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在一陣簌簌的穿衣聲中醒來,頭昏腦漲的嚶嚀一聲,睜開沉重的眼皮。
眼前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金色的帷幔,寬大的牀榻,灰濛濛的光。
只是,牀上一反往日整潔的樣子……
唯心摸索到錦被下自己的身子壓着那件藏藍色的龍袍,略微掀開被子一看,頓時面色一紅。
似乎憶起了昨晚發生了些什麼,她剛剛想要支起身子,一擡纖腰牽動了身體,撕裂的痛瞬間清晰的傳入大腦。“嘶……”
唯心小臉一皺,渾身無力的跌回了被中。
就在這時,層層帷幔被撩開,一張絕豔的臉在聽到唯心的嚶後立刻出現在了這封閉的空間內,“怎麼醒了?”
唯心擡頭見到突然出現的樑政,臉色剎那紅的快要滴出血,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
樑政見狀臉上居然也帶着不自然的紅,他目光一垂,不知落在何處是好,“朕先去上朝,你……再多睡一會兒。”
說完他探進半個身子,伸手幫唯心將錦被向上拉了拉。
晨光微蒙,天剛破曉,唯心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張靠近的俊顏長睫毛撲閃,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居然盪漾起波瀾。
樑政拉錦被的動作一頓,將唯心連帶錦被都抱起離開牀榻。
緊接着他騰出一隻手抓過那件成了墊子後已經褶皺不堪的龍袍,重新將唯心放下。
整個動作溫柔如斯,把唯心看的呆愣,連身上碾壓似的痛也暫時的忘了去。
“致幻劑已解,安了。”樑政最後摸一摸唯心的臉。縱使寵溺的動作做在他身上也看上去尊貴非凡“朝綱不可廢,朕,去去就歸!”
唯心點點頭,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怪異極了,好似千萬只青蛙在心中鼓譟,心跳密如鼓點。
所以,現在,她真的成爲了他的女人……
唯心各種滋味一齊涌上心頭,大腦嗡嗡作響。幾個月而已,他們已經從陌生人變爲做過最親密之事的夫妻。
她當日回首望向人羣中的他那一眼,心中曾經落寞過她要揹負滅族的仇恨,終身大事身不由己,連一個家也不能有。
可如今一定全是宿命,所以才真的成就了和他的姻緣。
若問她是否願意,她的回答一定會是“願意”。
沒有緣由,也許是爲他曾經,茫茫人海中亙古無波瀾的一個回眸,也許是在她,前路一片迷茫之時的一句“寵你,護你”。
可,這對於陸惟馨來說,足矣。
樑政在小培子的服侍下穿戴好朝服,玄衣絳袍,通天冠琉璃珠。
只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他的手中一直攥着那件藏藍色龍袍。擡起手指輕輕拂過那栩栩如生的盤龍,原本繡龍的金色絲線,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更顯蜿蜒盤旋的飛龍古奧森嚴。
小培子偷偷瞄了一眼樑政手中的龍袍,頓時嚇得一個哆嗦。
樑政感覺到了小培子的大動作,平靜的目光遞了過去。“今日是怎麼了?”
“……”小培子聽完樑政的話沒有回答,他猶豫着,額頭冷汗直冒。
金龍上居然染了血……小培子的人生觀在崩塌。
不用仔細猜,只需看着皇上溫柔如斯的神色,也能知道這血……該不會是緣妃的……處子血!
“皇
上,這……血……污龍袍,乃大凶!”小培子終於正色說道,可是有兩個字在嘴邊徘徊就是說不出口。
這句話雖然實非他本願,可祖訓如此,他必須做的便是提醒樑政。
樑政撫摸龍袍的動作一頓,再次恢復了冰川般的冷硬。他將龍袍收回櫃中,負手而立。
“無礙。”
“是……”小培子見樑政反應如此,也不再多說什麼,低頭應下。
“朕不希望這些烏七八糟的閒言碎語傳入緣妃的耳中。”樑政說着,邁大步出了內殿。
呵!祖訓,樑政一路在前,面色冷了下去,祖訓不一直是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而已!
“皇上,還有一件事。”小培子快步跟上,覆在樑政耳畔小聲說,“和婉長公主此刻正在宣華宮外候着。”
“她?來做甚?”樑政停下腳步,猛地一個側頭。
“奴才不知,公主只是說要見皇上。”
樑政眼角一挑,心中已經有了底。樑湘?這還真是稀客。
“朝綱不可違,任何事情,待朕早朝過後再議。”
“皇兄!”樑政話音還未落,一個無助的聲音便已在殿門響起,“皇兄,和婉無意擾亂朝綱,只是想來求皇兄放過駙馬……”
說完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目噙淚,顫抖的身軀搖搖欲墜。
“和婉,雖然駙馬犯下大罪,但朕無意遷怒於你。”樑政似笑非笑,“你既然不願擾亂朝綱,就什麼都別再說了。”
“皇兄!”樑湘猛力的對着樑政叩首,“和婉自知駙馬罪孽深重,侵犯了緣妃娘娘……但是……但駙馬他卻實是無心的啊!”
