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秦邵傑來不及追出去,因爲有人比他快一步,也就是說他們失之交臂,再也沒有花開的時節。對待感情他是懵懂無知的,而且他沒有想到,錦凌會決絕的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
錦凌格格晉封爲和碩公主,下嫁蒙古小王爺費雲揚。聽到這個消息他笑了,心裡卻堪比黃連苦。怎麼嫂嫂身邊的人,總是喜歡先斬後奏?
他不是大哥,錦凌也不是夢妤嫂嫂,費雲揚那麼高傲的人,又怎麼會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弄?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難道是要毀掉哥哥和嫂嫂的幸福來成全嗎?所以他沒有開口,把所有的感情封存在心底。最終他錯失了愛情。
兄嫂的那段愛情,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和艱難他統統看在眼裡。他實在不忍心,用他們來成全自己。他選擇放手,愛一個人是要盼望她一輩子幸福的,即使最後護着她的不是他,也已經足夠了。
有嫂嫂的叮囑,費雲揚即使不愛錦凌也不會讓她受委屈,一輩子平安幸福也是能夠。有些話,有些愛是藏在心底的,或許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告訴她:我愛你,但是卻身不由己,我永遠是你的那隻燒雞。
總有一個紅色的身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錦凌若是我們有來生,我一定選擇和你在一起。但是對不起,這輩子我要放開你的手,用你我的愛情成全哥哥嫂嫂。
秦邵峰站在窗前,外面是喜慶的紅色,府裡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他的婚禮。是的,他要成親了,對方是一個知書識禮,溫柔大方的女子,他極力想要告訴大家,沒有錦凌,他也能夠活得好,他不想讓哥哥嫂嫂覺得愧疚。除了她,娶誰都是一樣的,那他還要猶豫什麼呢?
他沒有承康貝勒搶親的勇氣,沒有哥哥攔下聖旨的決絕,並不是因爲他們愛的不夠深,而是他不得不用放棄來成全。
他的人生,錯過了最美的花開時節,但卻願意成爲花下的泥土,護她一生。
再次見面,她對着他淡淡的笑笑,是他從未見過的優雅,她說,“秦二少,好久不見。他的心裡就像是在滴血,多想告訴她,我喜歡你叫我燒雞。面上是極具風度的笑容,“錦凌公主吉祥。”
她似乎是有些愣住了,而後點了點頭。
最後他和他的妻子一道進門,而她和她的丈夫一道離開。
同一條道路,同一扇門,一進一出,再也沒有交集。
秦邵峰雖說是師承玄機老人,但是現有的武學修爲早就和他不相上下,甚至能說是青出於藍。眼見最優秀的大徒弟被揍的鼻青臉腫的也不吭聲,玄機老人微微點了點頭,悠閒的往旁邊一坐。
“打完了,可以說了吧?”額駙大人英俊瀟灑的臉上並無傷痕,只不過看他走路的步伐僵硬,必然是一身青紫。
玄機老人強忍笑意,輕咳一聲,忽地門外傳來一陣騷動,繼而硃紅色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明豔動人的紫霞夫人上前揪住那老頭子的耳朵,疼的人哇哇大叫。
“邵峰,你沒事吧?”夢妤輕輕的碰了碰他,秦邵峰勉強的笑笑,表示安然無恙。不過見到她如此擔心還是心情愉悅的沖淡一切傷痛的。
玄機老人好不容易逃脫魔掌,一臉笑意的叫喚着,“小丫頭,見到師父高不高興?怎麼也不知道問個安?”
