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老者聽了這話,半晌沉默不語。過了一會,他說道:“我們兄弟,卻不想摻合三生石這件事。我們朝思暮想的,只是從陰間逃出去,過幾年太平日子罷了。老兄你剛纔的話,恐怕只是自己的推測吧。”
李老道笑了笑,說道:“這可不是我的推測,這是你大哥親口說的。”
青袍老者搖了搖頭:“我大哥早就死了。”
李老道說道:“但是三生石可以看到過去未來。這是他留下來的遺言。這遺言沒有親口對你們說,因爲他想要憑藉自己的能力改變這一切,儘量不讓你們參與到三生石這件事當中去。不過很可惜,看來他是失敗了。”
青袍老者聽了這話,半晌沒有說話,看樣子,是打算信了。
旁邊有個紅袍的道士,說道:“李老道隨口一說,就能編造出咱們大哥的遺言來。他的話,咱們能信嗎?”
青袍老者看了看童子,說道:“咱們畢竟是陰間之主。陰間弄成這樣,我們不能不管。無論信與不信,咱們都得出力,守住陰間。”
這時候,有鍾馗叫道:“停下來了,童子停下來了。”
我看見童子的身形果然停下來了。他現在高大無比。頭顱已經深入到天外,而雙腳尚在地底。無論是頭與足,都遠的看不到。
李老道叫道:“佈陣。”
鍾馗們又擺出了那個奇怪的陣法,企圖把童子給圍起來。但是童子實在太大了,鍾馗人數有些不足。
青袍老者揮了揮手,站在他們身後的陰差都跑過去了。
這些陰差的實力,與鍾馗相比要弱了一線,但是也勉強能把陣法補齊了。
李老道向青袍老者說道:“這個陣法,會消耗很多魂魄。等鍾馗消耗完了,你們就要填補上來了。”
很顯然,陰間之主並不想這麼幹。他們當天偷入仙界,爲的就是長生不老,怎麼肯把自己搞得魂飛魄散呢?
於是他說道:“我聽說鍾馗可以寄生在凡人身上,咱們爲什麼不去人間多取幾個凡人來呢?”
李老道嘆了口氣,說道:“咱們佈下這個大陣,也只能擋住童子一時半刻而已。時間一到,就算鍾馗太多也沒用了。更何況,一兩年的工夫,凡人只是一兩歲的小孩,能有什麼用?”
紅袍道士在旁邊出主意:“要不然咱們把丹方昭告天下,讓普天下的道士都照方煉丹。然後咱們把他們抓來陰間。”
青袍道士搖了搖頭:“到時候,肯定會天下大亂。咱們先在這裡撐着吧,如果天命如此,那也就無話可說,死就死吧。”
這幾個人嘆息了一會,李老道就指了指童子的腦袋,向我說道:“趙莽,你上去吧。”
我嚇了一跳,問道:“我爲什麼要上去?”
李老道說道:“商狀元被童子吞進了肚子裡面,再也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但是這一時半會,應該還有一口氣。我猜他可能想要見見你。”
我皺着眉頭說道:“你猜?你是不是猜錯了,他要見的應該是二姐纔對吧?”
沒想到二姐也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必要見他了。既然李老道讓你上去,你就去看看吧。”
我心中納悶:“二姐找了商狀元一千年,現在商狀元就要死了,她居然無動於衷?這有點不大對勁啊。”
我心裡面雖然奇怪,但是仍然慢慢的走到了童子身邊。
現在他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我今天就做了登山人。
我抓着童子的身體向上爬。我感覺他的皮膚變得很堅硬,也很粗糙,不像是皮肉,倒像是石頭。
我心想:“原來人變得極大之後,摸起來會像是石頭一樣。這麼說的話,我在人世間爬過的高山,很有可能是人化成的了?”
我腦子裡面胡思亂想,手腳卻沒有停下,一點一點的爬上去了。
我爬了很久,終於站在了童子的肩膀上。我聽見商狀元的聲音,他淡淡的說道:“你來了?”
我嗯了一聲,問道:“你現在在哪?”
商狀元說道:“我在這童子的體內。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臨死的時候,有兩件事,一番話交代給你。”
我咧了咧嘴,問道:“你要說什麼?”
商狀元沉默了一會,說道:“你來地獄之前,是不是見到了一個雕像?他給你指路來着。”
我想了想,說道:“是有一副雕像。它看起來很面熟。”
商狀元說道:“你把雕像帶到人間,把它帶到大公子面前,作爲一件信物。然後再把我寫的信給他。他自然就知道怎麼做了。”
我想了一會,說道:“之前惡菩薩曾經說,雕像裡面有魂魄。難道那是你的一縷殘魂不成?你該不會是要藉着這個機會逃出去吧。”
商狀元笑了笑,說道:“那是誰的魂魄,你可千萬不要打聽,免得將來後悔。”
我說道:“你既然不想說,我也就不再問了,你還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商狀元說道:“這第二件事,很要緊。我送你的那顆心,你還記得嗎?”
我恍然大悟,叫道:“朝菌不知晦朔?”
商狀元笑道:“沒錯,是他。那顆心裡面裝着的,不是別人,正是陰間人的大哥。這世上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我嚇了一跳,說道:“陰間人的大哥,不是已經死了嗎?”
商狀元說道:“是啊,是死了。他幽魂一縷被我送了出去,在人間重生。好像是人間有什麼失落的寶物,可以剋制住三生石,他打算去尋找。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你也不用強求他,只要安安靜靜的,等着他慢慢的回憶就行了。他是最清楚三生石的人,如果他徹底醒過來了,或許可以幫着你解決了這場大禍。”
我聽了這話,微微點了點頭,心想:“那顆心早就被王閻搶走了。看來我回到人間之後,得想辦法奪過來。”
我說道:“你剛纔說,要告訴我兩件事,一番話。現在兩件事說完了,還有一番話是什麼?”
商狀元說道:“這番話是關於怎麼殺了三生石的。”
我很懷疑的說道:“你知道辦法?”
商狀元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辦法。我只是告訴你一聲。三生石已經被困在童子體內,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操縱你們的命運。你到了人間之後,一切都得靠自己了。或者換句話說,要靠天意了。如果天意讓你們生,自然會給你機緣,如果天意讓你們死,那也無話可說。你回去之後,照樣過日子,凡事不必強求,儘量過得快活一點吧。千萬別像我一樣,一心想着凌駕萬物之上,結果荒廢了一生。”
有句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感覺商狀元就在說臨終的告誡了。至於什麼過得快活一點,這種話他沒必要跟我說,我總不能憑着這一句話,就吃喝嫖賭,無所不爲,怎麼高興怎麼來。
我關心的是,我們能不能活。於是我問道:“什麼是天意?”
商狀元嘆道:“世間的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心中念頭一動,就能做出一個決定,改變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運。世間萬物,天地人神鬼,蠃鱗毛羽昆,這些東西的念頭加在一塊,估計就是天意了吧。”
我叫道:“那我們的生死,豈不是隨機的?根本不能確定?”
商狀元笑道:“是啊,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的嗎?希望你能夠幸運一些,多獲得點機緣。等三生石出世的時候,可以有能力殺掉他。”
他說了這話之後,就淡淡的說道:“走吧,你趕快走吧。”
我想問問他,要不要我帶話給二姐。不過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我轉頭向下面爬去了。
我聽見商狀元又在幽幽的嘆息:“我死了嗎?嘿嘿,我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