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快放下她!……哇!骷髏啊!……那……那……那個活骷髏!!”齊震的聲音適時響了起來,不過他高八度的尖叫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響。大概其他人(人?)都被他的聲音攪得心煩意亂,一時竟然誰都沒接他的話茬。這時,我感覺身子不晃了,我費力地扭過頭去看,那具骷髏突然張開嘴巴,憤怒地朝我身後齜牙。不會是……齊震的尖叫起到了震懾的效果,它準備把我放下了吧?還沒等我舒口氣,那具骷髏突然暴怒起來,猛地把我往地上狠狠一摔。完了!我不禁苦笑,這下慘了,不摔個半死纔怪呢!
“啊!……啊……!”伴隨着“轟隆”、“哐當”的一連串巨響,鬼哭狼嚎的哀叫聲在空曠的舊樓裡迴盪,久久不絕。如果這時候有人走進儲藏室,就可以看見一片混亂不堪的景象。一大堆本來疊在一起的破桌爛椅,橫七豎八地四散拋落,下面則是被壓得粉碎的許多玻璃器具,好像剛剛被一場颶風襲擊過;一個小個子男生“五體投地”地撲倒在其中,手腳亂動,嘴裡猶自在鬼叫,但是卻怎麼也爬不起來;原因是他的背上正跌坐着一個怔怔出神的女生。不遠處站着另一個瘦高個的男生,他手裡拿着一隻電珠已經碎裂的手電筒,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兩人身後的牆壁。發黴的牆面上,嵌着一個青色的人形影子,此刻還在詭異地淌着乳白色的黏液。而牆邊的角落裡,一具骷髏正四分五裂地“躺”在那兒。
不用多說,大家也能猜到,那鬼叫的男生是齊震,站着的是常青。常青見我頭也不回地直衝舊樓,擔心出事,就追來了。不想剛追了幾步,那個剛纔還驚恐萬狀、語不成句的“活寶”齊震,竟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幹什麼?”“咳咳,我跟你一起去!”“你?你不怕?”常青上下打量他,心裡頗感驚異。“嗯,當然怕的!”齊震狀若無辜地撲閃了幾下眼睛,眼睛裡卻流露出幾分異樣的神采,“不過,我更想知道……她爲什麼對骷髏這麼感興趣!”“……好吧!我們一起去!”常青望了望舊樓,略爲遲疑一下,就答應了。隨即他又想起了什麼,快速跑回教室,從書包裡取出一隻手電筒,才拉着齊震追進了舊樓。
兩人一進舊樓就急衝衝地直奔二樓,樓梯上,齊震邊走邊嘟囔:“咦?真乾淨啊!這不是我們班的包乾區嗎?……常青,你打掃衛生可真賣力!”常青聞聲放慢了步子,他向四面看了看,當視線觸及那滲水、發黴的牆面時,身子猛然一震,失聲叫道:“糟了!……怎麼會這樣?!”齊震已經跑到樓梯口了,一嚇,腳下一絆,幾乎滾下樓去。“你怪叫什麼?……害我差一點變成‘滾地葫蘆’!”齊震揉着撞上水泥臺階的小腿抱怨。聽不到回答,他擡頭一看,常青一隻手緊張地攥着手電筒,另一隻手卻在揪自己的頭髮。“喂,你幹什麼?……我說你衛生打掃得乾淨,你也不用激動地要拔光自己的頭髮吧!”常青狠狠揪了一把頭髮,轉過頭深思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不是我!”“不是你?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常青又轉回頭去看着牆壁說,“我從來都沒有到這裡來打掃過!”“什麼?……哦,原來你也會偷懶騙人!”齊震恍然。“沒有。我只是聽從安排。”常青的聲音裡有着不屬於他年紀的憂慮,“我第一天上這打掃時,就有學校教務處的一個老師跑來制止我。他說,學校早有規定,這幢舊樓已經不再使用了,所以不需要打掃;只要把樓前的水泥走道掃一掃就行了。”齊震蹭了蹭鼻子,疑惑地說:“照你這麼說,不應該有人來這打掃的。可是,怎麼會這麼幹淨啊?”“乾淨?……乾淨嗎?你擡頭看看牆面吧!”常青邊說邊徑直往上走,齊震仔細看了兩眼牆面,一股寒氣直躥上他的頭頂,他立刻縮起脖子大叫:“啊!等等我!……等等我!這兒真得不乾淨!”
