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遠覺得自己在一片洪荒中飄移, 靈魂被撕裂的疼痛漸漸散去,視線變得清晰起來。觸目所及之處是藍金色煙氣,彷彿一條沉靜的河流, 凌遠懸浮在其中, 逆流而上。
他莫名知道這就是時間的洪流, 等凌遠意識到這一點, 他移動的速度便漸漸快起來, 藍金色的煙氣最後幾乎被他的速度所攪動,泛開了本不應有的漣漪。
凌遠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渾噩的大腦看着周圍流逝的時間, 只冒出來一名字,顧長山。他的身形忽然定住, 隨後身體在煙氣中下沉, 無窮無盡的藍金色煙氣中終於漸漸出現了一片綠竹。凌遠愈發往下墜去, 穿過了竹林,沒入了黑土, 進入了一個黑色的洞穴,終於和那個熟悉的竹青色身影融爲了一體。
前面有一個比凌遠高一個多頭的人正要用靈力點燃一盞通體漆黑油燈,凌遠一個箭步衝上去,出掌拍向對方:“你瘋了!不能點!”
“凌遠,你要違抗師命麼?”那人猝不及防, 被凌遠逼退了幾步, 燈終於沒點起來。
“師兄!修煉道路千千萬, 何至於要靠這麼一個東西?”
“千千萬不假, 不過既然找到了引靈樽, 爲什麼不試試這一條?”陳承穩住身形,不屑的看着凌遠, “我看你是和那條蛟龍混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個人吧!”
“它生來與天同壽,你呢?更別說它哪天獸性大發,你這點肉還不夠它塞牙縫的!”陳承一揮手,“滾開,不要耽誤大計。你不思進取,難道還要大家都陪着你?”
凌遠只覺得胸中鬱氣難紓:“大師兄,引靈樽此前從未有人用過,倘若真是能聚集靈氣的聖物,怎麼可能到現在才被人發現?還有,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到了我們手裡?”
陳承輕蔑的冷哼了一聲:“凡事都有機緣,這你都不懂?”他手中靈氣聚集,就要再次點燃引靈樽,“我不管你懂不懂,我今天都要把引靈樽點燃,再敢搗亂,我就殺了你!”
一個黑色的身影衝了進來,狠狠的撞在了陳承身上,不過七八歲模樣的尖牙將凌遠護在身後:“不許你欺負凌遠哥哥!”
陳承怒極反笑:“不錯不錯,你來得正好。就用你來試試引靈樽的效力!”
凌遠大驚,揮開尖牙就要衝上去,然而陳承一早有了準備一掌將兩人擋在了結界外,利落的點燃了引靈樽。
豆大的幽綠火苗漸漸燃起,一股異香漸漸的飄了出來,陳承得意的看着結界外的兩個人。
凌遠一把拉住尖牙:“尖牙,快跑!”
還不等尖牙有所反應,拿着引靈樽的陳承臉色漸漸發白:“怎,怎麼回事?”他感覺到了不對,想將引靈樽扔掉,引靈樽卻彷彿粘在了他手上一般,任憑他百般甩手也紋絲不動。
“引靈樽,引靈樽在吸取我的魂魄!”陳承終於反應過來,然而爲時已晚,還不等他想到將燈熄滅,冰霜已經從他握着引靈樽的手開始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
凌遠快速反應過來,他在陳承周圍又撐起一個結界,隨後一把拉住尖牙:“快跑,引靈樽積聚的恐怕不止是靈氣,還有靈魂!尖牙,跑!去找顧長山!”
尖牙有些嚇呆,纔要聽從凌遠的話,就立刻察覺不對:“凌遠哥哥,你跟我一起走!”
凌遠焦急的將她往外推:“不行,我走了沒人控制住引靈樽,不用等你找到顧長山,所有活物的靈魂都會被引靈樽吸掉。快走,我攔在這裡!”
“不要!”尖牙眼睜睜看着凌遠才撐出的結界就要碎掉,死命的拖着他,“哥哥我們一起走!”
結界破碎,一股寒氣呼嘯而來,迅速裹住了凌遠和尖牙。凌遠顧不上再推走尖牙,咬着牙又撐起了一個結界,勉強縫住了引靈樽,然而寒氣源源不斷的涌出,兩人只覺得身上刀割一樣的疼,彷彿是被一隻巨手抓住,硬生生要將靈魂從身體裡剝離出來。
凌遠忽然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恐怕今天他無法再從這個用來修煉的洞穴裡走出去了。他看了眼身邊的尖牙,感受着身體深處傳來的疼痛。他一狠心,凝神感受靈魂的波動,隨後藉助引靈樽的狠厲,硬生生從身上抽下一魂一魄捏成了一個結界罩住了尖牙。
“尖牙,去找顧長山!”凌遠幾乎說不出話來,發出的每一個音都需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你得幫我帶句話給長山,看好我的青梅酒……”
尖牙的眼睛幾乎被淚糊住,她化爲原形,想叼起凌遠一起走,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勁來:“凌遠哥哥……”
“快走!”凌遠狠狠拍了下尖牙的頭,將她的頭打歪過去,“你想氣死我啊!”
尖牙終於緩過神來,張了張嘴,然後調頭衝了出去。
凌遠見尖牙終於走了,終於定下心來,他撐起雙手,努力將結界維持住。自從知道引靈樽真實存在開始,凌遠總覺得心神不寧。這件所謂的上古聖物,據說能積聚最純淨的靈氣,控制妖修,即使神龍鳳凰也逃不過引靈樽的號令。
如今修士都喜歡抓妖修來煉丹,修爲越高的妖修,練出的丹藥就越有效。尋到神龍鳳凰投到煉丹爐裡煉藥,更是許許多多修士的夢想
得到引靈樽時,凌遠所在的玄竹門幾乎上下沸騰,人人都以爲光大玄竹門指日可待。然而事實證明,終究不過是一場虛妄。想要走捷徑的,終是被捷徑引入了萬丈深淵。
誰也沒想到,引靈樽引的是靈沒錯,然而這靈是靈魂的靈!
凌遠硬生生抽了自己一魂一魄,此刻整個人都已疼到發木。大量的靈力輸出用於維持結界,但他知道這結界自己維持不了多久便要破掉。一旦破掉,引靈樽的靈氣外泄……凌遠簡直無法想象,天地間所有的生靈都將在頃刻間被吸取靈魂。
他腦子飛速的思考,十指的之間已經開始漸漸發白,白霜慢慢爬了上來。他試圖將引靈樽的火苗滅掉,然而無論是什麼樣的方法,那豆大的幽火始終存在。
就在白霜即將爬滿凌遠的雙手時,他終於想到一個方法。引靈樽據說是陳承在一隻巨獸身體中剖出,凌遠並沒有去搜尋引靈樽的下落,只隱隱聽到那些參與搜尋的師兄弟們眉飛色舞的形容。
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像方纔抽取一魂一魄般硬生生配合着引靈樽的靈氣將自己的靈魂剖開,隨後將引靈樽慢慢的導入了靈魂之中,以自己的靈魂作爲結界,將引靈樽封印在內。劇痛傳來,仿若是千萬把滾燙的利劍刺入身體中,靈魂的每一處似乎都被按上了滾燙的烙鐵。
凌遠忍不住抽搐起來。
燈終於滅了。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條時間的洪流裡,令人絕望的疼痛終於消失,凌遠躺在藍金色的煙氣裡,慢慢的嘆了口氣。
“找到燈了麼?”
凌遠纔要閉上的眼睛倏然睜開,不能被他們找到引靈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