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山在書齋裡將所有書又翻了一遍,最後不過是一場徒勞。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感受到了沮喪。顧長山在石凳上坐了許久,才緩緩的將書放回原位。在以往無數個孤寂的夜晚,顧長山總是喜歡翻出凌遠的畫像,彷彿那個人仍坐在對面,給他倒一杯摻了水的白酒。但如今凌遠已經出現在他眼前,自然不必再看着畫像隔靴搔癢。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幻鏡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空房間,裡面並沒有人在。顧長山立刻意識到,凌遠把卡片丟下了。
這個認知簡直是在他焦躁的心情上澆了勺油,顧長山嘆了口氣,在靈氣並不充沛的條件下找人是件困難的事,但是此刻內心的焦灼讓他一刻也不願意等,他兩手張開,如開門般向兩邊一拉,他面前的空氣便被他徒手撕了開來。
顧長山進到屋裡仔細看了下,發現這便是那天看到的凌遠同事的房間,東西看起來整理好沒多久,有些還散亂的隨意一放,凌遠的卡就放在進門的鞋櫃上,跟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一起。
他伸出手搭在卡片上,稀薄的靈氣傳來,嘈雜的聲音裡終於依稀聽出了“團建”、“近郊”的字樣。
顧長山鬆了口氣,打開被隨手丟棄在一邊的筆記本,搜索了一下。好在符合這兩個關鍵詞的地方也就兩個。既然知道了地點,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便趕了過去。
兩家公司隔得不算太遠,顧長山開着車,打算從近的那個找起。但到了近郊便發現完全不用自己的想的那麼麻煩,那沖天而起的妖氣幾乎要閃瞎了他的眼。
顧長山幾乎要冷笑出聲,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他的人,看來店裡的客人又有口福了。
近郊的這座山當地人叫“鏟山”,寓意就是一鏟子的高度,也就是在江南,否則在山區恐怕頂多只能算個山包。
眼下這座山包在顧長山眼裡看起來幾乎被一層白霧籠罩,只有綠色的植被星星點點的冒出來。他將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就近鑽小路走了過去。
白霧是靈氣造成的,顧長山伸手點了點,發現其中有不少非常細的絲,他輕輕的一捻,細絲就立刻無影無蹤。顧長山心念一動伸出手去,果然不多時整個山林裡的景象就慢慢出現愛了眼前。鏟山矮歸歸,佔地十分可觀,顧長山一點點看過去不多時便看到了地上被綁得跟個糉子一樣的凌遠。
他身邊還有殘留的靈氣,顧長山無暇顧忌其他,眼裡只看見倒在地上的凌遠。直到他將人抱起來,這才定下心。凌遠雖然看着挺慘,不過終究都是皮外傷,他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猙獰的傷口便慢慢消了下去。
身上的疼痛感在消失,凌遠閉着眼努力營造着自己昏厥的假象。對於身邊認識的人不少都是非人類這個現實凌遠總算有了清醒的徹底的深刻的認識。
大概是本身就對顧長山有好感,身上的痛感消失後凌遠居然還能想到,即使顧長山是個非人類,能有這麼一手本事,還是挺方便的——恢復快還不用花錢更不用排隊,比上醫院強。
隨即他發現到自己被抱了起來,即使再努力,他的臉還是紅了起來。打算裝死裝到底的凌遠不由得開始祈禱,希望霧氣足夠大,別讓顧長山發現。
“站住!”一個身影從濃霧中躥出來,“把人放下!”
顧長山抱着凌遠轉身看去,是去追蜘蛛卻不知道爲何半路折返的田相思。
“你是誰?抓我同事幹嘛?”
顧長山仔細打量下對方,並不是很客氣的說道:“我沒有必要向你交代。”
“那就把人給我放下!”田相思毫不客氣,“我不管你是幹嘛,要修煉就別動邪念!凌遠是我看着的人!”
凌遠明顯的感覺到顧長山身上的騰起一股怒氣,居然活活將瀰漫在身邊的白霧逼得退去了三尺的距離。
“你的人?一隻落了毛的鳳凰居然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靈力呼嘯而去,田相思敏捷的向旁邊閃了一步,這才躲過了顧長山的攻擊。
沒想到對方一言不合就出手,田相思化身成鳥,毫不客氣的張口吐出一道火焰。對這一切感知得清清楚楚的凌遠頭上起了一層白毛汗:“姑奶奶,你可悠着點,我這身板可能真要被燒成灰了!”
然而顧長山比她更快,結界在田相思化形的同一時刻張開,完美的隔絕了全部的火焰。凌遠讚歎這一切的神奇,明明火焰近在咫尺,他們卻彷彿置身在一個透明的防火玻璃罩之中,安然無恙。
田相思猛然住嘴,站在地上扇了扇翅膀:“你是誰?怎麼會擋得住我的真火?”
凌遠拼命的點頭,就是就是,長山快說你是誰,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顧長山卻冷哼了一聲:“手下敗將,我憑什麼告訴你?”
