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三載光陰彈指縱逝。
昔日那張稚嫩的臉龐越發的沉穩,單薄的身軀變得健壯起來,手持一把利斧,雙臂高高舉起,迅而有力的落下,數次揮動,碗口粗細的樹木應聲而倒。再看少年,身着一身粗布麻衣,五官長得不算清秀,但絕對讓人看着打心裡喜歡。
拽過腰間橫挎的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手中利斧再次揮動,沒多大功夫,原本茂盛的樹枝脫離樹幹。少年手腳並用,麻利的將伐好的樹枝用繩子打捆,挑選了一根粗細大小合適的樹幹,權當扁擔來用。
腳底生風,崎嶇的山路早已經被適應。三年的練武經歷倒也有些用處,雖說三腳貓的功夫一點沒學到,虛弱的體質倒是改變了不少,也算得上是學有所得。和三年前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而對於老陳夫婦而言,孩子是否真的學到了功夫並不重要,只要眼前的七尺男兒健健康康,老兩口也是別無他求。
“爹孃,我回來了。”陳一陳將肩膀上的兩擔柴堆放在角落,自顧自的簡單收拾一番。
“一陳哥,累了吧!”屋子裡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着一身藍色長裙,髮簪高綰後散落後肩,水嫩的肌膚觸手可破,手中端着一碗溫茶,緩步走到一陳面前,面露笑意,嘴角的淺窩讓少女顯得更加甘甜。說道:“一陳哥,喝水。”
“綰兒妹妹,你怎麼來了。”一陳接過少女手中的茶碗,一飲而盡。
眼前的少女是李將軍的女兒,李綰綰。誰也想不到,就李亮那長相,五大三粗,竟然會生出這樣一個水靈的女兒。要是換做幾年前,倒和李亮長得頗爲相似,不過大家都知道,女大十八變,真是越變越好看。
“爹爹前幾天不是去山外的柳華鎮了,今天回來了,給你帶了套新衣服,讓我給你送過來,順便看看你這幾天有沒有偷懶。”李綰綰不知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握着小拳頭,俏皮的在陳一陳眼前晃了晃,說道:“閉上眼睛,張開嘴巴。”
“什麼啊,這樣神秘?”對於李綰綰的話,陳一陳從來就沒有拒絕過,當然他也知道,李綰綰更不會害他。
“甜不甜?”李綰綰似笑非笑的看着陳一陳,似乎比自己吃下還要開心。
“甜。這是水果糖?”陳一陳仔細的品嚐,這是爲數不多的幾次記憶。
“還挺聰明的嘛,喏,這些都是給你的。”李綰綰不由分說的將十幾塊水果糖全部放在了陳一陳的口袋裡,拽起他的胳膊,繼續說道:“走,去試試爹爹給你買的衣服合不合適。”
陳一陳從屋內出來,身上穿着李將軍從百里之外的柳華鎮帶來的一身藍衣,站立在綰綰面前,傻笑的說道:“綰兒妹妹,你對我真好。”
“傻子,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呀!”綰綰臉頰閃過一絲紅暈,轉身向外跑去,說道:“好了,我要回家了,爹孃等我回家吃飯呢。”
“綰兒,吃完飯讓一陳送你回家吧。”看到綰綰跑出去的身影,在準備晚飯的一陳母親探出半個身子。
“陳大娘,不用了......”
等她走出院門的時候,李綰綰早已蹤跡全無。折身返回,對着院子裡的一陳說道:“傻小子,多好的姑娘,你怎麼就不知道主動一點呢。”
“依我看啊,早點把這門婚事辦了算了。”在一旁打磨斧頭的老陳終於開口說話了,只見他笑道:“孩子確實大了,再不娶媳婦以後可就難啦。”
“爹,娘,我只是把綰兒當做妹妹呀。”聽到父母討論起自己的婚姻大事,陳一陳腦袋有些大,至於結婚成家這件事情,似乎從未考慮過。
“這事不用你操心,這個主我還是做得了,你就是把她當姐姐,這件事情也要聽我和你爹的安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是不聽就是不孝。”一陳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老陳的話茬說道:“他爹,一會兒你就去找王嫂,讓她做這個媒人,雖說陳兒跟着李將軍練武,但這禮節上的事情絕對不能少。”
老陳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斧頭的利刃,猶豫了一下,說道:“找王嫂去說媒倒是可以,只是不知道李將軍會不會答應啊。”
“他爹,你怎麼也犯傻了。”老陳媳婦將做好的飯菜放在院中的桌子上,繼續說道:“全村的人都看得出李將軍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一陳,平時對他的關照就已經很多了,你看村子裡這麼多的年輕人,李將軍爲什麼偏偏給陳兒帶了一套衣服呢,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這事兒啊,我們是男方,要主動,總不能等着人家姑娘家上趕着呀。”
“你說的倒是有道理,那這樣,一會吃完飯我就去找王嫂,明天一早就勞煩她去保媒怎麼樣?”
