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我暴跳,爹媽和大姐二姐一起攔着我,從他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錢無所謂,我不能出事。
甚至,不能鬧事,我的名聲擺在那,出任何事,都是我沒有理。
用老爹的話,做個好人,在農村。老實本分最重要,村長是官,人家嘴巴大,我們嘴巴小,玩不過人家的。
我漸漸冷靜了很多,但是還是不甘心那筆錢被村長拿走。
八百塊,在當時基本工資只有兩千的時代,在農村算是不小的數目,夠維持一階段生活的。
老爹也是不甘心。
大家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去一趟村長家,不過採用的是老爹的方法。
村長家離得不遠,同村,不是一個生產隊,十幾分鍾就趕到。
二層小樓很顯眼,院牆也是很嶄新,門樓很氣派,有點像舊社會地主老財的意思。
這在村裡是獨一無二,代表一種身份。
大鐵門閉着,不過門上的一扇小門開着,老爹搶先一步走進去,進了院子就大聲喊道:“村長在家嗎?”
“在。”
村長老婆從獨立緊靠着院牆的廚房間探出頭,看了一眼我們,隨口說着:“剛吃完飯,還沒有睡午覺,有話快點說。”
那意思,村長的午覺很重要。
“好,好。”
老爹連聲說着,快步走進小樓的客廳,我緊跟在後面。
客廳內,村長餘長華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用牙籤剔着牙齒。
見到我們進屋,明顯愣了一下,微微皺眉:“劉鬆跟,你們父子來幹什麼?”
劉鬆跟是我爹的名字,鬆字輩。
“村長。”老爹掏出一支香菸遞過去。
他抽的是菸袋,香菸是特意買來的,老爹說讓我學着點,怎麼樣待人處事。
我一直在外讀書,對於農村的處事之道還真的不熟悉,既然要在農村一輩子,自然要學着點。
老爹笑得很憨厚,很誠懇。村長接過香菸,微微點頭,語氣緩和很多:“什麼事情,說吧。”
“是這樣的。”輪到我說話了,按在家裡人的千叮嚀萬囑咐,我說得儘量小心客氣:“我們剛剛買了拖拉機,聽說有補助的,就過來問一下。”
“補助?”村長有點意外,但語氣很平靜:“有是有的,但是,名額有限。你們又沒有事先打個報告,我無法按照程序幫你們申請。”
“這事情,申請不是太難吧。”我直接說道:“我已經打聽過,只要補辦一個手續,就可以拿到補助。”
我直視着餘長華的臉頰,他的眼神立即閃爍了一下,避開我的光,冷着臉說道:‘我說不好辦,就不好辦,誰告訴你可以辦到,你去找他就是。”
“村長,你這是蠻不講理。”我有點火起來:“你是村長,應該爲我們着想,不找你我們找誰去。”
“小溪,冷靜。”老爹見我有點激動,急忙拉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只好忍了忍,把火氣壓下去,今天是來跟着老爹學習爲人處世的,不能變成鬧事。
同時,老爹說過的話不無道理,即使鬧起來,也鬧不過村長,更加鬧不出錢來。
“爲村民着想,是我這個村長應該做的。”餘長華見我平靜一點,立即顯得趾高氣揚,大聲說道:“但是,我也是針對安分守己的人。”
“你什麼意思?”我似乎聽出他話中的味道,再次有點惱火。
“什麼意思。你自己明白。”
餘長華白了我一眼,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他在暗示我勞改犯的身份,不值得着想。
媽的,我幾乎要暴跳起來。
但是,看了看老爹,我又強行冷靜一些,老實巴結的老爹,是不允許我胡來的。
“村長,是不是再想想辦法。”
老爹的態度和我完全不一樣,輕聲懇求着,臉上依舊是很誠懇的微笑。
“沒有。”餘長華直接揮手,話語中毫無商量的餘地。
“你、、、、、”我剛要說出他在農技站開了證明,打算吞補助的事情。
“算了,我們回去吧。”
老爹拉了我一下,直接往外走。
“阿貓阿狗都想要補助,哪有那麼容易。”
身後,傳來村長很不屑的聲音,我想要回身理論,老爹立即用力,把我強行拉出村長家的院子。
補助的事情,在老爹那種處事方式之下,不了了之。
這件事在村裡不知道怎麼就宣揚開來,私下裡很多人對我投來有點不屑的目光。
據夏二愣所說,他們都認爲我有點慫,在農場砍人的傳言似乎不可信,我就是和老爹一樣性格,逆來順受,老實巴結。
同時,我也在老爹的言傳身教下,漸漸適應了那種活法,見人三分笑,見到男人就掏出香菸打招呼。
