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房間比較緊張, 場館內的辦公間是兩人共享制。潘楠與周平同在一間裡。屋裡乾淨——抑或說蕭條的很,幾平米的空間,兩張平行的辦公桌和兩把椅子, 便是全部。再配上白牆水泥地, 簡直配不上“外訓”這個高大上的詞彙。
“剛剛看新聞, 新查出一批興奮劑名單來, ”潘楠看着手裡的iPad說, “還有游泳項目,不過暫時沒有中國的隊員。”
“正常。”周平平靜地講,“不用藥的基本沒有。”
“嗯, 特別是你,一定不陌生。”潘楠微笑着把iPad放在桌子上。
周平敏感地轉過頭看向她, 語氣尖銳起來。“你什麼意思?”
潘楠聳下肩, 伸手去翻煙盒。“沒什麼意思, 實話實說罷了。如果我猜的不錯,周導喜歡的方法是先服用EPO, 再用利尿劑造成陰性假象吧。”
周平徹底變了臉色,緊緊盯着她。潘楠瞟了他一眼,拿出來一根菸,“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知道這些事也花了我不少功夫。還真以爲一個醫生診斷一個醫生開藥, 就能瞞天過海啊。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 每回注射都是藉着感冒點滴或者打葡萄糖的藉口吧。哦對了, 抱歉, 我抽根菸。”
周平一言不發, 面色陰沉。潘楠點了煙,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有我的方法, 然後查到了和樑瑜那位主治醫師,也是泳隊常用的主治醫師同科室同診區的人的用藥記錄。居然莫名其妙弄出來EPO。後來我去問了一個給開藥的那個患者和家屬,以醫院工作人員術後回訪的名義,他們說當時多開了一份藥,但那是醫師說本來要給別人用不小心開在他們賬單上,還自己掏腰包還了他們現金。這樣一來他們拿了這筆錢,報銷的費用也多了一點,何樂而不爲?只是給樑瑜可沒有當事人知情以及利尿劑的待遇了。這一步瞞天過海用的漂亮,還挺聰明。”
潘楠悠悠吸了口煙,“但也只是小聰明罷了。”
周平的神色慢慢迴歸正常,他說:“能當真有用,那便是大聰明。你手上有的這點信息,說出來似乎堂而皇之,嚇人的很,連我剛剛都被鎮了一下,可沒有什麼鳥用。只有尿檢纔是有用的,而之前的尿檢我們的結果都很不錯。如果你把這套東西說出去,我們就只好說你誹謗了。”
潘楠轉了下椅子正對着他,翹起了腿。“這我知道,就算我拿了錄音,這種東西也構不成切實的證據。只有泳聯和興奮劑中心的尿樣檢測結果是可靠的,有說服力的,所以我唯一的途徑就是等。不過我還有兩個疑問,第一個,爲什麼率先衝着樑瑜而不是何奈下手?這個問題我想了答案,我猜是因爲樑瑜在那個項目上的威脅要更大,成績比何奈的另一個項目穩定、頂尖、並且奧運前狀態更好。你們甚至擔心即使用了興奮劑也保不住這塊金牌。是麼?”
周平偏了下頭。“美國回來的高材生果然聰明。”
“你這個默認的方法也不賴。還有一個問題,我就不太清楚答案了。開藥開的那麼頻繁,不怕他將來日子不好過?還是他壓根不知道後果?”
他冷笑,“哪裡有那麼多後果。做體育這個行當的哪一個不是傷病多,退了役都成老胳膊老腿,你看看當年老女排的人,現在多少個已經坐在了輪椅上?所以,趕緊出成績纔是最重要的,有了成績有了錢,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潘楠反脣相譏,“你剛剛說解決問題?真不知道是他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你要是用這套邏輯跟我強辯,說什麼興奮劑合理性這種話,那我也無話可說。”
她摁滅了菸頭,站起身來俯視着他,一字一句地講:
“我不知道,你當初剛走進這個行業做教練的時候,是怎麼看待自己,怎麼看待體育事業的。雖然我沒接受過體育大學的教育,但體育精神總歸是教授的重要篇目。然而科班出來的人裡面,居然有你這樣可怕的禍害。恐怕你,早就忘了當初出發的緣由吧。”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走着瞧。”潘楠笑笑,拍拍手,拿了那盒煙轉身離開周平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待她帶上門後越想越氣,只覺得心裡憋屈的很,剛剛只顧着愣,現在想出來無數罵人的句子卻又沒地方發揮。他伸腳狠狠踢了下她的椅子。脆弱的椅子衝向□□牆,打了個轉後栽倒在地上。他喘息着,只覺得憤恨。
潘楠到外面去買點麥當勞吃。她剛坐下來不久,對面就坐下來一個人。她一擡頭,正是何奈。“怎麼,自己也不能吃,來看我找麻煩來了?”她笑問。
何奈搖搖頭。他問:“您和周導說的事,關於他們陷害樑瑜,都是真的?”
潘楠敏銳地擡起頭。“還有誰聽見了這件事?”
“只有我。我本來是想來找您商量下明天的訓練計劃的,結果聽見你們在裡面說話,恰巧聽到一部分。然後我就走了。”
潘楠吸了口氣,“別想太多由不得你的事。好好訓練吧。”
何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鄭重其事地說:“我會的。”
爲了自己,爲了樑瑜,也爲了堅守泳池的榮譽,秉持清白的正義。
潘楠很好看地笑了下,接着低頭吃手裡的香芋派。她的話語有些含糊,“我這人對你也沒什麼大的期許,想着你知道平時好好訓練,知道泳池裡清清白白,能上的了領獎臺也能走得出競技場,有這種心態想法那就夠了。有些事由不得我們,比的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手裡又沒有真正被承認的實錘,我們也不必非要跟他爭什麼。對了,你剛剛說要跟我談訓練的事,是什麼事啊?”
何奈把原本想說的,“訓練量有些大,最近手疼有點吃不消,希望明天水中訓練的時候能少遊幾個快組”的話嚥了下去。“沒什麼事,就是想多聽聽訓練的反饋情況,這樣等到第二天可以自己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