夢妤全然無視他的笑容,不顧秦邵峰的阻攔掀了衣袖,臉色立即就變了,觸目驚心的青紫,令人駭然,就連攙扶他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忽地鬆了鬆手,大步走到白髮老人面前,一把扯下他的假鬍子,而後憤憤的瞪着他。
那目光就連紫霞夫人也有點驚訝,也難怪啊,那可是小丫頭用生命在愛的人,根本就不容許他受半點傷,急忙替她的老頭子開脫,“夢妤,快回去上藥啊。”一邊用眼神示意:這次玩大了,看丫頭怎麼收拾你。
回過神來的昭陽公主,立即跑回秦邵峰的身邊,神情擔憂,“疼不疼?”秦邵峰望向她近在咫尺的臉蛋,搖搖頭。
公主額駙相攜的背影,漸行漸遠,遙遠的飄過來一句話,“你別理那死老頭,他腦袋不清楚的。”
玄機老人氣得血氣上涌,偏巧此時他那位大徒弟沒有反駁的意思,反倒是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覺得,咱們不理他。”白衣翻倒在地,他當場倒地不起,叫嚷着,“你們兩個欺師滅祖的小東西。”
紫霞夫人掩面一笑,絕塵而去。硃紅色的大門外井然有序的侍衛軍,各自散開。完全就像是沒有見到剛剛的場面,上揚的嘴角還是相當明顯的。
朝露殿,依舊是溫情脈脈,夢妤細心的上藥,秦邵峰悠然的靠着牀榻,十分享受。這輩子沒被人打的那麼慘,不過這是相當值得的,捱了這頓莫名其妙的打,不就意味着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
“你說你還真是欠揍,英明神武的撫遠大將軍讓一個老頭子打的渾身是傷的。”夢妤嘴上細細碎碎的唸叨,“都怪那個死老頭,下手也沒個輕重的。”
名喚死老頭的可是他們兩個人的師傅,赫赫有名的玄機老人,秦邵峰揚起燦爛的笑意,注視嘴硬心軟的小丫頭,嘆了一口氣,“師傅心疼你呢,所以才揍我的。公主殿下果然是深得人心。”
夢妤當然清楚,輕聲說了
一句,“他心疼我,我心疼你。”秦邵峰頓時眼睛一亮,把她往後一拽,夢妤重重的倒在他的臂彎裡。
夢妤急的推他,臉色微紅,秦邵峰渾身是傷疼的叫喚,她馬上就乖乖的靠在他的懷裡。良久之後,耳邊飄過一句話,“喊聲大師兄聽聽。”她的意識尚算清楚,垂了垂眼眸,“我只有蘇景墨一個師兄,幹嘛喊你師兄?”
秦邵峰揉弄她額前的碎髮,抱住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低聲說了一句話,“我師父就是你的師父,你說我是不是你的大師兄?”微微愣住的人適才回神,雪亮的眼睛滿滿寫着的是我不相信。
能夠證明此事真假的人,當然只有玄機老人和紫霞夫人。於是額駙和公主殿下當即尋找當事人。玄機老人優哉遊哉的抱着酒罈子,紫霞夫人極爲不耐的叉腰站在身旁,嘴裡念念叨叨的控訴。眼前的光亮一暗,當即皺眉,擡頭一見是他們兩個人,不自然的微笑。
夢妤繞過他,反而問一側的紫霞夫人,“師母,你認識我相公嗎?”
紫霞夫人點了點頭,用腳狠狠的踹了一下某個死醉鬼,玄機老人面上的鬍子全無,白髮蒼蒼的模樣,“認識啊,我大徒弟嘛。英偉不凡,武功超羣的洛莊主,新晉的撫遠大將軍,昭陽公主的額駙。”
夢妤繼續低眉,“所以,你們兩個一直知道?任由我們瞎折騰,卻不實言以告?”說到後面明顯的聲音顫抖,“瞞住了所有人,究竟想要怎樣?”秦邵峰側過身扶着她,生怕她太過於激動,強行按住她的腦袋往自己的身上靠。
玄機老人顯然沒有預想到她會如此,趕忙放下酒罈,“我不是故意瞞住你的,只是天意難違,這是你們兩個命中註定的劫數。只有歷經這一劫,你們纔有白頭到老的機會。否則,昭陽公主在九月十五那天就已經死了。”
他的字字句句撞擊在她的心間,秦邵峰明顯發覺到她的顫抖,“沒事的,我們都還好好的。”
歷經風險,傾盡天下,他們還是在一起,那就是足夠了。不敢奢求風平浪靜,只願平平安安。
玄機老人再次說道:“有些事情只有經歷了才能明白,才能更加珍惜,若是你們兩個沒有度過這兩年,哪能看清楚對方的心意,願意用生命來愛你。”
夢妤稍稍在他的懷裡一動,秦邵峰就疼的倒吸冷氣,她急忙拉着他坐下,撞翻了玄機老人心愛的陳年花雕,滿室都是酒香四溢,香氣撲鼻。
“那你還打他,你有沒有人性啊?打的自己的徒弟遍體鱗傷,渾身青紫。”她上藥的時候都是心驚肉跳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到他的傷處,徒增疼痛。
玄機老人灰溜溜的默默鼻子,趕緊撇清責任,“那是你額駙讓我打的,你哥哥能夠作證,他還說可以多打幾頓呢。”
衆人呆滯以對,這位額駙大人是有多欠揍?
