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避開了葛虹的視線,沉默了良久,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望着他古怪的表情,腦子裡忽然劃過一道光,我好像抓到了什麼,但這靈光太過微弱,一閃即逝,隨即又被各種雜亂無序的思想所淹沒。
“嘭嘭嘭!”有人大力地捶着我們宿舍的門。
敲門的人顯然很急躁,彷彿晚一點開門就要破門而入了。
不等我說話,黑影一下子鑽進了衣箱裡。
離門最近的胡霞趕緊把門打開:“來了!來了!是誰呀?”
“哪個叫張綺?誰是沈純鈞?”一個急促的聲音在宿舍裡迴盪。
“呃,我們是。”我拉了一把猶自在哀悼自己那些碎裂的寶貝“藝術品”的張綺。
“哦,是你。”進來的竟然是古老師,他看清我的臉後,朝我隨便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古老師,有什麼事?”我問。
“院長關照,你們兩個晚上千萬不要離開學院。”古老師直截了當地說,“最好不要出宿舍門,以免發生危險!”
“只能待在宿舍?連琴房也不能去?”張綺震撼之餘,終於回過神來,“奇怪,我們會有什麼危險?”
“這個……院長沒說!”古老師一反剛纔的急切,漠然地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等一等!”葛虹忽然開口,“古老師,是哪位院長要你來關照的?”
“嗯,當然是厲院長!”他頭也不回地回答。
“古老師,你知道三十年前這裡發生過什麼可怕的事嗎?”我突然問道。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半晌才說:“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誰會知道?”
“厲院長知道嗎?或者夏副院長?”我走近幾步。
“我們學院76年才創辦,那麼久之前發生的事情沒有人會去留意的!”他扭過頭,意味深長地望了望我,“先顧眼前吧!”
“眼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張綺一臉疑惑地插嘴問。
“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我目不轉睛地望着古老師,微微冷笑,“倘若眼前的是果,那麼因呢?更何況這世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因果!”
古老師慢慢回過身,嘆了口氣:“咳,想不到你……懂的倒不少!不過,因果之說終究虛無縹緲,眼前的事也許只是巧合,不必去理會!”
“出了問題不但不去找原因,還要騙自己說是巧合,這不是掩耳盜鈴嗎?”葛虹的詞鋒十分尖銳。
“反正……院長是好意,你們還是聽話比較好!”古老師面無表情地說完,不容我們再反詰什麼,飛快地轉身走了。
“喂,你們兩個是怎麼了?一個說話莫測高深,一個語氣凶神惡煞,都吃錯藥了?”張綺已經把剛纔的呼天搶地拋到了腦後,很八卦地問,“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血案啊?”
“不錯,那麼久之前的事和現在有什麼關聯?”高燕蘭也狐疑地問。
葛虹望向我,閔雨、胡霞也望着我。
我卻一言不發地直接爬上了牀,連晚飯也懶得吃,就把滿頭滿腦的問題全都拋給了混沌未知的明天。
夜,姍姍而來。
宿舍裡嘀嘀咕咕的抱怨聲終於沒有了,大家在安靜的黑暗裡休息,包括衣箱裡那個神秘的遊魂。黑夜不單是睡眠的樂園,也是躲避難堪的掩體。宿舍裡的呼吸聲不遠不近地在我耳邊響着,高高低低的,有些斷斷續續,顯然她們還沒順利沉入夢鄉。
我一直閉着眼睛,似睡非睡的,到最後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睡着了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大片耀眼的光芒忽然出現,基本上可以認爲是在做夢。
夢境是靜謐的,那一大片的光芒好像是舞臺燈的聚焦效果,雖然璀璨但並不讓人討厭。我走得很慢,邊走邊小心地觀察着四周(遇妖后遺症,就算在夢裡也一樣)。
出乎意料的是,整個白天,我的心境都很煩亂和不安,各種各樣的疑問充斥着大腦,可是這夢境居然分外安詳。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嗎?爲什麼反差這麼強烈?或者,這不是個單純的夢,又是哪個妖怪找上門來了?我暗暗地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光芒的盡頭顯出一個長條狀的東西來。很奇怪,這東西的輪廓都很模糊,但卻像是一大塊強力磁鐵,緊緊地吸引住我。
我加快步子,急切地奔向這盡頭。
越來越近,光芒卻越來越柔和。直到我停在這東西的面前,我纔看清楚,這是一柄出鞘的寶劍。
劍直立着,懸在半空,大約有半米多長,寬約五釐米,外觀十分精緻華美。劍身滿飾着黑色菱形幾何暗花紋,劍格正面和反面還分別用藍色琉璃和綠松石鑲嵌成美麗的紋飾,它綻放而出的一團光華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以金銀絲線纏縛,上面的雕飾如星宿運行般閃出深邃的光芒,而劍刃薄而鋒利無匹,就象壁立千丈的斷崖般崇高而巍峨……
從來沒有一柄寶劍會給我這樣一種尊貴無比卻又熟悉親切的感覺,好像那不是劍而是一位我認識已久的知心好友。
我怔怔地出着神,全然不曾發覺,我的雙眼在看到這柄寶劍的一剎射出了利刃般的寒光。
許久,這柄寶劍緩緩地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靠近了我。
光華如秋水的劍身微微抖動,頓時,尖銳的細響自劍上傳出,慢慢的,這響聲越來越清晰,也愈加嘹亮,好似天外龍吟,轟隆不絕,將我整個人包裹了進去。
這是聲音的海洋。
此起彼伏的鳴響好像一個個浪頭,拋高,跌落,再拋高,再跌落……隨着這周而復始的海浪翻滾,讓人油然而生出驚心動魄的感覺。
下一刻,寶劍的鳴響忽止。眼前不再是柔和的劍光,泛着異味的黑暗籠罩了四周。
我使勁吸了吸鼻子,這味道並不陌生。
我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
劍池!
這是劍池底下那帶着陳腐青苔的水的味道!
我驚跳起來,耳朵裡嗡嗡亂響,那種失足跌進深淵的窒息感覺,像一條毒蛇緊緊勒着你的脖子,朝你噝噝吐着血紅冰冷的舌頭一般。
“做噩夢了?”有個熟悉的、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下意識地循聲看了看,結果連驚叫都沒來得及出口,就一頭從牀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