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遠保存了圖紙關了電腦,趁着伸懶腰的功夫看了看窗外的街景。離午夜十二點也就兩三分鐘的時間了,即使是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俯瞰下去路上也是行人寥寥。
凌遠關了空調,鎖了門,盤算着最後一班公交車都已經開走了,估計又得騎自行車回去。他今年才畢業,職場菜鳥一枚,本來出圖速度就要慢一點,加上業主的不改不舒服斯基毛病,加班簡直成了每日必修。
只是今天格外晚一些,最近出差趕上下週就要出圖,凌遠不得不周末都來加班,將圖紙趕完了纔回家。這一趕,就到了午夜。
電梯門打開,寫字樓一共三十層,凌遠所在的建築公司佔了寫字樓的整個第九層。他平日裡下班早一些,偶爾也會碰到樓上其他公司的職員,但大多數時候總是隻有他一個人。今天倒是異常幸運,電梯門一打開,凌遠就看見一個白衣的黑長直美女站在電梯靠裡的一個角落裡。
凌遠走進去,下意識看了眼按鈕板,發現一樓的按鈕居然沒有按,他側頭用餘光瞄了眼白衣女子,按下了一樓後心想這美女也是真粗心,要不是自己按了電梯,她還不知道要在裡面站多久才發現自己沒按樓層。
電梯動起來,凌遠掏出手機習慣性的先把app打開。電梯裡的信號並不好,app開了半天,頁面也沒有刷出來。
“叮”提示聲想起,凌遠拿着手機走出電梯。信號終於強起來,頁面一刷新,凌遠慶幸的發現周圍還有十來輛自行車。他下意識的看向大門外,隨即意識到電梯裡的黑長直似乎沒有出來。
凌遠一回頭,果然,白衣女還是站在那個角落裡一動不動。電梯門已經開始合上,凌遠看着站着不動的女孩,心想:“這臉上的粉底也太白了。”
隨即電梯門徹底合上了。
是忘了東西麼?凌遠轉頭去找最近的自行車。
一出大門一陣悶熱感迎面撲來,午夜的溫度即使比白天略低一些,但凌遠才從空調室裡出來,反差實在太大,走到自行車邊不過二十來米的距離,憋了一天的汗水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衣服徹底的打溼了。
“騎回去一身汗,正好上肥皂,不用沖水了。”凌遠默默吐槽,用app解鎖了自行車。
跨上自行車的瞬間,凌遠忽然想起來,那個美女好像又沒按樓層。他停了一秒,覺得自己沒記錯,隨後想想,那個女孩似乎有點臉熟,但又實在想不出在哪裡見過。這麼迷糊的女孩子,不會在電梯裡站一整晚吧?
不過凌遠終究還是斷了回去看一眼的念頭,大樓裡還有值夜的保安,總不會出什麼事。倒是他,騎車回去得半個多小時,估計到時候汗出得會像水裡撈出來一樣。
凌遠騎上自行車,才踩過了兩個紅綠燈,到第三個路口時,他正準備騎過去,卻發現有個老頭在斑馬線上慢悠悠的走。凌遠估算了下,估計自己以這個車速過去,會正好跟老頭撞上,便慢慢拉了手剎,放慢了速度。
暖黃色的路燈把凌遠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漫不經心的看了老頭一眼,覺得這個點一個老人家上街家裡人也是真放心。隨後,凌遠的眼睛就沒從老頭身上挪開——老頭走路怎麼不邁腿?
大概是最近忙得有些蒙,凌遠盯着老頭併攏的雙腿,踮起的腳尖,腦子裡渾渾噩噩的琢磨,這麼高難度的姿勢,難怪走那麼慢。隨即炎熱感慢慢散去,另一個想法後知後覺的冒出來,老頭是懸空的……
我去!他在心裡大叫,一腳撐在地上,動作之大差點崴了腳。
這老頭怎麼是懸空的!
他一驚一乍的動作讓一直目不斜視的老頭忽然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接的一刻,凌遠渾身泛起了徹骨的寒意。
老頭的眼神直勾勾的,凌遠一個五百度的近視眼,在深夜光線並不好的馬路上,隔着快五十米的距離,卻把老頭的臉看的分明——慘白的皮膚,渾濁的眼珠,臉上的皺紋彷彿是由一個三腳貓的雕刻師刻的,一條條的深刻而僵硬。
隨即他聽見老頭的聲音,彷彿是鋸子拉過木頭刺耳得讓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你看得見我!”
