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人是我同事。”凌遠說道,“我去看看他怎麼回事。”
顧長山皺着眉頭看向窗外:“不用了,我看人好像已經走了。”
“走了?”凌遠不可思議的看向窗外,果然,有個穿着黑色襯衫的人正扒開人羣往外走,正是任衛明。
任衛明恰好向咖啡店這裡走來,凌遠清晰的看到他雙肩有一團黑氣,眼下的黑眼圈也更甚,恨不得要蓋掉一半的臉頰。
白天的事一下涌現在凌遠的腦中,不過是一天的功夫任衛明居然變成了這樣。他本能的要衝出去,但電梯中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彷彿又出現在了眼前,冷然的看着他。凌遠手腳僵硬,一晃神間任衛明便消失在了視線中。
顧長山眉頭緊皺,握着凌遠手腕的手上加了點靈力,暖流順着凌遠的手腕蔓延而上,讓他冰冷的四肢逐漸恢復了溫度。
凌遠回過神來,他見顧長山擔心的看着自己,忙說自己沒事。然而任衛明失魂落魄的樣子卻彷彿刻在了視網膜上,他正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猛然發現,任衛明消失的方向好像是公司大樓。
這個想法冒出來後,凌遠屁股上就彷彿是紮了刺,怎麼也沒辦法再在沙發上坐着。顧長山看着他坐立難安的樣子也不吭聲,凌遠同事身上的陰氣太過濃重,他如今還不能離開咖啡店,不能時刻跟着凌遠,他並不希望凌遠在這段時間捲進任何事情裡。
但凌遠顯然沒隨了他的意,他的屁股在沙發上換了大概有十來個姿勢後還是站了起來:“長山,今天謝謝你的麪條,那個我有事先走,過兩天來請你吃飯。”也不等顧長山回話給了個抱歉的表情就跑了出去。
顧長山眼睜睜看着他從自己手裡溜走,無奈的嘆了口氣。招手喚來在後廚忙着的尖牙:“去跟着凌遠,別讓他出事。”
凌遠早跑沒了影,尖牙衝到門口,又衝回來:“長山,怎麼找……”
靈氣日益稀薄,如尖牙這種靠着靈氣過活的大妖在當下不見得會比凡人好過,日漸濃厚的濁氣幾乎可以將他們的五官都屏蔽住。不要說修行了,人一多找人都困難。
“他身上有我做的護身符,你隨着去。”顧長山一揚手,片刻後一絲稀薄的靈氣從門外飄來,尖牙大喜追着奔了出去。
靈氣若有似無的飄在空中,竟比店裡的還要清明些,幾個散落在咖啡座裡的客人不免有點蠢蠢欲動。顧長山察覺到,手指在吧檯上一點,仿若鐘鳴的敲擊聲緩緩傳出,震得店內幾個人渾身一抖。
“傳出去,聞到這個味道都給我躲遠點。誰要是敢打主意,下一波客人就有口福了。”顧長山的聲音冷得恨不能掉冰渣,吃着飯的人齊齊低了頭。
顧長山眼尖的看着躺在沙發上裝死的黑貓,嘖了一聲:“還不起來幹活!凌遠都走了,真打算在我這混吃?”
黑貓微微擡了頭,抖了抖毛,頂着飛機耳化成了人形。
顧長山隨手拿了只杯子倒了水進去,指節分明的手從杯口抹過,尖牙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咖啡杯中。顧長山看着尖牙一路順着靈氣動作迅速的追上了凌遠,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凌遠好不容易纔搶到一輛自行車,順着去公司最近的路一邊找任衛明的身影一邊走,直到到了公司樓底下,也沒見到人。他將車停在綠化帶前,一路衝進大樓,任衛明正一臉呆滯的站在三號電梯前。
“任工!”凌遠大叫,聲音在空曠的大堂裡迴盪,任衛明卻置若罔聞,頭都不曾轉過來。
“叮”三號電梯門打開,任衛明一腳跨了進去。凌遠拼盡全力衝刺過去按電梯鍵,也只能看着電梯門在眼前合上。
他喘着粗氣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電梯上是各個樓層公司的分佈,凌遠無意識掃過,眼神終於定格在十五樓的“博遠廣告”。他對那場八卦知之甚少,這兩天又刻意屏蔽了一切消息,這麼久竟連那個女孩到底是哪家公司的都沒弄清楚。
樓上有七八家廣告公司,凌遠看着“博遠廣告”四個字,不知道爲什麼眼神就再無法離開。他按下按鈕的手不住的顫抖,凌遠咬着牙鼓勵自己:“別,別怕,不行就撤。”他把手機掏出來握在手裡,“撤之前千萬記得打110!”
五號電梯的門打開,凌遠深深吸了口氣衝了進去。平時這個點鞋子樓裡總會有人加班,不過今天大約是被白天的事鬧的,大樓裡出奇的安靜,幾乎沒有辦公室的燈亮着。凌遠暢通無阻的到了十五樓,他握了握拳,一鼓作氣的衝了出去。電梯出門就有個指示標牌,凌遠看了看便向左奔去。
廣告公司的大門沒有關,凌遠環視一週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憑着對九樓佈局的印象一路找了過去。終於在茶水間裡看到了正一步步往窗前去的任衛明。
凌遠的腳步停在茶水間外,手裡握着手機小心翼翼叫道:“任工,任工!”