村裡人對我的 態度似乎好了點,除了我表現很老實的原因,隨着時間的推移,許多事本身就容易被淡忘。
不過,這樣一來,我的拖拉機在村裡倒是賺了不少錢,村裡八九個生產隊,只有四臺拖拉機。
春耕的時候,我幾乎沒有閒着,整天在田野裡忙碌。
雖然戴着草帽,肌膚還是又被曬黑了很多。照着鏡子,已經成了一個莊稼漢,只是稍微能帶着點稚氣而已。
我也徹底融進了農村的生活。
“劉小溪,我他媽就是佩服你。”
初夏的陽光照在夏二愣的臉上,圓圓的,似乎又胖了一點。他手裡拿着一直雞腿,另一隻手揮舞着:“在學校的時候,成績一直是第一,現在在村裡,你拖拉機開得又是第一。”
雞腿是我特意讓他到鎮上買的,兄弟兩好久沒有在一起聚聚,開心一下。
但是,我們卻沒有在家裡圍着桌子歡聚,而是在野外的小橋上,吹着涼風。
除了是擔心老爹說我浪費,還有就是夏二愣帶來了兩瓶白酒。
在老爹的教導下,我做好人很徹底,幾乎忘記了白酒的滋味。
但喝過酒的人,尤其是比較喜歡的,遇到機會,還是會忍不住痛飲一場。
“幹。”
我舉着酒瓶,和夏二愣輕輕碰了一下,直接對着酒瓶嘴喝了一口。
對着酒瓶吹的感覺很過癮。當然,不那樣喝也不行,我們沒有酒杯,在野外,只是把幾樣放在方便袋裡面的菜擺在地面上,席地而坐,就連筷子也是臨時折斷的蘆葦製作而成。
“幹。”
二愣子大聲迴應着我,也喝了一口。
兩個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朋友,面對藍天白雲,喝得很暢快,很快,我就有了幾分醉意。
“媽的。”我隨意說着心中的感覺:“二愣子,你說我很優秀,我怎麼覺得自己活得窩囊,見人就點頭客氣,許多人對我還是吆來喝去。”
“你這叫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夏二愣搖晃着腦袋,大聲說道:“你學你爹,雖然不錯,但是,你爹這輩子不得罪人,老實本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活得有點窩囊。”
“有道理。”我迷糊中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善良是好事,但是,太善良似乎也不是事情。
我心中苦惱起來,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一瓶酒很快喝完,我是醉意朦朧,夏二愣醉得更加厲害,乾脆找了個樹蔭,呼呼大睡起來。
心中有點憋得慌,我腦袋暈,睡意卻沒有。
信步沿着田間的小路往村子裡走,快要接近村子,是一大片西瓜田。
西瓜田不是一家的,而是很多人家集中在一起,相互可以照看着。
我家也有一塊,在田頭搭建了一個小棚子,準備西瓜熟了的時候,住在裡面看瓜。
田地裡,瓜苗已經張開,綠油油一片。
一個身影在不遠處晃了一下,似乎是那個老光棍馬長青,有點鬼鬼祟祟,向着我家的瓜棚走過去。
我有點奇怪,緊跟着過去。
馬長青沒有發現我,彎腰進了瓜棚。
我走過去,從瓜棚角落一條縫隙看進去。
瓜棚內,有個小牀,二姐正在牀上睡覺,可能是整理瓜苗,有點累了。
二姐身上是一身連衣裙,我不久前幫她買的,價格很貴。她歡喜得眉開眼笑,接連幾天一直穿着。
馬長青站在小牀邊,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撩起了二姐的裙子。
媽的,狗日的佔二姐的便宜。
我腦袋熱起來,立即走向瓜棚的門,順手抄起一把鐮刀。
馬長青聽到動靜,轉臉看了我一眼,立即奪門而出。
我酒喝得有點大,竟然沒有攔住他。
但是,我卻沒有放過他的想法,搖晃着腳步,追了過去,手中的鐮刀不斷揮舞着。
“殺人啦,劉小溪殺人啦。”
一前一後,兩個人進了村子,馬長青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嚷着。
“老子殺了你,宰了你。”
聽到他的叫聲,不知道爲什麼,我有一種發泄心中憂悶的快感,揮舞着鐮刀,也大聲叫喊着。
那一天,我追趕着馬長青在村子裡轉了三圈,馬長青狼狽跑着。大聲喊叫着救命,卻沒有人敢攔住我。
跑着,跑着,我心中已經沒有真的要殺人的感覺,而是一種發泄,。
我他媽不想做個好人,不想再窩囊活着。
我高舉着鐮刀,刀鋒在陽光下有點刺眼,滿臉兇光,簡直就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