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窸窣聲終於沒了, 片刻後臥室門打開,顧長山看着尖牙跟蛇一樣的從門框上掛下來:“今天沒叫錯!”
她一臉喜滋滋,甚至還有點邀功的意思, 顧長山第一次深覺這千把年來的教育失敗。然而這個失敗品並沒有什麼自覺, 不但沒有還要雪上加霜, 腦袋毫不客氣的越過顧長山的肩膀探進門裡看着凌遠:“孃親, 這樣更親切有木有?”
把臉塞到翅膀下面的田相思抖成了一個毛球。
凌遠上一輩子走時尖牙化形不過是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姑娘, 如今尖牙看來是個芳華少女,內裡和那個羊角辮也實在沒有太大的差別。
一個實在稱不上可愛的龍頭喜滋滋的搭上了他的肩頭,被迫喜當媽的凌遠無奈的給了她一個尷尬的笑容。還能怎麼辦麼, 自己孵的,只能原諒啊。
好在顧長山不是凌遠這樣的沒原則, 他一把拎起尖牙的龍頭, 沒好氣的教訓她:“第一, 凌遠是男的,第二, 想清楚,再瞎叫喚抽你!”
尖牙不覺得自己馬屁拍上馬腿,只認爲是顧長山雞蛋裡挑骨頭難伺候,凌遠都沒說什麼偏偏是他挑三揀四。脾氣也上來的尖牙非常不客氣的順着顧長山的手將他一路纏了起來,這丫頭還不客氣的用了點勁, 反正以她的經驗顧長山勒不壞。
顧長山由着尖牙鬧騰, 沒想到這大逆不道的丫頭鬧上了癮, 他此刻已經完全被尖牙所包裹, 只能感受到尖牙冰冷的體溫, 眼前也盡是她黑色的龍鱗,隨着她一點點的收緊, 鱗片間摩擦的刺啦聲充斥着鼓膜,讓人不由得便覺得不舒服。
顧長山不想大好清晨就這麼陪尖牙胡鬧,整個人忽然原地消失,原本裹糉子裹得玩性大起的尖牙忽然就失去了支撐,整條龍往下墜。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她便止住了下墜的趨勢,倒不是她反應快,而是一隻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正好,既不會讓她摔到地上,也不會讓她覺得疼,自然是顧長山。
她正要順勢再纏上去,顧長山另一隻卻捏住了她的尾巴。她立刻意識到顧長山的打算,“別”字還沒來得及喊出來,顧長山便將她利落的打了個結,然後不知怎麼的三兩下一繞,尖牙就成了個繡球。
貓妖睡足了伸了個懶腰,按慣例貼着牆角溜進了廚房。對臥室門口的熱鬧毫不關注,反正這個屋子裡它誰都打不過,只求不要殃及池魚能安安穩穩吃飽肚子。它慣例拉開了冰箱門,挑了個聞起來挺不錯的紙袋咬了出來。正要大快朵頤,被團成了球的尖牙就被顧長山扔了過來。
顧長山本來沒想管這混吃等死的貓妖,然而沒想到它居然把自己買的城南老字號的滷牛肉翻了出來,他便也難得學了回尖牙,不過腦子就將手裡最趁手的東西丟了過去。
原本頂多不過是貓妖被砸得抱頭鼠竄,貓妖也確實抱頭了,但在亂竄前它下意識衝着迎面而來的黑影揮了下爪子,可能最近的確是有些寸,那揮出去的爪子就這麼好死不死,碰到了尖牙胸前的逆鱗。
被碰到死穴的尖牙突然膨脹起來,身形急劇增大,梧桐架上的田相思飛一般的撲棱而去,顧長山雙手成結,立刻做了一個結界,將尖牙與倒黴的貓妖一起封在了其中,總算是保住了小套間不至於被尖牙給拆了。
只可憐了貓妖,原本不過是想吃個早飯,卻不想飛來橫禍,與一條失去了心智處於狂怒中的蛟龍關在了一起。一條被摸了逆鱗的蛟龍,即使是差着龍那麼一截的蛟龍,其威力也真是蔚爲可觀。加上又被堵在了結界裡能躲的地方几乎沒有,貓妖的情況簡直慘不忍睹,要不是有顧長山在結界外幫了它一把,幾乎要被尖牙撕碎。
這場鬧劇直到臨近中午尖牙的怒氣放完才結束,覺得自己理虧的顧長山難得沒有教訓尖牙一聲不吭的收拾了廚房,苟延殘喘的貓妖用最快的速度躥進了櫃子底下舔舐傷口,渾身乏力的尖牙佔據了次臥的小牀。
等一切安頓好,站在櫃子上田相思扇了扇翅膀:“凌遠。”
安排好尖牙,打算去廚房幫忙的凌遠停下腳步看着它:“什麼?”
