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客棧,柳華鎮的街道一片狼藉,兩旁林立的商戶店鋪燃燒着熊熊烈火,時不時的會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街道上橫屍遍野,倉皇之人四處奔逃。
在龍豹的護送下,三人逃離柳華鎮時天色已經微亮,看着不遠處升起的滾滾濃煙,陳一陳內心極其複雜。僅僅一晚光景,偌大個柳華鎮變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更有無數無辜之人白白喪命。
沿着崎嶇山路行走了大半日,在龍豹的帶領下,三人成功迷路在山林裡。這也怪不得龍豹,張大夫僅僅是告訴龍豹一路向南,這地方龍豹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來,也不是陽關大道,想不迷路都難。另外二人就更別提了,十幾年來這是第一次離開靈熙山,一路之上只顧着欣賞沿途風景,以至於迷路了三人卻渾然不知。
“二位,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按照這個速度,天黑之前恐怕很難到達你們的村子。”龍豹此時有苦說不出,若是自己,百十里路程還真不叫什麼難事,可現在身邊還跟着兩個普通人,從未習武,男的好一些,畢竟還有一個弱女子,總要顧及她的感受。
說實話,龍豹武功不算低,人也不算傻,但是有時候卻很高冷,換句話說就是有時候一根筋。這不今天一根筋的毛病就犯了,不然也不至於一路之上一言不發而走錯路。山路越發險要,甚至很多地方根本無路通行,龍豹用自己的兵刃強行開闢出了一條道路,陳一陳還以爲這是龍豹走的捷徑。
直到前面出了一道十丈高的峭壁懸崖無路可走之時,龍豹才皺了皺眉,僵硬的轉過腦袋,對陳一陳詢問道:“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這不是你們來時的路吧。”
“不,不是啊。”陳一陳看着將近十丈高的懸崖,腳下不禁向後退去,不是自己害怕,倒是更擔心身邊的綰綰會失足。“我們好像迷路了。”
龍豹皺眉搖搖頭,嘴上說道:“不是好像,我們就是迷路了。”
“那邊好像有人家,是不是你們村子?”龍豹指着峭壁對面不遠處的一座山說道:“那裡有炊煙升起。”
“不,絕對不是。”陳一陳順着龍豹所指方向看去,確實有一道炊煙升起,但周圍的環境絕對不是靈熙山,雖然日頭有些西洛,卻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炊煙渺渺升起,而且被風吹得稀鬆,並不像有很多人家的樣子。
“天色已晚,倒不如先去那裡看看是什麼地方,也好打聽一下靈熙山的位置,二位覺得如何?”
“可是,這麼高的懸崖峭壁,我們怎麼下去?”陳一陳左瞧右看,實在找不到一條可以通向下面的路。
“這個簡單。”龍豹說的極其輕鬆:“二位閉上眼睛,我帶你們下去便是。”
陳一陳和李綰綰按照龍豹的指示閉上雙眼,只見龍豹站在二人中間,雙臂分別將纏住抓住兩人的胳膊,瞅準一個稍顯空曠的地方縱身一躍。
陳一陳只覺得耳邊生風,下意識的睜開眼睛。整個人凌空飛馳,有心想掙扎,心裡牢記着龍豹的囑咐,不管聽到什麼感覺到什麼,一定要鎮定不能掙扎。
十丈的高度轉眼間便到,雙腳落地,陳一陳這才徹底睜開眼睛,心中懸着的一塊也是頭也算有了着落,長出口氣,轉頭看看身後數丈之外的峭壁懸崖,心中暗暗說道:這就是飛行之術吧,此人功夫真是了得,怕是要比李將軍都要厲害。
此時的陳一陳哪裡知道,就自己未來岳父老泰山李亮的功夫,在龍豹手下連一個回合都過不去。
龍豹在前負責開路,陳一陳揹着極其虛弱的李綰綰,心急如焚的加快了步伐。在山林中繼續走了一個時辰,眼前總算是出現了一條小徑,而此時夜幕已垂,不遠處的山腰處散發的微弱光亮成了陳一陳的救命稻草。
繼續走了半個時辰,眼前出現一座宅院,用石塊堆積的院牆七尺高,一道木門雖說不小,但沒有任何油漆的粉飾,一眼便可以看出是用木板拼湊而成。即便如何,兩側的門柱上仍然架着一塊牌匾,上書三個大字:青雲觀。
“嘭嘭嘭。”龍豹連連扣門,沿着門縫說道:“過路之人迷失在山林中,不知觀中主人是否能行個方便。”
很快便聽到院子裡傳來腳步聲,緊接着“吱呀”一聲,兩扇木門中間出現一道縫隙,露出一個道童,眼睛張望着向外看了看三人,緩緩拉開木門,說道:“幾位施主意欲何爲?”