凌遠:“……”
田相思生來便是神鳥,受百鳥朝拜,被世人追崇;近年來化身成人,也因爲面容姣好,處處被人謙讓,幾乎從沒碰到顧長山這麼不給面子的人。她氣得頭上的幾根毛都豎了起來:“我好歹是上古神獸,怎麼可能輸給你!”
顧長山:“哪個上古神獸的毛會掉成你這樣?饕餮看見了,下巴都能再笑掉一次!”語氣裡的嗤笑意味幾乎要將田相思擊垮。
撇去發現顧長山可能非人類這件事,凌遠一直覺得顧長山大方,熱情,挺有義氣,反正他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到顧長山損人的水平跟他的廚藝不相上下。
田相思氣得圍着顧長山的結界亂轉,她變成鳥後體型很大,在林子裡有點束手束腳,左右挪騰時不時的就要被樹攔住。田相思脾氣上來,一通亂踢,顧長山周圍的樹被她踢了個乾淨,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
顧長山不爲所動,滿不在乎的看着對方:“動不動就惱羞成怒,哪裡有什麼神獸風範?周身小家子氣,難怪掉毛掉的厲害。”
凌遠:“……”好吧,這簡直可以歸入中二的範圍了。這麼攻擊同類真的沒問題麼?
田相思正要再一次噴火,喙都已經張開卻突然轉身,背對着顧長山,擺出了一個警戒的姿態。顧長山周身的氣場變得更加冷冽,兩人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巨大的身影冒了出來,剛剛倉皇而逃的蜘蛛居然又跑了回來,不僅如此,身形還漲大了一圈,幾乎要蓋過田相思。
原本要衝上去的田相思忽然向後跳了一步,然後說道:“那誰,你既然這麼厲害,還不趕緊上!”
顧長山嗤笑一聲:“剛纔不是還吹噓自己是神獸麼?一隻蜘蛛你就退縮了?”
田相思的翅膀張了開來,隨時準備溜走:“不行,這東西太噁心了。而且我發現他吃鳥!”她扇了下翅膀,飛到了空中,並且毫不客氣的躲在了顧長山後面。
難怪剛纔氣勢洶洶的追過去,又半途折了回來。
“快去快去!”田相思在後面催促顧長山,“我看着凌遠,你去把蜘蛛宰了!”她見顧長山還不動倒是把凌遠抱得很緊,眼珠子轉了轉立刻說道,“看見剛剛凌遠身上的傷沒有?都是這孫子拖出來的,要不是我及時趕過來,凌遠這會估計已經被它吃掉了。你就只能拿張皮睹物思人了!”
顧長山這才轉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田相思一眼。
“我剛纔說看着,就只是看着的意思。他身上味道好聞,我一個神獸,本性喜歡收集這些有祥瑞的東西並不是錯啊!我對凌遠真沒其他的任何想法!”田相思敏銳的發現顧長山看她的眼神柔和了些,知道自己猜中了顧長山的想法。危機解除,她毫不客氣的催促道:“快,快上!凌遠我幫你看着!”
凌遠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只覺得臉上燒得滾燙,田相思話語中那些暗含的意思簡直再清楚不過,他的心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顧長山沒發現凌遠的異樣,他沖田相思使了個眼色,對方非常有眼力勁的飛低,顧長山一個縱身,跳到了田相思的背上把凌遠放了上去。
“照顧好他。”說罷,顧長山便衝向了蜘蛛。凌遠躺在田相思的身上,感受着田相思柔軟的羽毛,忽然覺得即使是妖,也不是各個都讓人害怕的不敢接受。
他想起樓上陳大爺病發,若不是黑貓的叫聲自己恐怕也不能及時發現將人送去醫院;還有尖牙,自己每次去咖啡店,都非常熱情;更遑論顧長山,自從見面伊始,自己就受對方照顧良多。
凌遠“看着”顧長山衝向蜘蛛,躲開了對方噴射過來的絲網後,伸手一彈,也不知道是彈了什麼東西,蜘蛛忽然八隻腳亂舞,身體卻牢牢的定在原地。隨即顧長山手上泛起金色的銘文將蜘蛛團團圍住,儘管蜘蛛拼命掙扎,還是被越縮越小的銘文團團緊包住,最後縮成了原來體型的三分之一。
凌遠想起那個和顧長山見面的夜晚,追着自己的老頭奇怪的消失,現在看看顧長山,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直觀望的田相思終於有了動作,她毫不客氣的衝上去,狠狠踩了幾腳。蜘蛛明顯受到了重創,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解了氣的田相思暢快的噴了一口火焰,隨後問道:“我叫田相思,你呢?”
“顧長山。”
田相思顯然受了驚,撲棱棱的拍了好幾下翅膀:“你是顧長山?”她來回的打量,即使頂着一張鳥臉,也非常到位的表達了“震驚”這一情緒。
她小範圍的在地上來回跳了幾下,彷彿是收斂了情緒,然後她換了個語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老實說,凌遠從裡面聽出了點諂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