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得知尿檢結果後梁瑜堅決地說。
“肯定是搞錯了, 我根本沒有任何途徑接觸到禁藥啊。”
張岱搖了搖頭,“這不是你說不說的問題,是白紙黑字的判定。而且你查出來的是蛋白質同化試劑, 這沒有可以判誤服的餘地, B瓶申訴也沒有成功的先例……”
樑瑜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究竟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慢慢想到了接踵而至的可能的後果, 手裡攥了一把冷汗。
“我還能參加今年的奧運會嗎?”
張岱沉吟了一下, 說:“具體的處罰決定還沒下來,但鑑於是世界大賽,而且你還拿了牌, 估計至少要禁賽停訓……半年的時間。”
半年。半年後是2016年的9月,同心心念許久的奧運會擦肩而過, 原來就是這樣的一種感受。
“但是我真的沒有服藥……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樑瑜無助地喃喃地說後退幾步靠在牆上。
潘楠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樑瑜,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現在我們在申訴B瓶, 但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有什麼可能的接觸到緊要的機會?你把相關的東西寫下來給我們,我們去查一下。一定要全面地去想去寫下來。”
樑瑜恍惚地點點頭。
今年八月的奧運會,本來是他四年來苦命訓練最終的目標與機會,他的傷病嚴重, 又不是恢復的快的體質, 沒法支撐他再遊太久了。
四年前他的指骨意外骨折, 此後只要過度疲勞就容易復發, 多少影響了他轉身的練習。
此外, 他的腰傷也不輕,可以說大賽常常是打了封閉就咬牙扛着往水裡衝。三年來, 他已經打過十多針封閉了,開始還悄悄諮詢了下可能的危害嚇得心驚肉跳,慢慢也就麻木了,只要打了針能消解痛苦讓他好好去比賽,他就毫不猶豫地去做。
這本是他最後一度衝金的機會,最後一度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來到自習室,坐在桌前攤開一張紙,開始回想自己接觸過的可能與禁藥有關的一切。然後拿起沉重的筆,一字一句緩緩寫下。
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你覺得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次日下午,潘楠拿着那張薄薄的紙去找張岱。張岱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口皺着眉頭抽菸,大口地吞雲吐霧,看架勢挺上火。
“這種事,誰知道呢。”
潘楠靠在桌子上,“所以你覺得,是他自己吃的藥嘍?”
張岱轉過頭來,把煙在菸灰缸裡摁滅了。“咱們也不能只聽他說沒有,出了這種事除非有別人舉報確鑿的證據,否則都不會認定是自己乾的。況且看他列出來這些事情,沒有一樣能跟禁藥牽扯到關聯。”
潘楠低下頭看了眼那張紙,“比賽前腸胃感冒去打的點滴呢?”
“問過了,葡萄糖而已。”
潘楠深深吸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餘地了?”
“差不多。”
張岱仍舊捻着菸頭,粉末在菸灰缸裡細碎地落開來。潘楠盯着他手指間已經熄滅的煙良久,搖搖頭說:“我不相信他是那樣的人。他就連被抽到飛行檢查都會調侃說因爲自己看着像壞人的,而且平時訓練都很用心,完全沒必要做出這種事來。”
張岱看她一眼。“你還是年輕,你這麼說也沒錯,換下角度想一下,樑瑜家庭條件不太好,父母雖然都是運動員,但沒能練出成績,退役後處境艱難。他是最想着出成績的一個。怎麼說都合理,只能信實打實的檢測數據了。”
潘楠默然半晌,伸手去拿張岱放在桌子上的紅塔山。她抽了一根菸叼在嘴上,“張哥,借個火。”
她淺淺吸了一口,好久才輕輕吐出來。恍若嘆氣的聲音。
那個晚上樑瑜的處罰通知下達了,比預想的還嚴重些,通報批評並禁賽禁訓八個月。但這消息對樑瑜來講與五個月抑或六個月沒有分毫區別。畢竟,他爲之奮鬥不止的,練不下去的時候拼命在腦海裡暗示自己的,八月的奧運,他終究無緣了。
同樣是在那個晚上,各個分組的教練——張岱、潘楠、徐莉、王義、周平——向組員們下達了“少上網,少看評論,少私下議論”的指令。與此同時,網上已然喧囂四起,人人都哈哈大笑着要在匍匐在地的樑瑜身上踩上一腳,再吐上一口唾沫,甚至指着樑瑜從中走出來的游泳中心的大門,大罵構成團隊的每個活生生的人,都不過是嗑藥的騙子。
那一夜,衆人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