任衛明沒有反應,走向窗戶的腳步也沒有停歇。凌遠左右看了下,確定不會有外援了,腳步頓了頓纔想走進去,任衛明背後就漸漸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影子。
汗毛頓起的凌遠不由得嚥了口口水,本能的想大退一步,卻在看到影子背後的任衛明時生生停住了步伐。
“妹子……你,你,你何苦……”凌遠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恨不得要抖出七個音階來。
白衣影子緩緩轉過來,沒有瞳仁的眼睛看向凌遠,一隻手仍堅定的搭在任衛明的肩頭。凌遠恍然間明白,任衛明是被她推着前行的。
“妹子,姑娘……任,任工好像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對,對對吧!”
對方“注視”着凌遠,直看得凌遠不由自主的抖成了篩子,他不停的嚥着口水,思考着乾脆打110算了。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對方終於有了動作。她略略歪了歪頭,動作微小的幾不可查,隨即嘴角越彎越大,裂開了一個正常人無法達到的弧度。
“有趣。”
聲音直接傳到了凌遠的腦海中,凌遠大退一步,背部緊緊貼着牆,覺得自己很可能就要對任衛明說對不起然後拔足狂奔了。
然而腳卻被定在了原地,如灌了鉛一般,提都提不起來。
“要完”兩個大字跳了出來,凌遠抖抖索索的拿起手機想撥110,結果發現自己沒有解鎖,設置的還是個挺複雜的手勢鎖。他真是想給自己腦門來一下,關鍵時刻居然二成這樣。然而他手顫抖得非常厲害,手勢鎖根本打不開,滑了三次都在半途出錯乾脆就徹底鎖上了。
天要亡我!凌遠痛苦的看了眼手機,覺得要不乾脆拿這東西去丟任衛明算了,沒準把他砸醒,自己還能多個幫手。
笑得可怖的女鬼已經衝了到了眼前,凌遠一咬牙,把手機扔了出去。穿透了女鬼的手機正中任衛明後背,但凌遠失望的發現對方仍沒有任何動作。
真的要完了!
凌遠本能的閉上眼睛別過頭去,想象中的疼痛或者其他奇怪的感覺並沒有出現,一個聲音出現在他腦海中:“還不跑!”
凌遠睜開眼,一身白衣的姑娘死死的摟住了那個女鬼,兩人就在他面前糾纏在一起。
“走啊!”
凌遠發現自己身體一輕,立刻拔足往來路奔去。一口氣奔到了電梯口處,按下了電梯後猛然看見電梯上一個碩大的3,終於智商回爐改變方向進了電梯間。三兩步衝下兩層後,扶着樓梯扶手的凌遠忽然想起來任衛明還在上面,更可悲的是自己的手機也在上面,若是任衛明真的跳了下去……
那恐怕自己就是第一個調查對象了。
凌遠欲哭無淚,第一次覺得自己蠢出了水平。他的大腦裡已經浮現了自己被警/察盤問的的場景。隨即他好不容易接通的腦回路終於意識到其實緊急呼叫可以不用解鎖,凌遠更是想哭成一個傻子。他在樓梯間裡躊躇了幾秒鐘,忽然聽到了樓下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
凌遠大喜,頭伸出去一看,雖然燈光昏暗,但足夠他認出那是大樓保安的制服。有救!
凌遠欣喜的跑下去,在樓梯平臺處又哭笑不得的來了個急剎車。媽個雞,保安的臉色也是女鬼同款,要說沒有鬼鬼都不信!
難怪剛剛進大樓沒看見人呢,感情早就被女鬼搞定了!
對方目光呆滯動作僵硬,步伐卻直奔凌遠而來。凌遠在轉身逃命的功夫,竟然還能想到這下不用猶豫了,可以直奔十五樓,起碼把手機撿回來!
樓梯間裡噔噔噔的腳步聲不絕,片刻後凌遠又衝回了博遠廣告公司。原以爲的廝殺場面並不存在,長髮的女鬼,白衣的女孩都不見了蹤影。整個廣告公司都是靜悄悄的,靜得凌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幹疼得恨不得要燒起來。任衛明已經躺在了地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凌遠快速的衝過去,先一步撿起了自己手機。心頭大石落地,他喘着粗氣,伸出兩個手指放到了任衛明的鼻子下面。也不知道走的是什麼運,這動作不過二十四小時居然做了兩回,還好結果都相同。
凌遠這一蹲下,費了點力氣才站了起來。隨即房間外傳來一聲重物着地的聲音,凌遠立刻屏住了呼吸。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心跳,雖然很不想出去看,但無奈此時只有他一個活口,不自立自強恐怕得乾耗到天亮。要是這能等到天亮還好,但此刻才十點多,距離太陽升起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實在不知道還會出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