不理會後面齊震的大呼小叫,常青快步走上二樓。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朦朧的光線下,他一眼就看到二樓靠右邊的走廊上,躺着一把亮閃閃的大鎖。這把鎖是鐵製的,式樣很古老,應該是淘汰很久的那種,只是不知爲何,光亮爍目,望上去倒像是鏡子一類的東西。常青彎腰拾起鐵鎖,才發現鎖已經打開了,但上面並沒有插着鑰匙。“這是什麼地方的鎖啊?”齊震在他身後問。“……應該是二樓儲藏室的鎖,她進儲藏室去了。”常青放下鐵鎖,走到儲藏室前。木門上沒有了鎖,但依然關得緊緊的,他用力推門,門發出輕微的“嘎嘎”聲,可是卻沒被推開。“齊震,門關住了,來幫忙!”,不見回答,常青忙回頭,就看見齊震半蹲在地上,神色古怪地盯着那把鐵鎖,一個勁地猛看。“喂,只是把鎖,別看了!先來幫忙推開門!”“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把鎖,式樣這麼老,沒有鑰匙怎麼可能打開呢?”齊震很正經地問。“那當然是……”常青頓了頓,也明白過來了,“恩,她不可能有鑰匙。……齊震,別管那把鎖了!趕緊幫忙把門推開,這裡……不是我們呆的地方!”
兩人一齊用力推那扇木門,可是試了數次,只聽見門發出聲響,卻怎麼也推不開。“沒有鎖怎麼會推不開?……我們不會是……見鬼了吧?”齊震揉着又酸又麻的手臂,想起剛纔看到的爬滿黴斑的牆面,再看看現在,死一般寂靜的走廊沒有一點生氣,四周則因爲昏暗而顯得更加陰森,心裡就打起了鼓,忙壓低聲音問常青。他是順口胡說,實在是希望有人說說話,趕走些恐懼。出乎意料的是,常青既不反駁也沒附和,只是看了他一眼,繼續用力試圖推開那扇木門。齊震縮了縮脖子,感覺冷意更甚,怎麼辦呢?隨即他就對常青說:“別推了!……乾脆,我們一起撞門吧!”常青想了想,不錯,撞的力量可比推要大多了!兩人同時退後了幾步,然後就一齊撞向木門。
兩人都卯足了勁,預想會與那扇厚厚的木門來個“硬碰硬”,沒想到一撞之下,居然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木門,輕鬆地到了儲藏室的裡面。那扇剛纔他們用盡力氣也推不開的木門,似乎只是一個虛影。“怎麼回事?我們……我們就……進來了?”齊震使勁揉着眼睛,好像不相信自己已經在儲藏室裡了。常青沒有理會他,因爲在他眼前呈現着更不可解釋的景象。一具骷髏正高高舉着一個女孩子在左右搖晃,不遠處還有一團青灰色的、流動着水光的人形影子詭異地站着,似乎正饒有趣味地看着什麼好戲。
常青呆了呆,立刻擰亮了一直攥在手裡的手電筒,亮光驚動了那青色的“水影”,它似乎十分厭惡光亮,身子一扭,兩條細長而粘稠的“手臂”向常青手中的電筒抓去。這時,齊震終於看清骷髏手中高舉的人是誰了,連忙大喊大叫起來。也許是他的叫聲實在太難聽,骷髏和那“水影”一時都呆住了,趁此機會,常青飛快地在電筒上一抹,一道璀璨的黃光直直地射穿了那“水影”的頭部。好像是被刺破的充氣水囊,“水影”無聲地四散炸開,那骷髏彷彿被這景象激怒了,狠狠地把手裡舉着的人往地上摔去。
我在空中向下摔落時,正對着門,藉着門外微弱的光線,瞥見門口出現了一道細小的紅光,它擊中了齊震的小腿,毫無防備的齊震就這樣狼狽地摔了個“嘴啃泥”,而我也分毫不差地摔在了他的背上。
那道紅光在我眼前極快地掠過,一下子就沒入了猶自張牙舞爪的骷髏身體之中,骷髏的動作突地一頓,隨即像是被抽掉了榫頭的木椅一般,整個塌陷,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激得四下裡塵霧飛揚。室內本就昏暗,這時瀰漫的灰塵更加讓人不辨東西。可是,我的感覺卻突然敏銳起來,我清楚地看見剛纔那道紅光從散落的骷髏中飛掠而出,恍若一道充滿靈性的閃電飛出門去。與此同時,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在我耳旁輕輕拂過,卻彷彿一聲驚雷在我心頭炸響,這嘆息聲,我太熟悉了!是他嗎?我努力睜大眼睛,急切地搜尋着聲音的源頭。