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瑞獸香爐裡涌出淡淡的香氣, 若有還無。
蘇袖袖正繃着繡繃繡四季蘭,手指間絲線繞來繞去的。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指尖挺翹, 修剪的整齊的指甲泛着粉色的光, 配着那各色的絲線, 繡着的動作就像是會動的畫一樣。
紅豆邊看着她繡, 邊跟她道:“跟了好幾個月, 也沒見出什麼事,本已經不抱希望了。沒想到今日便看見了三少爺去了牡丹那裡。”
確實是件奇事,按着三少爺與二少爺的交情, 二少爺實在不像是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三少爺的樣子。那三少爺竟是如何認識牡丹的呢?若只是當年在怡春院的交情,也不會挑三少爺不在家的日子裡去看牡丹了。
蘇袖袖手裡的活計不停, 像閒話家常似的跟紅豆道:“待這個帕子繡好之後, 便送給你。”
紅豆受寵若驚的道:“怎可勞煩太太給我繡東西?”
蘇袖袖看着她, 眼光深邃又幽遠:“其實我是個不會說話的人。自打你出了府,我總覺得我們生分了許多。紅豆, 你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恩人,我對你諸多感激,但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感謝你。你不用跟我太生分。”
紅豆忙道:“是太太先救了我,再照之恩窮盡此生也難報。”
蘇袖袖捏了捏她的手道:“那我們都不要太客氣了。你跟我說話實在不用太客氣, 你這樣客氣便生分了。”
紅豆點了點頭道:“小姐, 你說牡丹與三少爺之間……”話尾的話爲了顧全面子倒是沒有言明。
蘇袖袖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本來聽到這事的第一反應也是李想跟牡丹該不會私下好了。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她還記得那天牡丹的神情與話語, 她對李小天的感情實在不像是假的。她想了想, 纔回答紅豆道:“若不是有私情,你覺得他們兩見面會是什麼呢?”
紅豆想了想, 才道:“奴婢愚笨,實在猜不出來。”
蘇袖袖盯着那個快要成形的四季蘭道:“其實我也猜不出來。只是想着那天牡丹信誓旦旦的說會嫁過來當正妻,總覺得怪怪的。是什麼給她自信呢?”頓了頓,她又道:“現下這麼看來,很可能是二弟給了她什麼承諾。”
紅豆皺着眉道:“可是爲什麼二少爺會幫她呢?他們又是怎麼認識的呢?”
蘇袖袖長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實在很難說了。有可能是二弟喜歡她的美色,所以答應幫她。也可能兩人之前有什麼交情,實在難說的很。你讓人繼續看着吧。有備無患。”
紅豆點了點頭,有些讚賞的看着蘇袖袖道:“小姐年紀雖然小,但確是我看過心思最縝密的人。”
蘇袖袖啐了她一口道:“你又見過幾個人,不過是想說些好聽的話讓我開心罷了。”
紅豆在這裡用了午飯便要離開,蘇袖袖留她,她只道是醫館那裡離不開人。蘇袖袖知道她現在的名氣實在很不錯,很多人排着隊的上醫館找她看病。
路過海棠院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竟跪在院門口,現下如此冷的天,蘇袖袖只出來走了一會就覺得十分冷 ,更別說那人跪在青石板上,只怕涼氣早浸到骨子裡了。姑娘家的若是落了寒氣的底子,只怕以後一到陰雨天,骨節就會疼。
走得進了點,蘇袖袖才發現那跪着的人竟然是端午。她知道這些時日蘇婉婉專寵,李想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去端午的房間裡了。不過端午知道自己失寵,一向是夾着尾巴做人的,蘇婉婉就是想找她的麻煩,也找不到藉口,不知道今日怎麼就落了把柄被蘇婉婉罰了。
她大小也是一個姨娘,現在被罰跪在這裡,真是一點體面也沒有了。
見到蘇袖袖跟紅豆走了過來,端午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羞赧,像是十分不好意思。
蘇袖袖低聲詢問她道:“怎麼回事?”