老陳將手中的利斧擱置在旁,洗洗手準備吃飯。卻見陳母解開了腰間的圍裙,說道:“別一會了,現在就去吧,一頓不吃餓不死人。”
“行行行。聽你的。”對於自己的媳婦,老陳徹底沒有意見,兩者相比,當然是兒子的婚事重要的多。
“這,這也太突然了吧。”看着風風火火離去的二人,只留下陳一陳孤零零的站在院子裡,有心想要阻止,卻也不敢違抗父母之命,只是想到綰綰會成爲自己的妻子,內心竟然不自覺的有些緊張。
對於愛情,陳一陳不懂。一直以來,也僅僅是把綰綰當做妹妹來看待,甚至從未想過可以娶綰綰爲妻。但對於綰綰,一陳倒是打心裡喜歡,只不過這種喜歡到底是不是愛情,卻也無法分辨。
事情正如老陳夫妻所料,媒婆王嫂轉天到李將軍家中保媒。李將軍夫婦並未有太多推辭,象徵性的拒絕了一下之後便應允了下來。村子裡的其他年輕人不敢說,但對於陳一陳,李亮還是比較瞭解。
畢竟陳一陳跟隨自己三年,雖說功夫沒有學到,至少現在的陳一陳已經不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更何況相比同村的年輕人,他勤奮踏實了許多。在這裡生活,不求女兒大富大貴,只求踏實平安的過日子就好。
自從李將軍應承了這門婚事之後,李綰綰也算是名花有主了,二人的婚期選擇在了綰綰年芳二八之後,僅僅有一年的光景。一年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對一陳而言,時間過得很快,自從兩人定下婚約之後,每次見到綰綰都是會莫名的*。對於老陳夫婦而言,恨不得兩個孩子明日完婚,後天就能抱上大胖孫子。
初春,萬物復甦之際,距離陳一陳與李綰綰的婚期僅有一月之遙,婚房已經備好,對於屋內的裝飾也基本齊全。婚事已定,按理說一切都應塵埃落定,只需等待婚期如約而至即可。然就在距離兩人婚期僅有一月之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這一切都變得遙不可期。
“爹,娘。我想......”
“陳兒,怎麼了?今日說話吞吞吐吐?”陳母看着欲言又止的一陳,追問道:“陳兒是不是因爲要娶媳婦,心裡緊張了?”
“不,不是。”陳一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繼續說道:“只是,只是因爲婚期將至,我想和綰兒妹妹明天去趟柳華鎮看看。”
“去,應該去。”老陳放下碗筷,端起酒杯泯了一口,說道:“他娘,一會吃完飯你和我去村子裡看看,看看誰家有散碎銀子,拿些皮毛兌換一下。”
“陳兒,等娘一下。”陳母轉身離開去了裡屋,功夫不大,手裡捧着一個小布袋,裡面裝的滿滿,輕輕放在桌上,笑着說道:“銀子娘已經備好了,即便你不說,我也會讓你帶着綰兒去添置一些首飾。”
“哈哈,還是你娘心細。”看着桌子上的小布袋,老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嘀咕道:“這是什麼時候準備出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多少啊?”
“只多不少,十兩。”陳母頗爲自豪的將布袋裡的東西倒在桌上,白花花的散碎銀子中夾雜着不少銅板。
“這就是銀子?”