“反正都是你不好,回去我讓師母也打你一頓。”夢妤滿是憤懣,維護着她相公,對着玄機老人就是一番狠瞪。
紫霞夫人和他們同一陣線,“好的,這死老頭真的欠揍,我一定打得他三天下不了牀,軟趴趴的只會喊疼。”
玄機老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朝秦邵峰示意,傳聞中的江湖第一高手坐實了懼內之名。當年紫霞夫人是絕色的江湖美女,拜倒在她裙底下的少年兒郎不計其數,最終玄機老人,成功擄獲佳人芳心。
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他這輩子任她欺負,絕不能還手,否則就紫霞的身手又怎麼能夠勝過他。
“邵峰,陪爲師去喝酒吧。”玄機老人又惦記上御膳房的佳餚美酒,當然天下第一的廚神今日心情欠佳是不會做飯給他吃的。
兩道女音同上響起:“不許,不行。”
“邵峰都被你打的鼻渾身是傷的,需要好好休息。”夢妤拉着秦邵峰的手,“你自己一個人去喝。”
紫霞夫人就更加的怒氣衝衝上去就扯了他的假髮,蒼蒼的老人露出一頭濃密的黑髮,玄機老人在小輩面前顏面盡失,只能跟着她去景仁宮看孩子。
一陣笑聲飄蕩在朝露殿的正殿,高凌宏打量着妹夫,“你啊,算是因禍得福了,有夢妤親自照顧。何等的榮幸!”
秦邵峰揚起一抹笑容,伸手環住她的,“我說你醒酒的方法是不是從師母那兒學的?怪不得如此相似。”他曾經十分榮幸的旁觀過幾次。
“是啊,所以我試試看靈不靈的。”夢妤話音才落,秦漪瀾笑而不語,高凌宏頓時覺得陰風陣陣。“看來師傅是早就預料到的,所以分批次叫我們去無相谷。”她還是不能接受,秦邵峰就是師傅的大徒弟,“藏得可真好,連我都不告訴。”
秦邵峰拜師的那一天就曾經發誓,除非有一天師傅透露,否則這輩子也不告訴別人,他的武功師承於誰。
蘇景墨一得到消息就往朝露殿,恰好聽到夢妤的最後一句話,“你說什麼呢?師傅現在在哪兒?”等到得知事情的原委,呆滯了半晌,“師兄。”
秦邵峰站起身抱拳,頗爲誠摯的叫了聲,“師弟。”而後攔住某人的腳步,“還不喊聲,“大師兄”?”
“纔不呢,師傅最寶貝的東西在我手裡,我不要當最小的,師傅最疼我,我要當大師
姐。”夢妤一寶在手萬事不愁,“誰說要按照入門的順序的,簡直扯淡。”
蘇景墨可是當了她二十年的師兄,和秦邵峰對視一眼,他們顯然是不會同意這喪權辱國的要求的,異口同聲的憤憤說道:“你才耍賴,堂堂昭陽公主殿下,根本就不尊師重道。”
夢妤無視他們的申訴,和秦漪瀾一道看看兩個孩子去了。
高凌宏深表同情的看了看兩位受害者,“她打小就這樣的。”
不知不覺時間飛快,朝露殿亮起點點燭火,各方來客打道回府。
秦邵峰斜靠在牀頭,“快喊師兄。”層層帷幔下額駙的表情有點委屈,指指一身的傷。“我都被師傅打成這樣,你還不願意叫聲師兄?”