“道爺,過路之人迷失在這深山之中,天色以晚,不知道爺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們暫作休息。”龍豹雙手抱拳,雖說人長得五大三粗,但說起話來倒是有些禮貌。
“哦,原來如此。”門內道童看到外面三人,且背上的女子一副病態,也便放鬆了警惕,大開方便之門,說道:“三位施主裡面請。”
道觀的院子中間擺放着一座八卦爐,整個道觀規模不是很大,共有七間房屋,正房三間,左右偏房各有兩間。與其說是道觀,倒不如說這是一所稍微大一點的宅院。
道童挑着燭燈將三人引到客房,打開房門後說道:“相鄰的這兩間屋子便是客房,三位施主可自行安排,只是道觀簡陋,還望三位施主不要嫌棄。”
“道爺客氣了,只要有一人棲息之地便可。叨擾指出還望道爺海涵。”龍豹從懷中掏出一錠紋銀,說道:“勞煩道爺準備些粗茶淡飯,這些銀兩權當香火錢。”
“施主客氣了。與人方便是我玄門中人分內之事,更何況家師潛心修煉,對身外之物早已看淡,還請施主收回。”
道童話音剛落,門外走進一人,身着黑色粗布道袍,手握拂塵,白髮高綰於頭頂,髮髻上橫插着一根銀簪。
“無量天尊。貧道青雲。幾位施主能來我青雲觀,便是你我之間有緣。貧道理應盛情款待,怎奈着深山老林清苦,也只得委屈幾位了。”
來人正是青雲觀的觀主,人稱青雲道人。曾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只是在二十年前不知爲何,忽然隱遁於江湖,而他的名字也逐漸被世人所淡忘。
“原來是青雲道長,晚輩龍豹,與二位朋友迷路在這深山之中,多有叨擾。”龍豹見來者雖穿粗布麻衣,但見他神采煥發滿面紅光,自知是個練家子,故此以江湖禮數相還。
青雲道長含笑點頭,眼神向後看去,心中忽然一驚,嘴裡倒吸口氣,雙眼閃過一絲驚詫。說道:“不知這位少俠是?”
陳一陳看來者緊盯着自己,急忙學着龍豹的樣子,說道:“晚..晚輩陳一陳,見...見過道長。”
“無量天尊,貧道還禮了。”青雲道長踱步到陳一陳面前,仔細打量着陳一陳,眼神閃過一絲失落,轉而笑道:“貧道失禮,陳少俠與貧道的一位朋友極其相似,只不過那位朋友多年前已經駕鶴西去,看到陳少俠讓貧道恍若隔世。”
“道長,節哀。”陳一陳自己都納悶,怎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唉,過往雲煙,不提也罷。怎麼?這位姑娘是生病了嗎?”青雲道長似乎不想往事重提,伸出兩根手指搭在李綰綰的手腕之上,片刻之後說道:“無妨,這位姑娘只是受到了驚嚇,觀中還有些凝氣安神的藥丸,服上兩粒明日便可無恙。”
“道長還會醫術?”陳一陳喜出望外,口中連連道謝。
“道長,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靈熙山這個地方?”龍豹暗自心想,總算遇到了活人,倘若只靠自己漫無目的的尋找,怕是要耽誤日後的大事。
“靈熙山?”青雲道長思索片刻,繼續說道:“慚愧,貧道來這深山隱居已二十餘載,周邊地理也算熟知一些,可這靈熙山倒從未聽說過,不過在距離此地不遠處倒是有一個村子,叫做靈壽村,不知道......”
“對對,就是那裡,那裡就是靈熙山,我就是靈壽村的人。”陳一陳聽到了青雲道長的話,急忙接過了話茬,說道:“我們就是要去那裡,可是迷路了。”
“哦?原來幾位居住於靈壽村,貧道也是進山採藥之時無意到達了那裡,這才知道竟有一世外桃源。”青雲道長捋了捋長鬚,繼續說道:“此處距離靈壽村間隔五座大山,且山勢險要,依貧道之見,二位倒不如在我青雲觀小住幾日,待到這位姑娘病體康復之後再動身不遲。”
“道長,綰綰的身體幾日可以痊癒?”
“少俠不必擔憂,姑娘身體本無大礙,只是受到驚嚇有些虛弱,只需靜養一兩日便可。”青雲道長將手中的藥瓶遞給陳一陳,說道:“這是貧道煉製安神補氣的丹藥,只需早晚各服一粒,不出兩日,姑娘定會痊癒。”
徹夜未眠,直至晨曦微露,李綰綰的臉色有了些許紅潤,陳一陳這才倚在牀邊打起了瞌睡。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日出東方,躺在牀上的李綰綰正在注視着自己。
“你醒啦。”陳一陳摸了摸李綰綰的額頭,低聲說道:“已經不燒了,感覺好點了嗎?”
