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師,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葛虹冷下臉來極不客氣地說。
少見的森冷使得她臉上原本柔和嬌美的線條變得堅毅剛強。
不光是高燕蘭和張綺,連我都面露驚訝之色。
她一直對雲騰蛟有着莫名的畏懼,只要他一出現,就會下意識地躲在一邊,好似極爲忌憚。
此刻居然會用如此無懼的態度來對雲騰蛟說話,實在是一件讓人奇怪的事情。
“呵呵,表妹,原來是有人看不過眼,以爲是我們欺負了你呢!”雲騰蛟臉上的驚訝一閃即逝,隨即便是那慣常的欠扁的笑容。
“你來有什麼事?”我淡淡地問。
雲騰蛟微微一怔。
沒有一分惱怒也沒有一絲嘲諷,我平靜的語氣一如無波的死水。
“表妹,你怎麼了?”他斂去了笑容,審視着我,“身體不舒服?還是額頭上的傷……”
“傷?你是說這個?”我摸了摸額頭,不冷不熱地回答,“沒事,又不是什麼重傷,不過是個腫起的小紅包而已。”
“你……不生氣?”他的神情變得莫測高深,一雙俊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像是要劃開我的皮膚肌肉直看到我的骨髓裡去。
“我應該生氣嗎?”我並沒有退縮,“或者說,我有資格生氣?”
他微微一笑:“爲什麼沒有?受了傷自然會生氣,最正常不過了!”
“呵,那就當我不正常吧!”我輕描淡寫地擰開手裡的蓋子說,“我塗了藥膏去辦正經事。”
“不用這麼麻煩!”他輕輕揚起眉,“表妹,你也說過那只是個小紅包而已。”
“難道雲老師有比藥膏更有用的東西?”葛虹略帶嘲諷地問。
“有用與否就要視乎當事人的感受了。”他一邊說着,一邊走近我,“比起藥膏,只要消腫的效果更好,那便是更有用的東西了。”
我有些失神,在一張永遠帶着曖昧不明、高深莫測的俊美笑顏湊近之時。他如饕餮一樣魅惑人心的氣息,輕輕觸到了臉龐,恍惚間,記憶深處泛起了一陣漣漪,那些早已被我遺忘在歲月交替中的碎片,在腦海中風馳電掣般掠過……
冰冷的手指拂過我的眉心,額頭頓時感到一陣舒適,一絲絲的、清涼似水的涼氣,悄然進駐到額上那個鼓鼓的腫塊裡,彷彿是刺破了什麼,又彷彿汲取着什麼,劇痛的感覺於一瞬清晰卻又在下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聲毫不誇張的驚歎圍繞在身邊。
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額頭上的那個腫起已經消去。
不管如何,眼前這個可不是普通人,自然有凌駕於常人之上的能力來處理各種傷口,不過,居然毫不避諱地就在人前施展出來,倒讓我詫異了。
“哇!雲老師,你會法術的嗎?你是神仙?”張綺耐不住好奇,跳了過來,“那麼大的一個包竟然在眨眼間說沒就沒了!太厲害了!下次,她再有個頭破血流、骨折錯位什麼的大傷小傷都不用愁了!唔唔……”
“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超級烏鴉嘴!”高燕蘭立刻上來捂住了她的嘴,並把她拖了過去。
“沈鈞,你感覺怎麼樣?”葛虹望着我,神情不減憂慮。
“沒什麼不妥。”我安撫地朝她笑笑。
“謝謝你!”我又扭頭對雲騰蛟說,“這樣我可以更快地去辦正經事了!”
“正經事?你還真就這麼聽陶老師的話,從厲院長身上入手?”雲騰蛟笑着問。
我直視着那雙實際上沒有一點笑意的眼睛:“我相信他。”
這是一句不帶任何情緒的陳述句。
“唉!表妹,我真有這麼失敗嗎?”他的嘴角又揚起了那抹意味深長,“爲什麼你只肯相信他,卻總是懷疑我呢?”
“我記得我以前說過,只不過是因爲他不屑於騙我。”我不含褒貶地回答,“而你,十句裡大約只有一句是真的,還不知道是哪一句。”
“莫非,一直以來你都認爲我會害你?”他眼底冷冽的光芒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我無視張綺和高燕蘭投過來的略帶驚慌的目光,清晰而漠然地回答:“不知道。”
是的,大概只能用這個看似模棱兩可的答案,才能恰如其分地表達出我長久以來的感覺。
不止是雲騰蛟,還有……饕餮,變化無常、捉摸不透,有時冷酷無情,極盡利用、算計之能;有時又關切愛護,好似待我極好。
我分不清哪一種纔是他們的真面目,或者說,哪一種纔是我該放心信任的感覺?
就像現在,他靜靜地注視着我,眼裡的神色似一大片混沌無邊的濃霧,看不清陰晴,辨不出喜怒,讓人心裡空落落的。
“算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幹什麼?”我忽然振作,揮了揮手,如同在驅趕惱人的蚊蠅,“我先去找厲院長。”
“慢一點!”葛虹的語調陡然升高,“沈鈞,你的額頭……”
看到她望着我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我嚇了一跳:“怎麼?又腫了?”
“不是腫!”張綺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直盯着我,“但這、這是什麼玩意?”
“剛纔是紅包,現在一下變成水滴了,還是這麼晶瑩剔透、閃閃發光的,真是奇怪!”高燕蘭嘀嘀咕咕的,不自禁地湊上來想伸手摸一摸。
“別動!”某個冷冷的聲音帶着慍怒響起。
“怎麼會這樣?!”有隻手習慣性地一把拎住了我的衣領,桃花眼裡居然浮現出了複雜難解的震驚和迷惘。
“是不是邪術的影響?”雲騰蛟也動容了,原本總是雲淡風輕的臉上佈滿陰霾。
“什麼呀?”我用力掙了掙,想掙脫那隻手,不過脖子又被衣領勒住,動彈不得,只好叫葛虹,“快給我鏡子!”
鏡子裡,蒼白的額上現出一顆閃爍的珠子,形狀像一大滴眼淚,晶瑩透明,還泛着熟悉的粼粼波光和一抹耀眼醒目而又妖異淒厲的鮮紅,夢幻樣的璀璨,珍珠般的色彩,很難讓人有真實感!
呃,這不是貓魅的九命斛嗎?
“喂,你們搞什麼鬼?九……它怎麼跑到我額頭上安家了?”
感到不解的同時,不祥的預感又塵囂其上。
從饕餮的神情聯想到剛纔雲騰蛟爲我消腫的舉動,我猜測,他們震驚的恐怕不是九命斛爲什麼在我額上,而是它爲什麼會顯出反常的那一抹鮮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