓們真的生活在夾縫之中。
雪後的天氣還算不錯,終於放晴,青璃披着雪貂大衣,在午時的時候搬着一把小凳子曬太陽。冬日裡的太陽照在人的身上並不刺眼,讓人整個人都徜徉在日光裡。
天氣轉好,慢慢地街道上多了行人,各家的鋪子開張,百姓們又恢復了正常生活,在小院裡,時而聽到吵鬧和喧譁聲。下晌,青璃終於見到了來自京都的商隊。
商隊的領隊是自家鋪子的一個掌櫃,這次出遠門奔波,來北地易貨。大周攻打下溧水城之後,這是生意上一個好路子,現在京都正在流行大秦人喜歡的皮毛,掛毯,數量稀少,經常遭到瘋搶。
過年時間,南北停止走貨,可掌櫃不想錯過好機會,第一,冬日北地寒冷,山匪都在貓冬,無人打劫,走貨更加安全,二是等到回去正好趕在正月十五,到時候上新,趕在別人家的前頭,大賺一筆。唯一遺憾的就是過年的時候,商隊奔波在路上。
本來商隊早就到了平陽,在平陽卸貨,進行了一次運轉,他再次帶着人手到溧水城採購,順便和自家主子彙報一下情況,誰曉得北地雪災,生生耽誤了幾天。
這次在路上,遇見京都的快馬,有信件送過來。青璃接過信件,請商隊的人到溧水城的酒樓裡吃了一頓特色,又關心了一下衆人。她沒想到商隊會趕上這個時候來,青璃不是黑心的主子,還是希望他們回家過個好年,可衆人都不肯。
每個人發了一個大荷包,又聯繫了一部分貨物,前前後後停留不到一天,這羣人急匆匆地趕路,青璃只送衆人到達了城門處。
京都的信件是沈冰雨寫來,主要是說自家船隻已經從外海歸來,第一次交易,比較生疏,帶回來的貨物沒有想象的可觀,但是青璃想要的新奇種子有不少,這次太匆忙,等年後商隊來易貨,幫着帶過來。
自家的茶葉和絲綢等深受外海女子的喜愛,還有別致的木頭簪子,都可以換得很多精美的海外裝飾品,一部分送到家居鋪子售賣,京都小姐比較容易接受新事物,很喜歡趕潮流。
鋪子生意還不錯,賺銀子最多的是花草鋪子,來購買極品花草的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士,喜好附庸風雅,又富貴,只要花草優良,他們不在乎銀子。 wωω•ttκǎ n•Сo
青璃很久沒有給自己家的鋪子供貨,快把這事忘在腦後,鋪子開多了,得了選擇性遺忘症,她是顧得了一頭,顧不得另外一頭。
沈冰雨在信的最後說了一些瑣事,二姐青薔生產,生了一個女孩兒,娶名葉微,據說葉微小奶娃從出生之後就不太愛哭,二姐青薔覺得不會哭的孩子可能有什麼缺陷,一着急,會偷摸打上兩下,小娃不耐煩地哼唧兩聲,轉過頭呼呼大睡。葉洵愛女如命,立刻拍板起了這樣的名字,希望小女娃一輩子微笑。
後面有半篇的信紙都在說婚後瑣事,給世家大族裡的子弟做兒媳,規矩繁多,這也不行那些也不對,動不動給臉色,用話擠兌,那些女子整日沒事幹,組成幾個陣營互相鬥,每一句話都有深意,稍微不注意就被下道。
世家大族,人口多,盤根錯節,每個人都爲了彼此的利益,那些貴女們,從小就想着如何爭鬥,身邊一個教養嬤嬤,教的都是如何算計人,怎麼給夫君納小妾,把小妾拿捏在手。一個女子這樣過一輩子,有什麼意思?
放下信,青璃感慨頗多,或許她不屑那些人,那些人更看不起她吧,一個女子整日喊打喊殺,像男子一樣活着。
晚上淳于諳回來,青璃開門的時候,一頭扎到他的懷裡,來了一個熊抱。淳于諳一愣,快速地把手環繞到青璃背後,把她抱到了偏廳,每天回來,得知家裡有娘子等候,這種幸福感是難以形容的。
“你是不是認識一個異族女子,叫尼瑪。對吧?”
淳于諳把青璃放到沙發上,又把桌上的手爐放到她手裡,屋內的溫度也不算高,晚上還是挺冷的。
“對啊,怎麼了?尼瑪怎麼了?”
