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迷藥太厲害,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想了想,她接而問:“你是怎麼發覺西廂走水的?”
“是一個小廝告訴我的,他說瞧見西廂有濃煙,還說看見長姐你在那頭走動。”秦瀚森答。
“小廝……”秦雨纓狐疑。
那時,牧府的下人皆已去了西域爲外祖母找藥,只餘下一羣丫鬟守在府中,除卻看門人,根本再無別的小廝。
“你認不認識那人?”她問。
“不認識。”秦瀚森搖了搖頭,“不過說來也怪,那人雖穿着小廝的衣裳,但不僅瞧着面生,而且眼神十分古怪,壓根不像是下人……”
聽他這麼一說,秦雨纓心下頓時瞭然:“那人是不是長了一雙微微上翹的桃花眼,看上去讓人很有揍幾拳的衝動?”
“是,就是那人。”秦瀚森連連點頭。
桃花眼是沒錯,可揍幾拳又是爲何?
來不及思忖這些有的沒的,他好奇地問:“長姐,你怎會知道?”
秦雨纓輕咳一聲:“我……猜的。”
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閻王那廝派上了用場。
到底被閻王救了一命,她一下子竟有些恨不起來,只是一想到那廝說要劃去陸泓琛的陽壽……忽如其來的一絲好感,頓時消失殆盡。
秦雨纓蹙了蹙眉,正思忖這短短一個月如何完成閻王交給自己的差事,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王妃,那柳若兒不知抽了什麼風,撿回了一個滿身惡臭的乞丐。”雨瑞跑來稟告。
冬兒聞言撇嘴:“許是她發覺自己這輩子做了太多錯事,突然想要行善積德,不過,也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秦雨纓不置可否,再見到柳若兒時,此人薄紗遮面,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寫滿怨毒,看向她時彷彿能憑空飛出兩把刀子。
這次,柳若兒到底沒敢再叫她姐姐,只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道:“若兒見過王妃。”
“你近來可好?”秦雨纓問。
“承蒙王妃關心,若兒很好,聽聞王妃在遼城過得很是不順,若兒每日在菩薩面前替王妃祈福,只希望王妃與王爺能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柳若兒緩緩說道。
話雖沒有任何異樣,語氣卻是別樣古怪。
說完,也不待秦雨纓開口,就稍稍欠了欠身:“若兒有事要做,先退下了。”
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冬兒忍不住皺眉:“她會替祈福,鬼才相信呢……誒,王妃娘娘,您這是要去哪?”
“去看看那乞丐。”秦雨纓答。
冬兒加快腳步追上了她,好奇地問:“一個乞丐,有什麼好看的?”
“能被柳若兒收留的乞丐,想必本事不小。”秦雨纓解釋。
冬兒聞言略懂了幾分:“是了,柳若兒這人平素最是勢力,對她毫無用處之人,她纔不會費心收留。”
那乞丐被安置在了偏房,房中極暗,沒有開窗,一進屋就能聞見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冬兒大着膽子拿出火石,點燃桌上的一盞燭,朝那乞丐湊近了幾步。
閃爍的燭光下,隱約可見這是個滿身傷疤的人,有一些早已結痂,還有一些流着膿水,散發出陣陣惡臭……
冬兒着實看不下去,用帕子捂住口鼻,道了聲可憐。
“七王妃……”乞丐忽然開口。
聲音氣若游絲,卻還是傳入了秦雨纓耳中。
她上前一步:“你認得我?”
乞丐也不知低聲喃喃了一句什麼,擡起一張髒兮兮的臉看着她:“七王妃,你仁德心善,求你救救我……”
“你叫什麼名字?”秦雨纓蹲身打量起了她的傷勢。
“我叫……我叫竹箐。”乞丐答。
竟是個女人?
仔細一看,那眉眼十分秀氣,的確是個女子,只是聲音有些低沉,宛若男子一般。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秦雨纓又問。
“鞭子打的。”乞丐答得很簡短。
那的確是鞭傷,舊的加上新的,已瞧不出原來究竟有過一些什麼傷痕。
言語間,柳若兒過來了,手裡拿着幾瓶藥,人還未進來就先喃喃:“這是我在華佗軒求的珠白膏,你臉這麼黑,我先幫你試試,還有這能去除疤痕的花露,我這疤能不能消退,就全看你了……”
敢情是想拿這乞丐試藥?
本就快一命嗚呼,卻還要遭此折騰……
遙記得原主在秦家後院活活病死的場景,秦雨纓對這人不免多出了幾分同情。
柳若兒說着說着,推門走了進來,看見裡頭的秦雨纓與冬兒,面色一驚:“你……你們怎麼會在這?”