一個我無比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他側對着我,似乎正從門前經過,看不太清楚面容,只感覺他正在微笑。是他!一定是他!……我日夜思念、等待的人終於回來了!我剛想不顧一切地跳起來大聲呼喚他,眼前卻倏忽浮現出另一個我同樣熟悉的身影,她正深深地凝望着我,冷漠的雙眸中那掩飾不住的淒涼和痛苦,如同冰水一般把我心頭的喜悅澆滅了。我這麼一遲疑,門口的人影就消失了。我竟然猶豫了,怔怔地望着門口發呆,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追出去,追出去後該怎麼辦?如果,萬一……他不是我要等的人,怎麼辦?就算他是,我要和他說些什麼呢?隨後我又感到無比懊惱,我居然錯過了這樣一個極有可能和他重逢的好機會,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被摔傻了嗎?
“喂喂!大小姐,您發完呆了嗎?能不能請你,咳咳咳!啊不,是求求你從我背上站起來啊!……我快散架了!”齊震趴在地下艱難地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從他背上站起來:“……你怎麼早……早不叫我起來?”“什麼?叫你?大小姐,你被那,那個骷髏摔下來後,就舒舒服服地坐在我背上,我鬼叫了那麼久,你一聲也沒吭過,我還以爲你嚇得昏過去了呢!……哎呀,痛死我了!腰都快被你坐折了!”“你的反應還真快!居然能正正好好接住她!”常青走過來扶起齊震,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這一點,我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五體投地?哼,我才真的是摔得‘五體投地’了呢!”齊震揉着自己的腰,齜牙咧嘴地吸着氣說。我低下頭去,思忖着要不要把紅光的事告訴他們。“喂,怎麼啦?你坐我背上,我還沒生氣,你倒生氣了?……大不了我再吃虧點,我跟你說對不起了!”齊震大概見我神色古怪,半晌不說話,以爲我生氣了,只好苦着臉道歉。“算了,我看是嚇到了!”常青拍拍我的肩,表示安慰,“我們還是快離開這裡吧!……這裡真的很陰森古怪,還有那些可怕的玩意……”“是啊!我們趕快走吧!……再碰上,可要命了!”常青不說還好,一說我更覺得儲藏室裡好像暗藏着無盡的殺機,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窺視着,給人如芒刺背的感覺。
“那這……這兩個玩意兒怎麼辦?”齊震指指牆上嵌着的影子和角落裡散架的骷髏。不知爲何,這兩個不久之前還很詭異的東西,此刻卻一絲生氣也無地靜置一邊,如同被人無情棄之的敝履。骷髏如此,還不很奇怪,因爲它是被那神秘紅光擊碎的;可是那個“水影”只不過是被常青的手電筒光照了兩下,就這樣炸開嵌入牆中,再沒有動靜了,實在令人不解!“怎麼辦?讓它們留着唄!難道你還想把它們弄回去研究研究?”常青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順手扔掉了手裡已經損壞的電筒。“……這麼奇怪的東西當然……最好是……”齊震真不愧是“活寶”,邊說邊上下打量着骷髏和牆上的影子,看起來真的有弄它們一起走的意思。“……今天太晚了,我們還是趕快走吧!你要感興趣,明天白天你再來弄!”常青苦笑,推着齊震就往門外走。我緊跟着他們往外走,快要踏出門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駭然看見牆上的“水影”又活了,兩條細長的“胳膊”上下揮動着,模糊不清的頭部有兩汪乳白色的水渦在閃動,就好像在向我頑皮地眨着眼睛。我悚然一驚,再定睛去看時,牆上的“水影”消失了,如同烈日暴曬下蒸發的水珠,不留一點痕跡。我本能地跳出門去,差一點撞倒了常青和齊震。“幹什麼?你急也不用走得那麼快吧?”齊震嘟囔。常青見我臉上帶着震驚的神色,忙問:“怎麼了?”