端午閉了閉眼睛,表情絕望,開口道:“給她端的水熱了,她說是我故意想要燙死她。”
蘇袖袖長嘆了一口氣。端茶倒水這種事情明明是有丫鬟的,蘇婉婉卻偏偏要去使端午。端午這麼小心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大意端燙了的水給她,裡面肯定有貓膩,只怕是蘇婉婉設了計故意要整治她的。現下夫人已經完全站在了蘇婉婉那裡,跟夫人說只怕也是沒什麼用的。
蘇袖袖咬了咬牙,便進了海棠院裡面。
蘇婉婉瞧見她來了,笑得很是熱情:“什麼風將姐姐刮到了我這裡?”
袖袖道:“過來看看你。”
婉婉揚着眉看她:“過來看我過得好不好?那麼姐姐是希望我過得好呢,還是希望我過得不好呢?”
蘇袖袖發現她自打懷孕以後,脾氣也差了不少。以前雖說她們兩關係不好,但是婉婉素來是要面子的,總是和和氣氣的,現在倒要連那表層好看的皮都要揭了去了。她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和緩的開口道:“沒什麼好希望的。你過的好過的不好其實與我的關係並不大。”
婉婉哼了一聲。這倒是真的。她這個姐姐,是不會主動去害人的。蘇袖袖看了眼外面跪着的端午道:“到底是做姑娘就認識的人,不如放了端午吧。”
婉婉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她道:“你說讓我放過她,也不是不可能。可你找的這是什麼理由,爲什麼我做姑娘就認識她,現在就要念着這個理由放過她?”
蘇袖袖面色四平八穩的道:“我最近一個人坐着的時候,總是想些做姑娘時候的事,那時候我們還一起放過花燈,一起踏過青,拜過女媧娘娘,開心的時光我沒有忘記過。那時候端午伺候我們也算是盡心盡力。你難道從沒惦念過過去?”
婉婉嚥了咽口水沒說話。是,她是有念過。
蘇袖袖道:“我知道你想過。婉婉,你雖然心思重,可不是冷血的人。現在端午已經威脅不了你,不如放過她。”
婉婉低着頭想了想道:“你的手還能伸到我的院子裡嗎?袖袖,我爲什麼要放過她,在你給她求過情之後。我放過她,讓她感激你嗎?”
蘇袖袖嘆了口氣道:“你放過她,我記你一個恩情,日後我會還給你的。婉婉,你知道,我是說話算話的。”
婉婉想了想,終於吩咐下人將端午扶了起來送回了竹苑。她看着蘇袖袖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長:“端午害過的,你忘記了嗎?姐姐,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痛。”
蘇袖袖道:“我不會忘的。你放心。只是婉婉,人生那麼長,不如意的事情也很多,那些糟心事實在沒有時時刻刻放在心上。不爲了放過別人,只爲了放過自已。”
出了海棠院,蘇袖袖便帶了紅豆去看了端午。她在雪裡跪了這麼久,不吃些藥恐怕會落下病根,她既然打算做了人情給端午,自然好事做到底。
喝了藥以後,端午原本慘白的臉色終於回暖了些,衝着蘇袖袖真心實意的感激道:“謝謝你。沒想到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你還願意施以援手。”
蘇袖袖搖了搖頭道:“你以爲這就是你人生的最低谷了,你纔多大啊,說不過以後比這個更難過的日子還有很多。”
端午愣了一下,有些好笑的道:“你真是一點也不安慰我的。”
蘇袖袖看着她的眼睛搖頭道:“我知道你一直努力的活的更好,肯定不會被這點困難就打倒的。”
端午聞言點了點頭,復又笑笑道:“是啊,我就是一個卑賤的小草,生命力強着呢。再苦又怎樣,總要好好的活着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我的好日子就到了。蘇婉婉,就讓她得意吧。我不會放過她的。她不就仗着有個孩子嘛,可是孩子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個事情呢。”
蘇袖袖看着她不說話。在這個時候,她還想着端午是絕對害不到蘇婉婉的。蘇婉婉小心謹慎,甚至她送的鐲子也從來沒見婉婉戴過。她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保護的天衣無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