“柳若兒,你如此胡作非爲,就不怕王爺把你趕出去?”冬兒怒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柳若兒竟會做出這等下作之事。
“胡作非爲?你……你胡說什麼,少血口噴人,我這是想救她!”柳若兒極力辯駁。
說着,偷偷將手中的兩瓶藥膏往身後藏了藏。
“若真要救人,你帶來的就該是金創藥,而不會是這珠白膏與花露。”秦雨纓一語戳穿。
柳若兒哪裡肯承認:“這些……這些都是我買來自己用的,你們若再血口噴人,當心我告訴太后娘娘……”
“快去,”秦雨纓點了點頭,“多記幾條罪狀,一併告訴太后,一兩條恐怕還不足以治我的罪。”
“你!”柳若兒氣結。
“冬兒,把人擡去東廂。”秦雨纓吩咐。
冬兒應了聲是,當即叫來兩個小廝,要擡走那女乞丐。
“人是我救的,你憑什麼帶走?”柳若兒急了。
沒了這乞丐,她去何處找人替自己試藥?
沒人試藥,這該死的紅疹要到何時纔能有所好轉?
這段日子,她每天在房中鼓搗脂粉,想要將臉上的紅疹遮去,可卻越遮數量越多,且無論搽什麼藥都不管用,氣得她只恨不得扎個小人將秦雨纓活活扎死。
可蒼天有眼,讓她遇上了這乞丐。
今日她悄悄從後門溜出府,想去華佗軒買藥,一眼就瞧見了這乞丐昏迷在一堆雜草中。
仔細一看,那堆雜草裡不乏蛾草,且有許多蛾草已被乞丐壓碎。
草汁沾在乞丐身上,細小的紅疹隱約可見……
柳若兒眼睛一亮,立刻將人拖了進來。
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
此時眼看大好機會要被秦雨纓毀了,柳若兒哪肯罷休,上前便要從秦雨纓手中搶人。
情急之下,面紗掉落在地,露出一張極爲可怖的臉。
臉上深深淺淺的疤痕密集如雨點,幾個下人見狀被嚇得不輕,看着她的眼神就好似見了鬼。
“不許看,都給我把眼睛閉緊……”柳若兒尖叫一聲,急忙撿起面紗,重新蒙在了臉上。
冬兒看得既氣又恨,那香粉的事她聽雨瑞說過,若非王妃及時發覺,此刻變成這模樣的就不是柳若兒,而是王妃了!
“秦雨纓,看到我這樣子,你滿意了?”柳若兒顯然被衆人古怪的眼神刺激到了,伸手指着秦雨纓的鼻尖,口不擇言地罵,“你這個毒婦,將我害成這樣,你遲早遭報應!”
秦雨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會否遭報應,誰也說不準,但你的報應已經來了。既然來了,就受着吧。下次去拜菩薩,別忙着替我和陸泓琛祈福,多給你自己唸經贖罪,說不定這疤痕還能有消退的一天。”
“你……”柳若兒氣得渾身發抖。
“走吧。”秦雨纓轉目吩咐。
幾個小廝擡起那乞丐,跟在了她身後,一個個腳步匆匆,巴不得快些離柳若兒遠點,免得自己也染上她身上那可怖的疤痕與紅疹。
不多時,府裡就有了柳若兒渾身長瘡的消息。
傳着傳着,竟成了她得了瘟疫,藥石無醫。
得了瘟疫自然要軟禁起來,不能讓她胡亂跑出來害人,府中的下人自作主張將她所住的西廂用木板封了起來,只留下一個小洞,以便送飯送水。
“放我出去,你們這羣混賬東西,快放我出去!”柳若兒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死命摳着那些被釘死的木板,“等我出去了,一定會入宮稟告太后,把你們這些混賬一個個亂棍打死!”
“柳姑娘……”忽有一個聲音傳來。
柳若兒定睛一看,見是自己先前的丫鬟明月。
“明月,你來了,你是來救我的?”她大喜過望。
長出這奇癢無比的紅疹後,她疑是明月所爲,不假思索將明月趕出了西廂,還不解恨地拿起剪刀,在明月秀氣的臉上劃了一道……
沒想到,這丫鬟竟如此忠心,見她落魄還不離不棄。
豈料明月只是低頭放下一碗飯和一壺水,說道:“柳姑娘,快些吃了吧,吃了病好得快些。”
柳若兒氣極:“你分明知道我得的不是瘟疫,爲何不說清楚……”
“是,我當然知道你得的不是瘟疫。”明月擡起頭,露出一張秀氣的臉,幾縷髮絲垂下,遮住了額角,也遮住了左臉。
她伸手撩起髮絲,露出那道長長的疤痕:“我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全是拜你所賜,我何必告訴旁人你並未得瘟疫,只是想向七王妃下藥,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已?”
這語氣十分嘲諷,聽得柳若兒一怔。
“害人終害己,做了惡事,遲早是要遭報應的。”明月說了這麼一句,就冷笑着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