夢妤俯身檢查了傷處,最近她發現明明是兩個孩子的阿瑪的人,越發的幼稚,哪裡像是冷漠無情的撫遠大將軍?遐想間,一下子跌進熟悉的懷抱,“叫不叫?”他的手輕車熟路的解開她腰間的衣帶,外衫脫落於地。
軟綿綿的叫了聲“師兄”,“你都渾身是傷了,收斂一點早點睡。”她把某隻爪子移開寸許。
學武之人那會把那點傷放在心上,秦邵峰大有誇大之意,這話一聽就是渾身燥熱……窗外雪花紛飛,寢殿內又是一片肆意纏綿。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額駙捱了一頓打才知道,世上只有一隻千靈針,其餘兩隻都是用來掩人耳目的。而玄機老人過於心疼公主殿下,又想要懲罰一下不知好歹的額駙大人,讓他寢食難安纔會瞞騙到底。
夢妤微微搖頭,若是論苦難,或許她這輩子受的遠遠超過常人,但若是論幸運,她三生有幸,有一對疼之惜之的阿瑪額娘,有一對捨命成全的爹孃,還有一對終身相互的師父師母。
秦邵峰差點當場吐血而亡,“師傅,哪有這麼偏心的?你還故意誆我們?”他就一直沒放下心來,時常因爲此時徹夜不眠,憤憤的甩了甩袖子。
不過,兒女成羣,嬌妻相伴,是多少人難以強求的幸福?他突然覺得之前所受的苦,經歷的波折都是值得的。
冰雪融化後春色洋溢,秦邵峰摟着她站在乾清宮門前的迴廊上,一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唯有這紫禁城的繁華,金碧輝煌。離開皇宮,她還是秦家的媳婦,總不能一輩子耍公主脾氣。晨昏定省,侍奉在側,爲人媳的本分,法禮不可廢也。
“夢妤,走吧。”秦邵峰牽着她的手,並肩而行,掌心相對,十指緊扣。“揚州離京城不過數日光景,咱們還是能夠常常回京看望的。”
昭陽公主隨夫婿撫遠大將軍駐紮揚州,即日啓程趕回駐地。
乾清宮宮門緊閉,隆裕帝背對着龍案而站,他這輩子最珍視的女兒,就要離開他們。她對他說,“皇阿瑪,我想回揚州。但是女兒想要一世平靜。”
黑白二色的馬兒,在道路上格外明顯,這當然是夢妤的兩匹愛馬,“相公,小黑和小白很相配。”
悲憤的“小黑”不悅的蹬了蹬蹄子,而“小白”目光柔和的望向它。
她今兒個是一副漢家的裝扮,讓秦邵峰直直注視,他的夫人可以旗裝束髮,爲絕世傾國的佳人,也淡妝素裹,成江南碧玉,嫋嫋動人。
早在三天前,兩個孩子攜同大家夥兒,都回了揚州城,而他們兩個是最後走的。
先帝的陵墓,不遠處的墓碑安葬的人,她是先帝的瑞儀皇后,也是大清朝的瑞儀公主,帝后永遠不分離。
“皇伯父,瑞儀姑姑,我先走了。”夢妤撫着胸前的鸞鳳玉,“我一定會很幸福的。”
一雙鸞鳳玉,兩株醉海棠,是先輩的遺物,將由他們寄存,延續未盡的心願。
轉身怎理解,清風拂月岩,回眸展千媚,頃刻我獨醉,醉在你身邊,無奈紅顏多愁染傷悲,話真心,怨了誰,願與你成對,千年的月不再秋,因你而完美,挽袖輕嘆,藏不住青春,妝染憂心顯憔悴,情弦彈指之間,化成一縷煙。
揚州城早就得到消息,恭迎昭陽公主,幾乎是全城轟動,人山人海的涌上街頭。額駙公主成爲人人稱頌的夫妻。
“好了沒有?我會摔倒的。”夢妤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自己被矇住了雙眼,一片黑暗。
昔日蓮花臺下,風光依舊,紛紛下墜的花瓣雨,不同的是如今的蓮花臺是在撫遠大將軍府。
花下一舞傾城,成就一段良緣,玉簫音音嫋嫋。林間竹翠,流水潺潺,琴聲飄蕩,山水而歌。
夢妤依偎在秦邵峰的懷裡淺笑,“遇上你是幸福的,等你是幸福的,愛你一生也是幸福的。”
“那下輩子呢?”秦邵峰頗爲不滿的捏捏她的臉蛋,狠狠地在她的脣瓣上咬出血。
掙脫他的臂彎,夢妤輕笑出聲,“哪有下輩子。”摸摸鼻子,“下輩子,我好像已經許給別人了。”當年她承諾,這輩子負了雲飛,下輩子要嫁給他的“那我們只有這輩子了。”秦邵峰絲毫沒有惋惜的意思,摟着她的腰磨蹭於頸間,“我纔不會放開你的。”
人生能夠把握的就是眼前的命運,虛無飄幻的下一世,誰又能確定它的存在。
十指相交的人影,消失在光影瞳瞳的雲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