青璃睜大眼睛,自家夫君對她的朋友不太上心,京都水零歡她們幾個很少被提及,這次說起尼瑪,她很詫異,片刻之後又覺得不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也不算大事。”
淳于諳拍了拍青璃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今天有士兵巡邏,聽到一家院子哭聲陣陣,好心地過去看了一眼,跟着尼瑪一起生活的老乞丐過世,就在夜裡,無聲無息地走的,尼瑪早上起來送早膳的時候察覺不對,人都冰涼了。
“快過年了,尼瑪肯定會傷心。”
青璃眼神暗了暗,何止是老乞丐走了,就連尼瑪的家人也不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不知道尼瑪什麼時候纔得到這樣的消息,一連串的打擊,讓這個熱情善良的異族姑娘如何承受。
“我會讓士兵幫着操辦喪事。”
屋內陰暗,青璃坐在暗影裡低頭沉思,淳于諳點燃了桌上的油燈,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地拍了拍,無聲地安慰,這個異族姑娘的家人全部被寨主所殺,這個消息還是不要告訴娘子,不然她又該傷心了。
淳于諳是這樣想,忍住沒開口,這邊,這個消息青璃早就知道,她在想,這個時候要不要去看看尼瑪,可她糾結的是,出現之後馬上離開也很殘忍。
“夫君。”
青璃突然轉過頭來,一臉認真地看着淳于諳,她的臉頰爬上一抹紅暈,欲言又止。
“恩?”
淳于諳在青璃的側臉處印下一吻,通常自家娘子這個樣子都是有事情求他,就是不知道這次是什麼事,他猜多半是因爲這個異族女子尼瑪。
青璃不是很善於交際那類人,身上總有一些刺作爲保護,一些貪小便宜的,算計她的人,青璃會很快察覺,面對這些人,她向來不屑,能被她認爲是朋友的人,一定在某種地方打動她,這種人少之又少。
在初到溧水城的日子,尼瑪的淳樸給了青璃溫暖,在面對薛蓉撕扯,面對官差搶她做小妾的時候,都是尼瑪挺身而出,只是小小的舉動,青璃便認定了這個朋友。只是因爲身份上的差距,她不方便經常出現。
現在得罪了整個異族,萬一身份泄露出去,尼瑪會有危險,成爲寨主下一個除掉的對象。
“這個……”
青璃掏出帕子,扭捏地撕扯着,難以啓齒,她擡眸看了看自家夫君,發現他的一雙深邃的眸子正定格在她的臉上,燈光之下,那雙眸子裡閃着星星點點的光,如寒潭一般,差點把她吸進去。
淳于諳感到有些好笑,平日裡自家娘子一向果斷,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我就是老大的態度,如今一副小女兒的模樣,臉色酡紅,眼神裡帶着羞澀,他很想知道,她有什麼事情要求他。
“娘子莫不是晚上想要行房?夫君我很樂意效勞。”
青璃遲遲不開口,淳于諳忍不住逗弄一番,算日子,娘子的小日子剛過去,他做了幾天和尚,也應該沾點葷腥了。
“纔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面對自家夫君的調侃,青璃反倒釋然了,她做了一個深呼吸,頭在淳于諳的胸前蹭了蹭,又大膽地附送了一個香吻,“夫君,那個城北大軍裡,光棍應該很多的吧?”
“有沒有人娶不到媳婦的?就是不在乎女子長相那種人,老實憨厚一些,恩,就是這種,去把尼瑪搶了吧!”
青璃用手順了順胸口,一口氣說完真的很舒服。
“咳咳咳!”
彼時,淳于諳正在故作鎮定地喝茶水,等候自家娘子的小要求,他心裡做了無數個猜測,即便是有心裡準備,還是被青璃雷得外焦裡嫩,一口水噴出去。
“你也覺得我這個辦法好是吧?只要嫁人,尼瑪就能脫離苦海,這樣有人照顧她,我也放心。”
青璃覺得淳于諳一定會支持自己,滔滔不絕道,“現在的人太過重視長相,卻忽略了品行,真是膚淺!”
