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遠直到送走顧長山人還有點飄,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要把人撞暈。他美滋滋的洗了個澡,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玩了會手機,一睡着又哐當掉到了那個夢裡。
他看着身上那件似乎從來不換的寬袍大袖嘆了口氣,在崔浩家住得這些日子夜夜無夢,他都幾乎要忘了這個詭異的連續劇夢。林子裡哭泣的尖牙已經不在了,安慰她的那個公鴨嗓也不在了,只有那片靜謐的竹林還在。凌遠遙遙望了眼竹屋,狠狠心決定乾脆一路飛奔過去,不管藏着的是什麼,一鼓作氣的揭開謎底總比這麼分着來少折騰。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跑去,明明已經拼盡了全力卻無論如何也跑不快,腳彷彿是踩在了棉花上,蹬起來一點勁都沒有。凌遠心急如焚,努力了半天,卻不過前行了十來步。
額角的汗滑了下來,臉上開始變得黏膩,凌遠終於放棄,一手撐在膝蓋上氣喘吁吁的擦了把汗,頗有點心灰意冷的看着遠方的竹屋。
“都說了,讓你修行的時候努力一點。你看看你,現在縮地成寸也辦不到。”
凌遠驚訝的擡起頭,這個聲音便是亭子裡喝酒的那人。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兩手交合在身前。明明彼此間就隔着三步遠,他卻仍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怎麼,無話可說了?”對方話音裡有幾分揶揄。
凌遠有些茫然,剛纔的話是對自己說的麼?但縮地成寸又是什麼?還未等他理出個頭緒,一個褪去了沙啞,有點像山澗清泉的聲音冒出來:“確實技不如人,只好閉口不言了。”這說話語氣,儘管和前兩夜大相徑庭,凌遠也聽出來應該是又長大了點的公鴨嗓。
凌遠有些惶恐的四下張望,但現場明明除了自己和對面站着的人,再沒有第三個人了。公鴨嗓的聲音,分明是從自己站着的位置發出來的。
他試探性的問對方:“誒,你聽得到我說話麼?”
面目模糊的人回答道:“幸虧你還有自知之明,總算不是無藥可救。”
好吧,果然聽不到。
公鴨嗓嘿嘿笑了笑:“這也是我唯一的優點了。不是我說,縮地成寸對我真真是沒用,我是個慢性子,練不好這門氣急敗壞的術術。”
他這種強詞奪理不要說凌遠,連站在對面的男人也笑了起來:“你呀也多虧你師父喜歡你,對你多有照顧,否則你大概得被你的那些師兄弟一天追打三回。”
這一句戳中了公鴨嗓的傷心事,他嘆了口氣:“現在也不見得有多好,每天照三餐的算計我,有些人恨不得就要逼着我出手,好讓他們抓到把柄。我呀,也就是在你這裡才能鬆口氣。”
“爲什麼?出了什麼事?”
公鴨嗓沉默不語,對方立刻問道:“是因爲尖牙?”
既然說開了,公鴨嗓索性坦然道:“可不是,雖說尖牙是條蛟龍,以她的修爲走龍之日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但有些人卻不這麼看,尖牙在他們眼裡,就是快特別稀少的煉丹材料。哪怕練不出丹來,也總可以做吹噓的資本。”
公鴨嗓語氣裡皆是無奈:“要不是上下都知道我把尖牙當妹妹養着,恐怕早就被他們丟到煉丹爐裡去了。即便如此,還都盯着我就等着拿我錯處,好讓我把尖牙交出去。我如今除了在你這裡,是哪都不敢讓她獨自去玩了。”
“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商量,我想閉關一陣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顧下尖牙?我帶着她閉關實在不方便,也不能把她單獨留在外面。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裡最安全了。”
對面的人轉身看向竹林,凌遠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在裡面蹦蹦跳跳的不知道玩什麼。
兩人看了一會,對面的人終於說道:“那就留在我這吧,等你出關了再過來接她。”
凌遠心裡彷彿吃了定心丸,公鴨嗓明顯也鬆了口氣:“等我出來,一定給你帶酒喝!”
對面的人明顯敬謝不敏:“你那水酒,喝了還不如不喝。不解饞倒也罷了,反而還要把饞蟲勾出來。”
公鴨嗓嘿嘿嘿的笑了好久,好不容易止住笑才說道:“我保證,這次的酒裡……一定少添些水。”
對面的人大概也是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到了,氣得乾脆背過身去。凌遠看着對方的背影,心念一動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指尖才觸到對方的衣服,便整個人忽然騰空,隨後仿若失去了支撐般重重摔了下來。
凌遠在失重感中掙扎而起,猛的坐了起來。每次都來失重墜落這一招實在太奸詐,他不由拍了拍胸口,撫慰自己一次又一次遭受重創的心。指尖上彷彿還殘留着那人衣服的觸感,凌遠捻了捻指尖,夢裡的一幕幕猶在眼前。與前兩次不同的是,對於夢裡面的兩個主角,他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這讓他不免有些沮喪,如果猜測是真的,自己對顧長山的感情,又或者顧長山對自己的感情,這些情愫應該何去何從?“前世今生”這四個字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壓得他突然對眼前的世界失去了信任感。
凌遠這麼大,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即使東方泛白,也沒有把那點迷茫從他心中驅逐出去。
他渾渾噩噩的出門,慣例買了三個飯糰,走出兩步想了想,又回頭多要了一個。
原以爲自己已經夠早了,沒想到崔浩居然比他還早一步到了店裡,正問黑貓變成的小夥:“尖牙呢?不在嗎?”