我剛想回答,走廊盡頭突然傳來“嘻嘻”的輕笑,笑聲輕柔嬌俏,不過這時襯着這陰森可怖的舊樓,格外令人心寒。“是誰啊?誰在那?”齊震一邊問一邊大步走過去,我和常青也只好跟過去。儲藏室本來就在走廊末端,走了幾步就已經是盡頭了。眼前是一堵厚厚的水泥牆,連窗戶也沒有,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咦?沒人!那剛纔是誰在笑?”齊震蹭了蹭鼻子,疑惑地走近牆壁,伸出手想去敲敲它。“別動!”常青突然一把拉住他,語氣很緊張。站在常青身後的我,猛然覺得有一縷怪異的風從我臉旁拂過,我的身子一緊,寒毛就直豎起來。雖然我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感覺上剛纔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我臉上摸了摸,恍惚中耳邊還好像有幾聲似有似無的輕笑飄過,等到我凝神去聽時,周圍除了我們三個不太穩定的呼吸聲,再無別的聲響了。“幹嗎?你們緊張什麼?我只是想試試牆上有沒有洞,有時候風颳過有洞的地方,也會有響聲的,剛纔也許就是風聲。”“剛纔……沒什麼!……這牆,發黴得厲害,你還是不要去摸了!”常青揪了一把頭髮,語氣恢復了平靜,“我們先下樓回家吧,天真得很晚了!”可不是,我們進來時起碼還能看清楚舊樓四周的景物,現在只能模糊地分辨出離得很近的彼此的輪廓了。“好吧!樓梯在那邊,我眼睛好,我在前面帶路。”齊震這次表現得很正常,也不再去研究牆壁了,一馬當先朝樓梯口走去。常青讓我跟着齊震,他走在最後面,三個人默然無語、各懷心思向前走着。很快,我們來到了樓梯口。
齊震突然停下腳步,側耳聆聽着什麼,片刻後,皺眉說:“你們聽到了嗎?……有人在叫我們!”還沒等我和常青反應過來,他一指走廊的另一頭:“就在那裡!”然後快步奔向目標。來不及思考爲什麼我們沒聽到叫聲,我和常青也馬上沿着走廊跑到另一邊的盡頭。走廊兩邊的盡頭情況一樣,都是一堵厚厚的水泥牆。齊震沒有在牆壁前停留,而是進了那個廢棄的大教室。和小教室一樣,大教室的前、後門都敞開着。我和常青剛要跟進去,就看見一個人影從教室的前門走出來,朝我們看了看,向樓梯走去。人影走得並不快,不過一晃即逝,頃刻就不見了。身影很陌生,自然不會是齊震,難道是引齊震過來的人?抑或是……鬼?想到這,我和常青急忙衝進教室,大叫:“齊震,你怎麼樣?沒事吧?”空曠的教室中央,齊震傻傻地站着,正出神地望着教室的前門,對我們的叫聲毫無反應。不會吧?難道已經被勾了魂?我和常青急步來到他身前,“啪啪”用盡力氣一人給了他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