樑政看着樑湘的自導自演,無動於衷。
樑湘面上悲悲慼慼,心中卻惡狠狠的像淬了毒。不愧是能做到帝王之位的人,她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兄,還真是油鹽不進!
不過這些都還不重要。
樑湘繼續用含淚的目光望着樑政,取出那支翡翠鐲後將它高高舉過頭頂。“臣斗膽……妄用翡翠鐲,換駙馬自由……”
樑湘透過指縫觀察樑政平靜中卻隱隱泛着震怒的面容。
他們二人的容貌都繼承了先皇,所以看上去有些地方相似,可樑政的臉更像極了他死去的母親,絕豔的無法比擬,不言則冷麪冷眸浮碎冰,一笑則如傾瀉雲霞萬千。
這張臉,是她母后永遠的腦中烙,心頭刀。
樑政薄脣微抿,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氣氛凝結的幾乎不流動,樑湘挺直的脊背冷汗直冒,呼吸漸漸不通暢。她雖然猜不透對方的意思,但她肯定自己在這場僵持下一定能贏。
這種必勝的信念不是來源於內心深處,也不是急於救尚鄢陵的走投無路,而是——因爲這是主人的指引。
主的話,從來沒有出過錯。他的旨意已下,那麼她也就如有神助,哪怕對手強大到無法直視。樑湘無聲的勾起嘴角,靜靜等待着。“臣給皇兄謝罪!”
……
“你起來吧。”過了許久,在樑湘已經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樑政終於開了口。“朕還要去上朝。”
樑政手中攥着翡翠鐲,一路來到乾清宮。
百官已恭候多時,見帝王來到,集體跪拜,三呼萬歲萬安。
緣妃昨夜承
寵的消息不必大肆宣告已經人人皆知,經昨晚,衆人已深明這個從楚國來的女人在宣帝心中的地位,今日早朝,也都變得小心翼翼,不敢再提昨晚那荒誕的一幕。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樑政一撩後襬,坐上龍椅。
“稟皇上,臣,有本啓奏!”一大臣出列後行一禮,“如今皇上已快到而立之年,膝下仍無子嗣。”
殿中所有朝臣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出列大臣的身上,有人目光震驚,有人目光嘲諷。
但這人仍舊面不改色的繼續說下去,“臣等聽聞緣妃娘娘承寵,還望皇上多去後宮走動,好早日誕下龍嗣。”
“朕知道了。”
若平日裡,樑政聽到這話後一定面若冰霜。可今日裡居然風平浪靜,看的衆人眼珠子掉一地。
趁衆人還都沉浸在樑政非比尋常的反應中無法自拔時,小培子一溜小跑進了大殿。他雖然跑得氣喘吁吁,面上的喜色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皇上,青珀石有消息了!”他儘量的壓低着聲音,只有他們二人可以聽到。
樑政手心一鬆,翡翠鐲咣噹一聲掉在了龍椅上。
“消息可靠?”樑政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在燃燒,成熊熊烈火。
“千真萬確!”小培子用力點點頭,生怕樑政不信。
“走!”樑政抓起掉落的翡翠鐲揣進懷中,拂袖而起。他丟下還在站着的文武百官,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
“退朝——”小培子扯着嗓子在乾清宮內高呼一聲,隨後一溜小跑的追上疾步如飛的樑政。
七玉器的最後一件——青珀石。
晨曦透過林蔭,斑駁在樑政翻飛的衣袂。他的心在狂跳,苦澀和悲愴如滔天的巨浪,淹沒了所有其他的情緒。
腦海中,母妃臨死前的慘狀十二年都沒有消散,反而隨着他年歲的增長愈發清晰。滿滿一池的鮮血,嗆鼻和讓人牙酸的腥味,蒼白如皚皚之雪的絕色面容。
他緊閉上雙目,深呼吸吐納着氣流。
“元琮,你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若十二年前是,十二年後,依舊是,從來不曾改變。
歸來的探子已在等候,在見到樑政匆匆而來的身影,立刻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起來!”樑政一揮手,示意他彙報即可。
“臣在尋找青珀石的途中,遇到一個女人。她和臣倒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交給臣一封信後就離開了。”
“信中寫了什麼。”樑政眼角在突突的跳。
“請皇上過目!”探子高舉信封遞給樑政。
樑政抽出裡面的紙張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着:宣帝陛下,若您想得到青珀石,請用緣妃來交換。
字跡娟秀,是個女人的筆記。但是沒有署名,信封上更是一片空白。
“那個女人長的什麼樣。”樑政幽幽的開了口,君威暴漲。
在場之人見到他極差的臉色,在君威之下全部噤若寒蟬。只有那個探子,低聲回覆,“她生的極美……”
“說重點。”
“那女人眉心有一顆硃砂痣……”探子也只見過她一面,被她容貌震驚之餘,唯一能回憶到的也只有眉心那顆妖冶的硃砂痣。
似一滴血,又似一朵綻放的彼岸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