陳一陳瞪大了眼睛,桌子上的散碎銀子最大的也僅僅一個手指關節的大小。這是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銀子。要知道生活在這裡的村民,通常都是以物換物,唯一用到錢的地方就是去百里之外的柳華鎮。
“他娘,你還真是厲害,想不到咱家裡竟然這麼富有,十兩銀子,恐怕這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大一筆財富了。”老陳看着桌子上的銀子,內心很是震撼,打死他都不會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這麼多銀子。
“這還不是全部呢,這些年一共積攢了十五兩,剩餘的五兩準備給綰兒當做聘禮。”陳母笑呵呵的將桌上的錢再次裝進了布袋,說道:“陳兒,這些錢你拿着,明日去了柳華鎮看綰兒姑娘喜歡什麼就給她買什麼。”
“謝謝娘,可是這也太多了吧,綰兒妹妹說她爹爹給了她一兩銀子,足夠用了。”陳一陳手捧着沉甸甸的布袋,對涉世未深的他來說,十兩銀子到底是多少,他卻沒有一點概念。
如果放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十兩紋銀確實不多,但在靈壽村這種地方,十兩紋銀簡直就是鉅額財富,更重要的是,即便你有銀子,卻沒有地方可以使用。
“你娘讓你拿着就拿着吧,別辜負了她的一番美意。”老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表情嚴肅的說:“有一點你要謹記,這些錢可不能亂花,雖然我也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但是聽說很亂,你帶着綰綰一定要格外小心。”
“爹,娘,你們放心吧,不僅僅是我和綰兒妹妹,還有張大夫,他要去柳華鎮買些藥材備用,有了張大夫的陪同,李將軍這才答應了綰兒的要求。”
第二日天光微亮,陳一陳便早早起牀,說是起牀,幾乎徹夜未眠,畢竟第一次出遠門,實屬興奮不已,一直屬於半睡半醒之間的狀態。
日出東方,兩家人站在村口再三叮囑二人,多虧有張大夫的跟隨,這才依依不捨的目送三人離開。
敞篷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左右搖擺,即便如此,對坐在車斗裡的二人來說也格外新奇,就連看到的鳥兒和野花都覺得和靈壽村的不一樣。
一百多裡的距離,如果是陽關大道自然不了多久,但馬車在崎嶇山路中行走速度自然會有所減緩。日落西山之時,距離柳華鎮還有二十里的距離。
待到柳華鎮之時,天色已晚。別看只是一個鎮子,卻相當繁華,位處兩國交界之地,往來客商多不勝數。柳華鎮有六大主街,三三縱橫交錯,天雖已黑,六大主街卻依舊燈火通明,街道店鋪高挑幌子,門前燭燈高挑,叫買的叫賣的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眼前所見到的這一切對二人來說都格外新奇,疲倦之意一掃而盡。張大夫刻意放緩了馬車的速度,邊走邊像二人介紹每一家店鋪所經營範圍。
左轉右轉,在鎮子裡晃悠了大半個時辰,張大夫將馬車駛入了一條略顯偏僻的衚衕。衚衕口高挑燭燈。藉着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幌子上寫着兩個字,客棧。
“籲。”張大夫雙手拽住了繮繩,轉身對馬車上的二人說道:“好了,我們到地方了,今天暫時住在這裡,明日一早我帶着你們四處逛逛,看看需要什麼就買些什麼。”
“呦,這不是張大夫嗎?可有段日子沒見着您了,今天這是來買藥材呀。”客棧裡的人聞聽門外有動靜,出來觀看,還真認識。
“對對對,店老闆進來可好啊,又來給您添麻煩了。”張大夫和店老闆算是老熟人了,幾十年的交情,每次來鎮子裡總是會暫住在這家客棧。
“都好,都好。呦,不知這二位是?”
“哦,對了,忘了給您介紹了。”張大夫揮了揮手,示意二人下來,說道:“這二位是同村的一對新人,下個月就要完婚,剛好順路帶着他們來這裡看看。”
“呦,恭喜二位。”店老闆雙手抱拳以示恭喜,轉口對張大夫說道:“張大夫古道熱腸,老朽要是沒記錯,這應該是您帶來的第十對新人了吧。”
“呵呵,店老闆記性真是好啊。”張大夫拿過車上一個袋子,說道:“這是一點山上的一點山貨,給店老闆嚐嚐。”
“呦,張大夫每次都這麼客氣,那老朽就不推辭了。”店老闆欣然接受,對着店裡喊道:“二子,還不趕緊把馬車牽到後院。”
店老闆將三人讓進大廳,陳一陳這纔看清楚店老闆的模樣,花甲之年,身體倒還算結實,幾縷山羊鬍倒是增點了幾份儒雅之氣。而整個客棧倒也不大,大廳裡擺放着三張桌子,門口的一側便是櫃檯,櫃檯的側面是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下方的門口則直通後院。
店老闆將三人讓到一張較爲乾淨的桌子上,沏上一壺茶,客氣幾句之後,轉身去準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