他見凌遠走進來,驚訝的和他打招呼:“你怎麼也這麼早?”
凌遠手上拎着個塑料袋,想收起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硬着頭皮說:“我今天起得早,就帶點早飯過來。”
崔浩一看他手中的口袋,嘖了一聲,放過了被他纏的幾乎要翻白眼的小哥,將凌遠拉到一旁:“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也喜歡尖牙?”他一拍凌遠的肩頭,“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實話!”
凌遠被他刑訊逼供似的詢問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說是呢?”
崔浩一臉的果然如此,他皺着眉頭想了會:“那大家就公平競爭。”他嘆了口氣,“這事吧,我也不能壟斷是不是?”
“咱們先說好了,輸的人可不能翻臉啊。兄弟一場,哥哥以後再給你介紹別的。”言語間已經認定了尖牙一定會選擇自己。
凌遠以前聽人說崔浩是個大大咧咧到有些二百五的好同志,當時也就當個耳旁風過去,現在突然想起來,只覺得說這話的人真是老道而精準。
他叫住小哥,塞給他一個飯糰。因爲被崔浩纏着來不及變身的貓妖嚇了一跳,抖抖霍霍的觀察了下凌遠,自認應該沒有被識破,非常開心的捧着飯糰去吧檯後了。
尖牙整理完庫房走出來,見到堵在吧檯前的凌遠和崔浩正要打招呼,一低頭髮現貓妖正一邊和凌遠聊天一邊啃個飯糰,她眼神暗暗在三人面上轉了一圈,確認貓妖沒露出破綻這才放心。
崔浩側身一卡,將凌遠擠在了身後:“尖牙,我給你帶了早飯。”凌遠心頭警鈴響起,果不其然,崔浩掏出個裝着韭菜盒子的袋子遞過去。
這就足以證明崔浩是個如假包換的直男,換成凌遠打死他都不會大老遠給顧長山送這個。人家愛吃不愛吃的先兩說,光是給人送氣味這麼“刺激”的食物,就實在難以判斷到底是來拉近感情的還是來敗壞好感值的。
尖牙一雙美目盯着崔浩遞過來的袋子,遲遲不敢去接。雖然崔浩爲了保溫,特地將袋子扎得很緊,但尖牙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裡面漏出來的些微的韭菜的香氣。這味道對於她發達的嗅覺來說實在有些刺激,不由得退了一步:“這是什麼?”
“韭菜盒子啊!”終於能和女神搭上話,崔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可好吃了,不信你問凌遠。凌遠,是不是?”
“嗯……是挺好吃的。”
尖牙疑惑的看了眼凌遠,又懷疑的看了看崔浩遞過來的袋子,思考了下這才勉爲其難的收了。崔浩開心得恨不得要手舞足蹈,他沒話找話的套近乎:“尖牙,你家的貓呢?我早上轉一圈都沒看到。”
尖牙瞟了眼吃完飯糰正舔手指的貓妖,嫌棄非常想將這個蠢材扔出去:“後廚吃飯呢,幹嘛?”
“我呀經常喂樓下的流浪貓,這不是最近貓糧吃完了麼,想問問你給它吃什麼貓糧,我也跟着買一點。”
凌遠痛苦的捂住臉,崔浩同志,三餐都要依仗外賣。不要說喂貓了,但凡有點貓糧估計也得被他當宵夜!也不知道這哥們是怎麼把這個牛皮吹出口的。
凌遠實在聽不下去崔浩胡吹,拿出一個飯糰,將剩下的兩個放在桌上:“我先去上班了,那個,這都是給長山的。”
尖牙只覺得今天早上哪哪都不順心,尤其是眼前這個一臉殷勤的二百五,怎麼看怎麼欠揍,簡直在她焦躁的心情上不斷的火上澆油。她板起臉來:“你還不走麼?”要不是這個崔什麼的是凌遠的同事,人恐怕早就被她一巴掌掃出去了。
崔浩裝作沒見懂尖牙的逐客令:“你還沒告訴我什麼牌子的貓糧呢!”
“問凌遠去,貓糧是他給的!”尖牙把臉一橫,“還有事嗎?沒事我要準備營業了!”
“有,有!昨天的蜘蛛蛋還有嗎?太好吃了!”
“材料不好找,有了給你留一份!”
“再來杯咖啡!”
尖牙三兩下做好,啪一聲拍在桌上,用打劫的態度收了錢,忍着翻白眼的欲/望問:“還有事麼?”
崔浩再憋不出其他來,灰溜溜的拿着咖啡跑了出去。他在半路追上凌遠,不解的問:“我怎麼就戳不準尖牙的點呢?”他不甘心的將手裡的咖啡塞到凌遠手裡,“請你喝咖啡,你跟尖牙認識得早,你給我說說,她平時喜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