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吶,給皇上盛飯!”唯心雙手一直被樑政緊緊攥着,面色抹了腮紅般不自覺的潮紅。
訓練有素的宮女彷彿未卜先知,依次端入幾樣菜和新的餐具。
樑政掃了一眼狼藉的餐桌,眼神中帶了幾分無奈,“手不方便,還要逞能。”
唯心的臉更紅,頭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直視。
“皇上,緣妃娘娘喝的藥已經熬好了,塗抹的藥一會兒讓人送來,草民還要去研究致幻劑,就先告退了。”路逸衝着唯心眨眨眼睛,溫和的一笑,隨後轉身離去。
“吃飽了便回去好好休息。”樑政手心的溫暖渡給唯心。“朕就在這裡,批會兒摺子。”
看着她在牀榻上趴好,輕輕幫她蓋上薄被。
“皇上,幾日內的摺子都在這裡了,奴才去拿藥。”小培子說。
樑政揮揮手,去了偏房。
拿起第一份奏摺,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到,“緣妃妖媚君上,偷竊我軍兵防圖,罪行罄竹難書。”
樑政眸子一眯,隨手將摺子丟在地上。
接着拿起第二份,“啓稟皇上,罪婦楚氏一日不除,我樑國百姓一日不得安寧。”
目光愈發冷了幾分,手中硃砂筆上飽蘸的硃砂滴落在奏摺紙中央。樑政皺着眉頭順勢重重畫了一個叉。
第三份第四份……
整整四十份奏摺,樑政快速瀏覽一遍,毫無例外,皆是彈劾緣妃。甚至多數大臣直接大刺刺的稱呼“罪婦”,“罪人”。
無聲的君威飛速填滿了偏殿,樑政霍然起身,周身寒意如潮。
“皇上,緣妃娘娘的藥好了。”小培子在門外請示,手中端着剛剛熬好的藥。
“進來。”樑政壓抑着騰起的火氣。
小培子輕手輕腳的進門,將藥放在桌前。他敏銳的感覺到了帝王之怒。雖然無聲無息,卻讓人憑空感受到數十倍的威壓,喘不過氣。
“皇上這是怎麼了。”小培子小心的詢問。
“這就是朕的臣子,呈上來奏摺。”樑政一指混亂一片的摺子,嗓音壓抑的有些嘶啞。“江山社稷之事上,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如此的齊心協力,這次因爲一個女人,倒是抱成了一團。”
小培子疑惑的拾起腳邊的一頁奏摺。“緣妃妖媚君上,偷竊我軍兵防圖,罪行罄竹難書。”小培子看過之後霍然變了臉色,緊接着又從桌上隨意拿起一頁。“我樑國江山,不容妖婦踐踏!”
臉色又白上一分。小培子像碰到了燙手的火團,一個激靈丟掉了摺子。“皇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和樑政一同長大,情分不比樑政待樑徹的少。
周身溫度在升高,樑政手中的一頁奏摺在騰起的火苗中緩慢化成了灰燼,冒出縷縷青煙。“如果姚素當太后當的厭煩了,朕,成全她。”
太后這個女人,心狠手辣,陰險歹毒。況且,能讓前朝大臣們抱成一團攻擊他人的,也只有她!
“皇上,不急。”小培子拾起地上的奏摺,“您再忍一忍,還有青珀石沒有下落……”
樑政不語,盯着桌上散落的奏摺,“明晚
,三公主的訂婚宴上,朕要好好敲打敲打這羣人。”
“明白了皇上,可是現在,您如果再不去,藥就涼了。”小培子嘴巴努努內殿的方向。
“朕知道了。”樑政端起桌上的藥,進了內殿。
宮女已經點上了安神香,內殿充斥着淡淡的香味。自從那日在錦色春天地下室聞到這股味道,樑政就出高價派人從羅川那裡買上一些回來。羅川開始不肯,說安神香乃錦色春天私藏,絕不外傳。
派去的人無奈只好亮出了樑政的身份。羅川聽後二話不說立刻獻上三斤,分文不取。
撩開重重帷幔,一個趴在龍榻上的嬌俏身影隨之擡起頭。
“喝藥了。”樑政在牀沿上坐下,一手端着瓷碗,一手將唯心扶起。
唯心剛要伸手去接,被樑政打斷,“你的手,不想好了是不是。”他的語氣中帶着責備,“朕纔不在了幾日,你就又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
唯心聽後在心裡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宮裡可真是個戲園子,什麼人都有,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
“還愣着,張嘴!”樑政的語氣不容置疑,帶着威嚴。
唯心垂眸看看遞到嘴邊的勺子,又擡頭看看樑政面色不善的臉,張嘴將藥吞了下去。
苦……
一張小臉立刻皺成一團。
緊接着又一勺遞過來,唯心回味着剛纔奇苦無比的滋味,疑遲了一下。
瓷勺撬開唯心的牙關,拿着勺子的人強行將藥灌了進去。
苦澀的藥汁入腹,胃中一陣翻滾。
“喝完了,這裡有蜜豆。”樑政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紙包,在唯心眼前晃晃。
唯心皺着眉頭伸手去夠紙包,被樑政一掌拍下。“喝藥!”
