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楊城的風俗

作爲一個能見鬼的道士,我發現楊城的白天和晚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白天的時候,這裡有沉默的行人。晚上的時候,這裡有沉默的小鬼。他們都遵守了那個約定,並沒有大聲喧譁。

我看着時不時從我們身邊經過的小鬼,忍不住嘆道:“如果碰上個下雨陰天的,楊城的光線暗一些,根本就分不清楚白天和晚上了。也分不清楚街上的是人是鬼。”

薛倩笑道:“不用等到陰天下雨。每天黃昏的時候,活人還沒有睡覺,死人已經醒了。那時候,恐怕人鬼混雜。”

我想了想那個場面,心裡面有些發毛。我說道:“幸好這裡的人看不到小鬼,不然的話,還不得嚇死?”

幾分鐘後,我們走到司機家門口了。

月光像是清冷的水一樣,照的銅門環也冷冰冰的,呂先生走上去,握着門環拍了拍。木門發出砰、砰、砰空洞的聲音。有一隻不知名的鳥被這聲音驚飛了。從旁邊的樹上撲棱棱躥了出去。在半空中發出難聽的叫聲。

我們在門外等了幾秒鐘,奇怪的是,並沒有人給我們開門。

呂先生撓了撓頭,說道:“裡面沒人?不應該啊。我明明記得裡面有一個老頭。”

我說道:“是啊。我還看見老頭和司機吃飯呢。”

呂先生又用更大的力氣敲了兩聲。這時候,院子裡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我的臉上露出微笑來:“估計是這老頭年紀大了,有些耳背。現在終於聽到聲音了。”

可是我們等了幾秒鐘,卻不見老頭來開門。

我叫道:“老爺子,你沒有聽錯。我們敲門了,你給開開啊。”

院子裡面的老頭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你們忘記約定了嗎?人不許打擾鬼,鬼也不許打擾人。你們已經來鬧過一次了,還想怎麼樣?我一輩子行善積德,沒有做過壞事。正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你們還是去別家看看吧。”

隨後,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像是要回屋了。

薛倩把腦袋貼在大門上,衝門縫裡面喊:“老爺子,我們是人,是道士。”

那老頭嘿嘿笑兩聲:“你們又何必騙我呢?我老了,本來就沒有多少日子了,你們幹嘛總我爲難?你們今天害了我,等我死了,你們好意思見我嗎?”

呂先生無奈的說道:“咱們翻牆吧。”

我們三個人你拉我拽,都從牆頭上跳進去了。

那老頭剛剛進屋而已,聽見撲通撲通,從牆頭上落下來了三個人影。頓時嚇了一跳,叫道:“你們三個壞了規矩,小心白天活人報復。”

呂先生加快腳步,跳到老頭跟前,在燈下說道:“老爺子,你看清楚了,我們真的是活人。”

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影子。

老頭看了一會,點了點頭,說道:“還真的是活人。嗯……這一身道袍也像是真的。不過,你們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呂先生笑道:“我們不是本地人。我們來楊城,是因爲你兒子的事。”

老頭本來正假惺惺的客套着,邀請我們坐下,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

他站在那裡,努力地掩飾着自己的慌亂:“我兒子怎麼了?”

呂先生坐在椅子上,衝老頭笑道:“老爺子,你也不用瞞我們了。”他指了指我,說道:“這是我的徒弟,他有一縷魂魄飄到了楊城。發現你兒子有些不對勁。所以我們順藤摸瓜,跟來看看。也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

老頭嘆了口氣,說道:“我兒子苦啊,我們整座城的人,都苦的很吶。”

我感覺老頭似乎把我們當成了傾訴的對象,正好發泄一些這些日子的不滿。

呂先生笑道:“你彆着急。詳細的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只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才能幫你。”

老頭坐下來,說道:“我先自我介紹吧。我姓王,我叫王李。因爲我爹姓王,我娘姓李,所以就這麼起了個名字。我兒子叫王江。因爲我老婆姓江。哎,你們可別笑話我們名字簡陋,住在這種地方,也顧不上起什麼飛黃騰達的名字了,什麼國忠,什麼治國,起了也沒有用。所以大家也就沒有那個心思了,湊合着有個代號就算了。”

薛倩笑道:“如果你兒子娶個姓巴的老婆怎麼辦?”

老頭愣了一下,然後笑道:“那我肯定不同意這門婚事。”

老頭本來神色淒涼,被薛倩開了這麼個玩笑,臉上總算露出笑容來。

呂先生也替我們做了介紹,算是和老頭認識了。

老頭讚揚了我們幾聲年少有爲,就繼續說道:“我們這座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一個風俗。這風俗叫送魂。”

“家裡的老人死了之後,要在家裡面辦頭七。頭七過去之後,要用上好的白紙糊一頂轎子。轎子裡面放一個紙人,要請最好的畫師,按照逝者的儀容放上去。”

“如果這老人是晚上死的,那就按照去世時候的時辰。如果是白天死的,就對照到晚上的時辰。子時對午時,丑時對未時,以此類推,這個你們明白吧?”

我們都點頭:“明白,明白。”

老頭嗯了一聲,說道:“等入夜之後,時辰一到。就要放起招魂樂。那頂紙轎子,前後都要由最親近的人來擡。一邊向城外走,一邊喊着老人的名字。左鄰右舍都要參加,像是又出殯了一次一樣。”

“等走到城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要跪下來,對着城門磕一個頭。然後就可以把轎子擡出去了。到了城外之後,把轎子和紙人燒掉,大夥就可以回來了。”

老頭講到這裡,我們都互相看了一眼。我小聲的說道:“和今晚的送魂一樣。”

呂先生也點了點頭:“聽老頭的意思,以前的送魂都成功了。”

老人又說道:“我小的時候,還見過送魂的。所以記得很清楚。但是過了十幾年之後,忽然出事了。轎子擡到城門口的時候,還沒有出城,紙人連同轎子就燒着了。有時候還會燒到擡轎子的孝子。”

“於是大夥嚴禁煙火,但是不管用,每次擡到那邊的時候,轎子還會無故起火。這種事發生了幾次之後。大家就不再送魂了。可是從那以後,城裡面就接連有怪事發生了。”

講到這裡,老頭頓了頓,說道:“你們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我們這裡挺奇怪?很少有人開車。”

我們都點頭說道:“發現了。”

老人嘆道:“實際上,前幾年還是有不少汽車的。這些車進進出出,也算是熱鬧。但是漸漸地,有的車主說,晚上開車的時候,副駕駛上面會莫名其妙的多一個紙人。而且每次走到城門口,紙人都會無緣無故的燒起來。有的車主逃掉了,有的燒傷了,還有的很倒黴,直接燒死了。再後來,即使是白天的時候,也時不時出這種事。”

“幾個月後,開車的越來越少。大家都說,現在的老人死了,沒有人再糊紙轎子送魂了。老人的魂魄出不去,所以四處找車,誰有車就會找到誰的門上。”

“本來城中的車就越來越少,這個傳言一出來。就更沒有人想開車了,就算是開車,也不敢出城。我兒子年輕,不信邪,說大家都不開車了,這是商機,只要他買一輛卡車,跑跑運輸,肯定能發家致富,因爲這是獨一份啊。”

“結果他買車的當天晚上就出事了。有不知道多少小鬼敲門,根本禁制不住。後來我兒子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想幹什麼,衝着我來,別禍害我的家人。然後小鬼們就將他拽出去了。等到天亮才放回來。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顯然是被那些小鬼毆打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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