不是疑問句,對方也沒張嘴。
平時四體不勤反應慢半拍的凌遠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忽然踩起單車就跑,由於老頭就在前方,他順勢就拐了個彎,沿着機動車道飛快的騎了過去。
自行車沒有後視鏡,但凌遠莫名的就知道老頭正追在後面,他這輩子騎車沒這麼快過,車鏈子被蹬的恨不得要飛起。街道兩旁的商店早已打了烊,凌遠在慌不擇路中看了眼玻璃,老頭果然跟在後面。刻板的臉上明明沒有表情,但凌遠就是能覺得對方陰測測的笑意。
兩人的距離在不斷的逼近中。就在凌遠要絕望的時刻,前方轉角處居然有一大片亮光。
咖啡店!
幾乎要筋疲力盡的凌遠忽然覺得有了希望,潛能爆發三五下蹬到咖啡店前,隨後一躍而下一步撞了進去。自行車隨着慣性一路往前直到撞上了咖啡店的玻璃才哐噹一聲倒在地上,輪子仍在飛速的旋轉。
巨大的響聲把吧檯上抽着煙擦着桌子的老闆嚇了一跳,他維持着擦桌子的姿勢,看着驚慌失措撞進來的人半天沒有任何動作。
凌遠無意識的看向吧檯,跟老闆驚愕的眼神相對。終於看到活人,支撐着他的那股勁一下子就被抽走,凌遠腿一軟,倒在了地上。脫力的凌遠只覺得肺部要炸裂,一個勁的咳個不停。
大概是這樣的出場方式太過特別,老闆連嘴裡的煙掉到吧檯上都沒察覺,才擦乾淨的檯面又染了一層菸灰。
“怎麼,後面有狗追你?”半天后,老闆終於打破了沉默。他將香菸摁滅了丟進垃圾桶,疑惑的看着坐在地上直喘氣的凌遠。
“有……”凌遠沒再說下去,怎麼說?後面好像有鬼?咖啡店老闆大概會覺得他有病吧。
“真有狗?”老闆笑起來,晃悠悠的從吧檯後面出來,一把拉起凌遠,“狗多大啊?看你的樣子,藏獒?”
他看凌遠的表情不像裝的,將人拉起來後按到就近的沙發上,疑惑的看向門外:“沒啊,是不是沒追上來?”
凌遠隨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熱氣蒸騰的身上立刻轉爲了刺骨的寒意。那個老頭就站在對街的路燈下,一身黑衣,表情陰兀,狠狠的盯着自己。
凌遠徹底癱倒在了沙發裡。
但顯然老闆並沒有看到那個老頭。凌遠臉上的驚恐讓他更爲疑惑,乾脆走到了門邊,想開門出去看看。
“別開門!”凌遠失聲大叫。
老闆的手才碰到門把手,嚇一跳的轉過身來看着凌遠。凌遠緊張的嚥了口口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不正常。
咖啡店老闆大概平時沒少接觸不正常的客人,也並不在意。又看了幾眼後回來道:“行行,不開門。”
一頭霧水的老闆回了吧檯,一邊擦桌子一邊問凌遠:“你喝點什麼麼?我看你滿頭汗。”
凌遠將身子側過一點,避免自己和老頭直視,瞄到了桌上的菜單,隨口道:“咖啡,謝謝。”
“……”老闆看了眼時間,“你確定?都這個點了一會是還要熬夜麼?”
凌遠胡亂的點頭:“就,就拿鐵好了。”
咖啡店老闆猶豫了下,還是給凌遠做了杯拿鐵端過來。
凌遠看着面前的咖啡,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老闆,你這裡幾點打烊?”
“我叫顧長山。”顧長山又轉身從冰櫃裡拿出一份黑森林端給凌遠,“我這裡二十四小時營業。”
凌遠鬆了口氣,對於對方的自作主張也沒有任何埋怨。
顧長山這人大概自來熟,凌遠出場方式這麼奇怪他也毫不在意。他自然的在凌遠面前坐下來,翹起二郎腿,點了根菸。
“嚐嚐蛋糕啊。”顧長山招呼,“我跟你說,你可以說我的咖啡不好,但絕不能說我的蛋糕不好。”
對方這麼熱情的推薦,凌遠不好意思再說不吃,只好拿起勺子嚐了一口。
就在他低頭的瞬間,顧長山轉頭,對着街角的老頭吐了一口煙。稀薄的煙霧離開顧長山後迅速凝成了一隻青目獠牙的老虎,隨即以猛虎下山的姿態夾帶着雷霆萬鈞之勢衝老頭撲了過去。
凌遠的蛋糕還沒送到嘴裡,無聲咆哮的煙虎就已經撲到了老頭跟前,一張嘴將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老頭整個吞下,隨即整隻老虎又散成了一團煙霧,消散在了空氣中。
顧長山靠在沙發上,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等煙霧徹底消散,他這才慢吞吞的打了個不甚雅觀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