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身形立刻消散, 化爲了一縷黑煙,挾裹着引靈樽就往縫隙衝去。顧長山並不想給他溜走的機會,雙手一收就想將結界修復。然而黑煙的的速度十分之快, 它裹着引靈樽狠狠的撞上了結界, 硬生生的將縫隙撞大, 雖然顧長山快速的修復了結界, 但一半的黑煙仍帶着引靈樽衝了出去。另一半來不及出逃的被顧長山的銘文團團圍住, 頃刻消散在了空氣中。
顧長山看了眼另外半截黑煙卻並不去追,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到凌遠身邊, 守着的貓妖無聲的向後退了一步。凌遠原本睜着的眼睛此刻已經閉上,顧長山摸了摸他溫熱的額頭俯身將人抱了起來。
一束手電光由遠及近, 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喊:“顧老闆?”隨後一個人影瞻前顧後鬼鬼祟祟的跑了過來, “喲, 這是怎麼了?哎呀呀,顧老闆, 這種粗活就不麻煩你了。”
崔浩把手電往口袋裡一塞,一臉諂媚的雙手向顧長山伸過去:“凌遠就給我來抱吧,要送醫院麼?”
顧長山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斜眼睨了眼貓妖:“不用了,我帶凌遠回去就行了。你, 把他送回去。”
崔浩還想說什麼, 顧長山已經先他一步抱着人轉身離去。
黑貓此時已經恢復成普通大小, 他目送顧長山消失在路拐角, 又看了看身後的路, 毫不客氣的跳到了崔浩的懷裡。崔浩下意識的想摸一把,好在手摸上貓的皮毛之前及時想起來這貓能變成一個比自己還高一點的小夥子, 於是手就轉了回來,託着珍寶般舉着貓,擺成了一個舉案齊眉的姿勢。
“貓兄,我以前吧不知道你居然修成正果了,多有得罪你可千萬別計較。”貓妖挺沉,崔浩走了沒幾步不得已改託爲扛,讓貓妖蹲在自己的肩頭,“要不我給你介紹女朋友吧?我記得原來我那樓下有隻黃色的小母貓,長得挺漂亮的,我明天帶點吃的,陪你去看看。你要是同意你就點點頭?”
黑貓默不吭聲,就在崔浩以爲自己馬屁拍在貓屁.股上的時候,貓妖忽然點了點頭。崔浩大喜,一邊開門一邊想再說點什麼,貓妖一蹬他的肩跳到了鞋櫃上,前爪搭上了崔浩的雙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崔浩沒預料到它的動作,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猝不及防與貓妖對視的雙眼由驚懼漸漸轉爲木然,五分鐘後他動作僵硬的站直了身子,慢慢的回了房間自己躺在了牀上。
顧長山小心的將凌遠放在了牀上,結界將一切隔絕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凌遠的表情非常平靜,呼吸非常的淺,坐在牀邊的顧長山沒有忍住,將凌遠的手抓了過來緊緊的攥着一手搭上了他的脈搏。直到感受到皮膚下微弱但堅定的脈搏,顧長山這才徹底放下心。
他就維持着這個姿勢,定定的看着凌遠,神情之專注彷彿可以就此看到永遠。
顧長山沒有辦法忘記,上一次他用這個姿勢看着凌遠時他已經周身冰冷。他甚至能清晰的記得他臉上的每一個冰霜,和他用靈力將那些冰霜化開時,每一滴冰水從凌遠臉上滑落的路徑。
倘若不是尖牙奄奄一息的躺在他身邊,嘴裡含着凌遠的一魂一魄將他從失去理智的邊緣拉回來,千年前的那個顧長山會做什麼誰都無法預料。但他一定不能等到現在,等到凌遠再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等到凌遠再一次對他介紹自己。
用來繫着淨瓶的紅線原本是凌遠護身玉佩的穗子,玉碎成了齏粉,只留着繩子還在凌遠的腰間。顧長山解了下來,花了些時日一點點搓成了掛繩。顧長山那時候才反應過來,凌遠時不時的來找他廝混,居然除了酒菜也沒帶過別的,自己身邊連一件可以用來緬懷他的東西都沒有。
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只留給他一魂一魄和一個遍體鱗傷的尖牙。這一魂一魄受了損又沒了肉身的依託隨時都會消散,他不得不一個又一個的找集靈地養魂;每逢月圓,還要把尖牙貼身帶着爲她阻絕陰氣,幫助她修煉。
等尖牙想起來那句“看好我的青梅酒”都已經過了數個寒暑,喜出望外的顧長山等着出關的日子帶着尖牙一路殺回了玄竹門,他先將玄竹門上下揍了個遍,在一衆殘兵敗將驚恐的注視中將玄竹門上上下下翻了三遍,也沒找到所謂的“青梅酒”。
直到尖牙哭哭啼啼抱出來一個小小的醃菜缸,顧長山清楚得記得自己當時的激動,一把掀開醃菜缸的封口,也不知道是沒來得及做完還是根本就沒打算再做什麼處理,裡面只整整齊齊的碼着一缸洗乾淨的青梅,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他哭笑不得的拈了一個青梅放進嘴裡,好在凌遠還能記得在醃菜缸上加一道小小的咒術,雖然這麼多年過去,青梅仍如剛採摘下來一般新鮮。
顧長山將一缸青梅都做成了酒,開始時每天喝一點,後來每個月喝一點,再後來每年喝一點,直到把一缸青梅酒都喝成了水。
他摸着凌遠手上的脈搏,嘴裡彷彿又嚐到了那缸淡而無味的酒。
“這次,青梅酒你得親自做才行。”
凌遠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青袍長髮赫然就是夢裡出現的人。雖然有所猜想,但看到那個熟悉背影轉過來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時,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驚訝。
“你……”凌遠舌頭打結,“我……”
對方的手伸過來,一把握住凌遠的,凌遠一瞬間覺得彷彿全身通了電,無數的畫面涌入了他的腦中,自己拜入玄竹門下,訓斥他的師父,排斥他的師兄弟,破殼而出的尖牙,還有破峰山上竹林中轉身看他的顧長山……
凌遠慢慢睜開眼,視線中漸漸清晰起來的顧長山和夢中的人重合,他眼睛酸澀起來:“長山……”這麼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