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發出的怪聲越來越大,石頭表面的鮮血竟然慢慢在減少。
漸漸的,血不再翻滾,不再流淌,逐漸枯竭,好像……真的是被石頭喝光了一樣。
我呆呆地站着那,思維停滯,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陣山風颳過,凜冽的寒意侵襲全身。
我哆嗦了幾下,渾噩的腦袋才清醒過來。
咳咳,想不到連石頭也高級了,不喝水,不喝湯,改喝血了!
我苦笑着退開了兩大步。
整個千人石上一片妖異的暗紅,被風一吹,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道讓人作嘔。
我不禁掩鼻,現在這情景和傳說中的千人石由來倒頗爲相似。
正想着,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個熟悉的黑影蹣跚而至。
她的腳步遲疑,身子搖搖晃晃的,如同醉酒的人一般。她爬上石階,出現在千人石的另一邊。
她的一邊是泛着血腥的巨石,隔着鐵欄杆的另一邊是一泓深潭,幽幽的青綠色霧氣氤氳蒸騰,似乎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
怎麼劍池看上去也很不對勁?
她背對着我,走近欄杆。
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她身上漏出,夢囈似的,聽不真切。
“張綺,張綺!”我無暇深思,就開口叫她。
我的聲音並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裡,還是毫無阻礙地傳出很遠。
她恍若未聞,身子抖索着,居然爬上了欄杆。
“張綺!你幹什麼?快下來!”我再也顧不上會不會驚動什麼,一邊大叫,一邊向她奔去。
她坐在欄杆上,慢慢轉過頭,面無表情的臉上,那雙毫無焦距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木然的嘴脣上下翕動:“劍池……劍池……”
我奔到跟前,伸出手去抓她。
氤氳的霧氣一下子散開了,沉寂的池水突然沸騰,一個巨大的漩渦從池底升起,彷彿一個大漏斗,深綠的池水沿着這漩渦倒灌下去。
“劍池……下面……”她躲開我的手,指着飛速旋轉的池水,含混不清地說。
“對!下面是劍池,你別坐在欄杆上,先下來!”我有些急躁。
“呵呵……”她揮舞着右手,一個勁地朝我笑,大半個身子懸在空中,搖搖欲墜。
我心裡焦灼萬分,卻不敢過分逼近,生怕她一鬆手就摔進了那個大漩渦裡。
僵持了一會,她的身子越來越向外傾斜。
不能再等了!
我突然發力,一個箭步躥過去,兩隻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拖下欄杆。
還好,她最近瘦身得當,重量銳減,才被我一下子就拉下來,不然我的手臂堪憂。
“下面……下面……”她跌坐在條石上,總算不再傻笑,臉上神情依然呆滯,但猶自頑強地指着劍池下面。
“下面還有什麼?”我下意識地探頭望了望。
那個碩大的漩渦正從池下慢慢凸起,飛濺而出的水珠如利箭一般,擊打着池壁,發出鏗鏘的聲響。
在這巨大的響聲裡,有一縷輕細的聲音嫋嫋飄出:“……純……鈞……”
不知爲何,這飄飄忽忽、細若遊絲的兩個字卻清清楚楚地鑽入我的耳中。
純鈞?那不是我的名字嗎?誰在叫我?
我狐疑地盯着漩渦看了半晌,又向四周張望,在這夜半時分的深潭邊,除了我和神志不清的張綺,連鬼影也沒有,怎麼會有人叫我呢?
“張綺,是你在叫我?”我試探着問。
她只是木然地喃喃重複着“下面”這個詞,望都不望我一眼。
水聲轟鳴,池壁似乎不勝其力而在搖晃,漩渦凸起的速度也很快,竟然要漲上欄杆了。
我有些無措,如果劍池的水漫出來該怎麼辦?
“……純鈞……”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清晰,是個男人的聲音,不過入耳卻陌生得緊,應該出自一個不認識的人口中。
我正在思索,張綺突然跳起來,驚惶大叫:“哎呀!水漫金山了!”
話音未落,一大片厚重無比的青綠色當頭壓下,那股腐爛青苔的難聞氣味比之剛纔更爲濃烈,薰得我直想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黑暗籠罩,意識將失之際,感覺有人拼命搖着我大叫:“喂!喂!醒醒!快醒醒!怎麼回事?你可千萬別昏迷不醒啊!”
這叫聲……
“行了!別叫了!我沒昏迷!”我一手揉着胸口,一手揉着嗡嗡直響的耳朵苦笑,“你再叫下去,我才真的要昏迷了!”
“你怎麼在這?那鬼面舞已經結束了?我怎麼也在這?我們宿舍的其他人呢?劍池的水怎麼會噴出來?那個漩渦下面會不會就是真正的闔閭墓啊?裡面會不會有很多金銀珠寶?是不是你觸動了什麼機關……”她一張嘴就是滔滔不絕的一大堆,我連話都插不進,只好一概不理。
“喂,我問了那麼多問題,你好歹也應個聲啊!”她說了半天,發覺我居然自顧自在閉目養神,連忙停止了漫無邊際的猜想,湊過來問,“該不會是你中了什麼鬼怪的招吧?”
我睜開眼,啼笑皆非地望着她。
到底是誰中了招?剛纔就像一個被人操縱的木偶,傻呆呆的,還差一點摔進劍池裡,現在竟然神氣活現地反過來嘲弄我,真是氣煞人也!
“你幹嘛這麼古怪地看着我?”她退後一步,“看得我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快半夜了,你要是沒什麼不妥,我們就回宿舍了!”我緩緩站起身,先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全身,然後又仔細看了看張綺,除了衣服溼得厲害,頭髮有時會滴水外,看不出受傷的樣子,“我們再不回去,葛虹她們可真要急死了!”
“急什麼?又沒有危險!”她不以爲然地說,“不過,她們也真不講義氣,怎麼撇下我們兩個先走了呢?”
我環視四周,巨大的漩渦已經不見,劍池恢復了一徑的幽深靜寂,如果不是衣服上的青綠色水漬和頭髮上的水珠,剛纔的一切也許真是幻覺。
我不覺嘆了口氣:“唉,走吧!回宿舍再詳細告訴你。”
她跟着我往石階下走,邊走邊嘀咕:“有什麼事情不能現在說清楚,非要回宿舍說,古古怪怪的!”
我不理她,顧自低頭前行。
走下臺階,我朝千人石看去,石上依舊是大片的暗紅色,但現在看上去並不太像血跡,而且濃重的血腥味也遁去無蹤了。
“你老盯着千人石幹嘛?那個鬼面舞不是早就結束了?”她又忍不住浮想聯翩,“難道里面有不爲人知的機關?密道?迷洞?還是有什麼奇珍異寶?”
我無奈地移開視線,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