綰綰沒有說話,嘴角滑過一絲微笑,含情脈脈的對一陳輕輕點了點頭。
“來,喝點水。”一陳看到綰綰有些乾裂的嘴脣,攙扶着她坐了起來,倚靠在自己身體上,極其小心的端着水碗送到嘴邊。
綰綰輕輕擦了擦嘴角,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不禁發問:“一陳哥,我們這是在哪裡啊?”
“這是一座道觀,我們昨天在這山林裡迷路了,你不記得了嗎?”
“好像記得一點,不過我只記得我們面前是一道懸崖,後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綰綰搖了搖頭,像是在努力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
“不要費神想這些事情了,這裡的觀主說你受到了驚嚇,要好生靜養兩天才可以。而且只要你能平安無事,其他都不重要。”
“一陳哥。”綰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頭輕輕倚靠在一陳的肩膀上。
在柳華鎮的經歷確實是長這麼大見過最恐怖的事情,那麼多人,轉眼間便丟掉了性命。那一刻她甚至想過,要死,也要死在陳一陳的懷裡。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你就躺在這裡好好休息,千萬不要亂動。”
陳一陳輕輕放下綰綰,轉身離去。打開房門的一瞬間,被嚇了一跳,龍豹直挺挺的站在門口旁。看了看龍豹,又看了看屋裡的綰綰,緩緩說道:“龍豹大哥,這樣不好吧,你偷聽我們說話?”
龍豹白了陳一陳一眼,說道:“你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我這是在執行命令,保護你們二位周全。”
“那就站在門口守着?不會整整守了一晚吧?”陳一陳看了看龍豹,心中暗道:這大哥怎麼一根筋。
道觀裡已經備好了飯菜。山中道觀多清苦,鍋裡放着已熬好白粥,有些醃製的肉乾和鹹菜擺放在桌上。
陳一陳將飯菜放在了牀邊,側身坐在李綰綰面前,手中端莊一碗白粥,一勺一勺極其小心的輕放在綰綰脣邊。
看着勺子裡的白粥喝完,馬上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乾,嘴裡說道:“不能只喝粥,也要吃點肉,不然身體不容易恢復,生病的綰綰就不漂亮了。”
“哼。”李綰綰故意瞪起了眼睛,裝作生氣的樣子,牙齒緊閉着說:“你是說我現在不漂亮了!”
“漂....漂亮。”陳一陳說的就是心裡話,在他眼中,綰綰是最漂亮的女孩。繼續說道:“綰綰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不,我也要做天上最漂亮的人。說,我是不是你的小仙女。”
“是是是,綰綰就是我的小仙女。”爲了讓李綰綰吃掉碗裡的粥,陳一陳也是拼了。
“那我要你帶我去天上飛。”
“好好好。等小仙女的病好了,一陳哥就帶你去天上飛,好不好。”
“呼。”陳一陳從房間裡出來,長出口氣,心中暗道:女人,深不可測,說變就變啊。
“無量天尊。”青雲道長每日晨曦微露之時便會入定打坐,此時也是剛剛結束不久,滿面含笑的看着陳一陳,說道:“一陳少俠與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貧道在這先恭喜了。”
“哦,原來是道長。”陳一陳聞聲轉頭,見是青雲道長,說道:“多謝道長,我們定於下月完婚,道長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呵呵,貧道武藝雖說不精,但耳力還算不錯。”
不等青雲道長把話說完,就聽門外有人說道:“嘿嘿嘿,我看不一定吶。”
聞聽此言青雲道長心中一驚,扭頭向院門看去,只見緩緩閃出一人影。頭上戴着尖頂草帽,草帽的帽檐早已不知去向,支棱出來的麥秸任憑它掛在上面。身上穿着青灰色長袍,補丁打着補丁。腿上的長褲不也知怎麼弄的,膝蓋以下全成了碎布條。腳趾從鞋子裡露出,從輪廓上看,大概像是一雙灑鞋。腰間橫挎布袋,背後插着一個拂塵,手中拿着一根花椒樹材質的大木棍子,上面套着一個銅鑼。
此人的裝扮與乞丐有過之無不及,青雲道長微微皺眉,心中暗道:以自己的聽力,竟然絲毫沒有聽到腳步聲,難道這是一位高人?想到這裡,青雲暗自慚愧,對着院門之人說道:“不知道友.....”
“咣咣咣”
青雲道長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門口的人擡起手在銅鑼上連敲三聲,嘴裡喊道:“算靈卦,算靈卦,大流運卦,未卜不知,不靈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