“嘶……”唯心倒吸一口冷氣,指尖一陣銳痛。
“傷到你了?”樑政立刻意識到她的手上還有傷,面露憂色的連忙放下包裹,捧起剛剛他碰到的手指。
唯心偷偷瞥了他一眼,趁其不備,另一隻手悄悄探向牀沿上放的蜜豆包。
“陸、惟、馨。”一直大手鉗制住了唯心不安分的手腕。樑政“啪”的一聲放下盛着藥的瓷碗。
就只差那麼一點……唯心一陣懊惱。
“別鬧了,喝藥。”樑政看着面前她瘦削的身軀,如一池清水般的眸子,突然想到那四十道彈劾她的奏摺。
她就在他面前,明明不哭也不鬧,只是專注的凝視或耍個鬼心眼兒,可他就是覺得,她的眼淚逆流回了心底。
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冷漠時擺着臭架子高傲到不可一世,開心時微笑起來讓他疲憊又孤獨的世界出現縷縷陽光。
她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也並沒有去招惹誰,可是他們卻一個個都將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要將她置於死地。
“是朕疏忽,讓你受了折磨。”他擡手撫摸着她的髮絲,“蜜豆想吃就吃。”
唯心聽完眼睛一亮。
“但是先喝藥。”
“……”
“明日三公主訂婚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樑政重新將藥端到唯心嘴邊,這次不再用勺子。
唯心一愣,“三公主……訂婚?明天!”
“嗯。”樑政以爲她又在轉移他的注意力,將碗向前一掀。“事發突然,朕也覺得有些倉促。”
腥味撲面而來,苦澀的汁水順着食道一股腦的灌了下去,唯心被藥腥味薰的捏起鼻子,可心中不苦澀。
所以他和妍貴妃到書房去,只是爲了商量宴會的事情吧……一定是吧,都說妍貴妃不得寵的……她不想與別人分享這樣的一個他。
次日入夜,皇宮內已經張燈結綵。乾坤殿內外周圍燈火通明,四處黃色輕紗繚繞,一派喜氣。
姚矜早已暗中策劃並給大臣們下發了請柬,邀請衆人蔘加三公主樑湘的訂婚宴。
昨日所謂的給樑政商量,不過是接近他的藉口罷了。
前來恭賀的人早在天色暗沉下來之前便陸陸續續的趕到,帶來昂貴又稀罕的禮品,對着太后和姚矜說着恭維和讚美的話。
“皇上駕到——”正在衆人高談闊論之際,一嘹亮的嗓音立刻讓全場肅靜下來。
“緣妃娘娘駕到——”緊接着又一聲讓衆人們臉上色彩紛呈。
只見一身着藏青底色八爪金龍服的修長身影不疾不徐的走來,右後方半步的距離跟着一身着湖水綠宮裝的女子。再後方便是龐大的儀仗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緣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跪拜的聲音山呼海嘯,可此時此刻樑政聽來卻諷刺無比。
沒有像往日那般說“免禮平身”,而是從人羣中騰出的道路中徑直穿過,目不斜視的坐在那張金色的龍椅上。
沒有得到許可,衆大臣無一敢起身。這位帝王的薄涼他們並非第一日見識到,他可以親自率領千軍萬馬奪下一座城池,也可以爲了一個女人連駁朝中重臣四十道奏摺面不改色。
對,今日早朝,他把朝廷大臣聯名上書的四十道奏摺一一駁回,有一道奏摺已經被烈陽掌燒成了灰燼,那位大臣拿到的便是一抔灰。
即便現在跪在正殿前,他們也都噤若寒蟬,等待着帝王的發話。
“起來吧,今日三妹訂婚宴,衆卿可要盡興。”過了許久,樑政終於開了口,一句話不鹹不淡。
唯心坐在樑政右下方的位置,纖纖手指仍包紮着紗布。她略施粉黛,淺淺的妝容襯托的她神采奕奕,一掃久傷初愈的陰霾。
太后和妍貴妃在臺下臉色青黑。大喜的日子,所有的宮婢,赴宴的大臣,乃至她們二人,無論如何服侍最起碼是偏紅的顏色。
這二人可好,一藍一綠。樑政連象徵着帝王最高身份的玄衣絳袍都沒有穿,那個楚國來的賤人更是一身扎眼的綠。
氣氛僵持不下,太后冷哼一聲坐在了樑政左下方的位置。
姚矜的分位比唯心高,理論上右下方的位置是她的。
可當她擡起盈盈水眸望向樑政的時候,只得到了無視。她心中一痛,轉眼看向已經入座的太后。
太后怒瞪她一眼,眸子中閃着不明的光。姚矜看後咬着嘴脣,一言不發的坐在了太后的下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