“我得去加班。”田相思看着廚房裡忙碌的顧長山,似乎是在考慮着什麼,然而終究還是說道,“你跟顧老闆說一聲,我先去公司了,一會盡量早點回來。”
凌遠想起田相思住到這裡來的目的:“需要我陪你一起麼?”
田相思搖了搖頭:“不用了,這裡今天兵荒馬亂的。”
凌遠想起來顧長山曾經幫自己混了三天假期的事,沒有什麼職業心的建議道:“恩,其實也不一定需要你去吧?”
“確實是。”田相思不由得理了下自己的羽毛,金色的喙梳理過紅色的羽毛,讓它思想一點點集中起來,“但我沒有朋友,也沒有族人,修爲又總是一星半點沒什麼長進,渾渾噩噩久了總覺得自己比起鳳凰好像更應該做個人。”
“既然是做人,做人不就是這樣麼,忙忙碌碌的奔波生計。”它慢慢展開翅膀,“不過我也不會去太久,我去把東西考在盤裡,帶回來,他們不會發現的。”
它衝着凌遠眨了眨眼,腳下一蹬便從廚房的窗戶裡滑了出去。
其實正如凌遠說的,並非一定要去,反正做點小手腳,並不會有人發現什麼。只是大早上起來的這番鬧劇,讓田相思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她自己一個人孤單的呆了太久,既沒有同類也沒有族人,在時間永無止境的長河裡徘徊,有時甚至會不記得自己其實並不是人類這件事。
但經過今天這番吵鬧,它突然意識到自己既不是人類,但好像也不是妖,起碼在小套間中自己是一個外來者。哪裡都不是歸宿的感覺非常不好,同時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被喚醒,在心頭不斷的叫囂一切原來不應該是這樣。有種巨大的失落在纏着它,它不得不趕緊從那個小屋裡離開,好讓自己不會失去控制。
等它到公司時,已經是吃飯時間,大約是因爲過節加班便沒人願意吃外賣,都跑了出去,辦公室裡一時只有她一個人。田相思打開抽屜,拿了U盤將圖紙拷貝進去,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便決定拿着杯子去茶水間泡杯奶茶。
作爲一隻嗜甜如命的鳳凰,心情灰暗時沒有比一杯奶茶更能讓她覺得舒心。挑了包最甜的奶茶加了熱水攪了攪,便聽到了走廊外的腳步聲。這腳步聲略微有些奇怪,一重一輕,來人不知道是不是腿腳出了問題,田相思不顧燙人的溫度一邊喝了一口一邊想着最近公司裡有沒有誰腿腳有毛病,便聽着那腳步聲朝着茶水間走過來。
她漫不經心的看了眼,認出門口出現的身影是和凌遠一個部門的崔浩。田相思看了眼崔浩的腳,並沒有出什麼問題,正想着剛剛自己是不是走神聽錯了,那人便走了進來。
運動起來的崔浩姿勢非常古怪,手腳的關節都有些不自然的外翻,尤其是兩條腿,外翻的程度很不一樣,加上他走路時非常的用力,整個人便隨着跨出的步子忽高忽低。
她立刻警惕起來,端着水杯立刻向後退了幾步:“崔浩?”
如果只看臉,此刻面無表情的崔浩和平時一樣並沒有什麼異常,但他彷彿是失去了對身體控制,四肢的動作都顯得微妙的僵硬扭曲。
“別再過來了,否則我要動手了!”
“別,我只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崔浩忽然開口,聲音中帶着異樣歡快,“這個忙只有你能幫我。”
田相思立刻明白了對方的來頭,她原以爲今天是個不錯的豔陽天,對方即使要有所動作也要等到晚上,但顯然事情並不如她想得那麼簡單。
她將手裡的奶茶潑向了崔浩,同時身形一遍化爲了一隻鳥,想從窗戶裡飛出去的田相思立刻發現今天來的同事太少,並沒有人想起來把茶水間的窗戶打開。它敏捷的從窗戶前拐了個彎,拔高了高度,想貼着天花板飛去走廊。
被潑了一臉奶茶的崔浩嘴巴忽然張到極大,看樣子簡直是掰斷了下顎骨,黑影從他口中涌出來,彷彿是一根黑色的藤蔓一般甩向了田相思。
田相思猛得俯衝下來,險險的避了開去,它扇了下翅膀,側身滑過直直的向茶水間的門衝去。走廊的盡頭靠近洗手間那有一扇窗,幾乎全年都開着,只有從那裡能最快的離開。田相思並沒有時間去思考,只是本能的尋找着逃離的路線。
但附身在崔浩身上的黑影似乎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田相思的意圖,它猛地甩過去,當着田相思的面重重的拍上了茶水間的門。
去路被封了,田相思不得已退了回來。茶水間並不大,她飛得也不慢,但對方彷彿每一處都算計過,短短的幾秒間,便封去了她所有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