“這……”
這次輪到淳于諳詞窮,他不在乎相貌不代表別的男子不在乎,再說膚淺的人也未必都是男子,好兄弟雲家少主雲隆豐爲什麼得京都少女的喜歡,除去雲家龐大背景,主要因爲雲隆豐是京都第一美男。
記得以前她可不是這麼說的,她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萬一他是個糟老頭,她也不會看上他,能嫁給他是因爲他長相勉強可以,好歹也混入了京城四公子。
“夫君,一定要給尼瑪找個好人選,至少要比她高,比她壯,這樣才能保護她!我們給尼瑪出嫁妝。”
青璃越想覺得越靠譜,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異族,但是若是城北大營的將士們,就不必在乎這個,“最好會蒸饅頭,尼瑪喜歡吃饅頭,不如在火頭營裡找一個?”
能被人搶親是尼瑪的夢想,青璃特別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出現,解救水深火熱中的尼瑪。
“方侍衛已經成親了啊。”
青璃絞着帕子,繼續唸叨。淳于諳正要喝一杯水鎮定一下,再次噴出去。
“方侍衛不太合適。”
淳于諳憋笑很是辛苦,方侍衛不但已經成親,家中還有個母夜叉坐鎮,身邊跟着一羣耳目,別說是搶親,就是去紅帳裡逍遙,遠在京都的媳婦都瞭如指掌。
“娘子,不如解決了異族再說,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好吧,我就是隨便說說,早晚會有人發現尼瑪的好處。”
萬一搶親的人不情不願,看不起尼瑪怎麼辦。青璃真想在城北大軍裡開一場招親大會,給尼瑪找個好人家。
話題翻篇,夫妻二人用過晚膳之後,天已經黑得徹底。
內室,油燈昏暗,洗漱過後,青璃給淳于諳的腿部按摩施針,最近一段時間堅持,原來那點病根徹底的好轉,淳于諳的身體也逐漸被調整過來。
臨睡前,青璃找出針線筐子,把給淳于諳做的裡衣進行最後的鎖邊,而淳于諳假模假樣地拿着一本書,眼光卻在自家娘子身上。
燈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臉上,捲翹的睫毛忽閃着,如一把小扇子,青璃的臉上帶着靜謐,讓他感覺此刻很美好。每一天都有新的感受,讓淳于諳一點點地淪陷,如今掉進溫柔的陷阱裡,再也爬不出去。
“夫君,你試試我做的裡衣,做好了!”
青璃用小剪子剪斷細線,拿起來看了一下,讓淳于諳穿上看看。淳于諳接過之後,套上,發現很是合身。以前在北地,隨軍打仗,他的衣衫都在成衣鋪子裡採買,如今娶妻,一切有自家娘子打理。
“夫君,你看的什麼書?”
白日裡睡多了,晚上青璃很精神,她瞄了一眼自家夫君手裡的藍皮小冊子,疑惑地問了一句,上面沒有名字。
“遊記。”
淳于諳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根本無暇顧及書,打開之後一直沒有翻頁,上面有什麼他根本沒有細看。
“是嗎,講的哪裡的風土人情?”
青璃最喜歡看遊記,受爹莫如湖的影響,空間存的基本都被她翻爛了。有的時候,同一個地方的遊記,因爲所著之人的性格,看問題的角度,會出現一定的偏差,就好像在看一場辯論,關於一個有趣的習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青璃記得在西北地區有一個小村落,那邊的新娘在成親一年都都不與夫君圓房,夫妻二人要分房睡。等一年之後,圓房的時候必須要見落紅,這樣纔算是結爲夫妻,寓意女方守節。
對青璃來說,這個習俗有些荒謬,因爲是流傳下來的,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如此也有一個好處,那邊的女子十七八歲成親,守節一年,到十九二十歲左右圓房,生子也要二十歲之後,所以死胎的機率很低。
如果說,一年之中,被夫君哄騙,或者因爲其他原因而失去初夜,會被整個村子人的歧視。具體上面沒有介紹太詳細,可能其中還有一些隱情。
這本書青璃沒見過,她湊上去,鬧着要和淳于諳一起分享,從現在開始制定一個關於未來遊山玩水的計劃。
“男子女子行房之時應當保持正確的姿勢……”
青璃讀着上面的兩橫,一臉黑線,誰說自家魔頭不會撒謊的,這是哪門子的遊記?沒有插圖,但是字裡行間都是夫妻那點事,內容極其露骨。
“身體遊記。”
淳于諳摟過青璃,體內頓時燃起慾火,他快速地挑下帳簾,翻身把自家的娘子壓在身下,狡辯道,“娘子,等着爲夫遊覽一遍,也寫出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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