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曼坐在醫院的牀上, 覺得已經天翻地覆。
要是自己陸上訓練的時候不練的那麼狠就好了。
要是自己第一次受傷後去多詢問教練的意見就好了。
要是自己不在疼痛稍微緩解的時候就說着沒事繼續大強度的聯繫就好了。
可惜“要是”、如果這一類的詞彙都是不存在的。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可以挽回的餘地。斷裂的韌帶，不同於那些表面的傷最後連痕跡都會隨着歲月慢慢淡掉, 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了, 很可能連涉及到韌帶的稍微劇烈些的運動都不可以了。
她反覆問了醫生很多遍, 是不是確定自己不可能再做劇烈的運動。醫生開始說“是”, 後來目光裡同情和憐憫的成分多了許多。她識趣地不在問, 只看着手機的屏幕發呆，手無意識地在上面滑動着，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不再是那個有辦法有想法的人, 最後醫生走了病房裡不再有人的時候，她終於卸下重重防備哭着問何奈說怎麼辦, 爲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 之前這樣的訓練強度明明沒事, 同時訓練的其他人這樣的訓練強度也沒有事。何奈沒說話，只是任憑她靠在自己懷裡哭, 淚水打溼了他雪白的襯衫。他輕輕拍拍她的背，也覺得格外心酸。他知道她有多麼熱愛游泳的。
在這一刻，“一定會好起來的”這樣安慰的話，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湯湯當天目睹了薇曼受傷的全過程，起初她也沒在意。偶爾的疼痛對他們來講實在是司空見慣的, 疼也要往水裡跳也要練, 幾乎成了生活的常態。但後來薇曼痛到叫出來, 直接倒在地毯上用手抱住膝蓋的時候, 她驚恐地從跑步機上跳了下來, 覺得可怖。後來薇曼完全動彈不了，隊醫來做了簡單的處理, 便找兩個男隊員來用擔架把她擡走。大家都靜靜注視着這一切，也許因爲發生的實在太突然，甚至堵住了大家原本可能喋喋不休竊竊私語個不停的嘴。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運動員的運動壽命居然可以這樣脆弱，薄如蟬翼一觸即碎。那天夜裡宿舍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薇曼空空的牀鋪，愧疚的情緒忽地蔓延開來。
被開除以來許小蓓不止一次跟各種人講，說是薇曼嫉妒自己才舉報她出去的事，說着說着三人成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這傳言全然信以爲真了。甚至她還放消息說，崔啓也見過薇曼從樑瑜的房間裡出來，就在之前的世錦賽期間，只是沒被抓住。怎麼就不用受半點的懲罰。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崔啓放給她讓她講的。上次奧運後崔啓變的越發傲慢起來，妄自尊大的很，湯湯早就看他不順眼一陣子了。
對崔啓妄自尊大的看不慣，對許小蓓某種程度上頂替了自己出席活動位子的不平，漸漸蔓延在她的心底。於是也不知道自己出於怎樣的情緒與目的，湯湯在跑步機上背對着她們聽了許小蓓與薇曼悄悄的談話後，她跟蹤了兩個人兩次，看着兩個人先後出來去的酒店，在前臺瞟見了房間號，便把手機裡那封許小蓓給崔啓的信打印出來，連同着打印的關於兩個人開/房的內容一併秘密發到了張岱的郵箱裡。
她知道，即便處置，許小蓓的視線也只會在她直接講過這事的薇曼身上、
湯湯也想過，自己什麼時候起竟然變成了這種樣子，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從在奧運村拆許小蓓給崔啓的信心直跳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如今薇曼受了傷她的感受愈發強烈了。她知道薇曼很可能再也不會站到賽場上了。
可她已經無路可退，只能把這件事吞嚥進喉嚨，像是保衛着秘密的人吞進一卷紙一樣，留着自己用餘生慢慢消化。
對不起，薇曼。望着她的牀鋪，湯湯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