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
城北的十幾條街都成了一片廢墟,帶了焦黑之色的殘垣在白雪覆蓋之下,露了些許出來,一點點,如同散落在一片白色之中的污點。
何牛的視線從那些污點之上移開,看向了血跡斑斕的城牆。
甘州城自從建成之後,還從來沒有被直接攻擊過,城中之人也早以習慣了安逸。
當何將軍反水,兵圍兵營,並且攻擊北門,要打開城門之時,這邊的居民還當是玩笑。
直到何將軍的手下點燃了大火,直到柔然人進了城,開始火燒北門。
那些人才驚醒,卻再無逃生之路。
當顧陌寒和吳山帶兵雙方夾擊,而何將軍跟隨着柔然人逃竄之後,北門這邊,已經成了一片地獄。
而他,也找不到姑娘的去向了。
當時他從兵營帶着自己手下回去,遠遠看到大將軍府起火便知道不好,可在門口遇見紀璟之時,紀璟一點焦急之色都無,甚至還想擋着他說話。
等他衝進院子之時,院子已經燒了一半,甚至往內院而去。
而他的手下,一個個的被敲暈在地,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石榴說是柳家人擄走了姑娘,他卻是一點都不相信。
直覺,那是杜夫人動的手。
那些人扮作柳家人,無非是因爲當時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去找柳家人對質,甚至都不能去找柳家人的麻煩。
然後,那時,他聽見了秦齊的號角,一時着急之下,便放了煙火。
可沒想到,秦齊居然自己追着人就走了……
一連三日,一點消息都無。
而甘州城裡,亦是一片混亂。
吳山將城門邊的柔然人衝散,便不肯再追擊,而他們當時的確已經人疲馬憊,一個個的都狼狽不已。
顧陌寒便帶着自己手下追了出去。
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城裡現在是葉將軍主事。
又是追查叛逆同黨,又是安置難民,還要撫慰民衆。
所以,葉將軍聽到他去報說顧欣悅不見了,也只是嘆息一聲,沒有別的動作。
甚至,對吳山下了約束令,讓漠北城的軍隊只管休息,不要亂走。
“何牛!”
聽得一聲喚,何牛轉身,看向膀子掉在胸前,撐着一根簡易柺杖,一跳一跳走過來的吳山。
“靠,扶我一下會死啊!”跳到何牛身旁,吳山對他身上一靠,罵道。
“你說,要是老大和姑娘……”
“呸呸呸!”吳山連啐三口,阻住了何牛的話,道:“你別烏鴉嘴!老大什麼人物?他能出事!”
瞅了何牛一眼,吳山又接道:“咱們姑娘也不是簡單人物,福大命大,又鬼精靈一個,放心,絕對沒事!”
話說得堅定,聲音卻沒有一絲的底氣。
甘州城裡,他們明裡暗裡的搜了個遍,都沒有看到顧欣悅一絲痕跡,而已經過去三天了,若秦齊追的真是抓了顧欣悅的人,怎麼都應該有消息回來。
“你說,那杜夫人爲什麼要對姑娘動手?”沉默半晌後,吳山湊在何牛耳邊,輕聲問道。
怎麼說,顧欣悅都是顧陌寒名義上的妹妹,就衝着顧和魁對顧陌寒的恩情,都不能下這種毒手!
何況,顧欣悅可一直在幫着他們。
紀璟能送糧過來,還有那些錢,說到底,都是因爲顧欣悅。
有顧欣悅這個財神在,甘州以後的日子都要好過一些。
何牛冷冷一笑道:“女人的心思我怎麼知道?”
正是因爲怎麼想杜夫人都沒理由動手殺了顧欣悅,當時他才放心的帶人出去。
誰知道……
“老大有跟你交代,後面怎麼辦嘛?”何牛動了動肩頭,將頭偏離了吳山一點,問道。
吳山的眉頭皺起,輕聲道:“說是說了一些,可是那些事,也要姑娘在啊,不管了,再等兩天,若是還沒消息,我先帶人去高臺關,將咱們的人湊齊了,然後押送俘虜回去漠北城。”
“回漠北?”何牛驚訝道。
隨之便明白了吳山的意思。
當時秦齊就這麼跑了,和顧陌寒匯合之後,吳山便說,秦齊是帶了一些人去追擊柔然逃兵,這纔沒引人懷疑。
可這人一直沒回來,總也要個說法。
更重要的是,漠北軍這次在草原打散了一個王帳的兵,還抓了王帳大汗,這可是了不得的軍功!
吳山這意思,便是秦齊沒有回來,他也不想便宜了葉將軍他們。
現在顧陌寒不在,若是知道他們抓了大汗,葉將軍立馬會去搶人!
“對了,你怎樣?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繼續在這裡等?”吳山呲了呲牙,擠着眼道:“或者說,你還想陪着采薇?不怕心碎啊?”
何牛的臉色沉了沉,沒有說話。
他趕回去之前,采薇知道顧欣悅被擄走了便衝去找柳家人算賬,可是路上碰到亂兵,柳家人沒找着,自己倒受了傷,這三日,一直是紀璟陪着她養傷。
他也無法將對紀璟的懷疑告訴她。
“將軍!”一個親衛跳過廢墟跑了過來,衝吳山叫道。
(作爲秦齊的副將,吳山也升職了,現在是從五品遊擊將軍)
“在這!”吳山揚了揚手。
“這位大師找你。”親衛身子一側,讓了身後一個瘦高個的和尚出來。
“你是吳山?”瞅了一眼吳山,又轉頭看了看何牛,瘦高個和尚點頭道:“你是何牛!正好,都在呢!”
吳山和何牛對視了一眼,同時道:“大師認得我們?”
“不認得,我,”手臂一伸,拎起那親衛給丟到後面去,和尚湊近了兩人一些,低聲道:“我是受託而來,少爺,呃,不,秦齊說,要吳山帶兵回高臺關,何牛帶着親近手下去馬蹄鎮的客棧。”
他丟人之時,何牛和吳山刀都拔出一半,聽得他說話,那刀便卡在一半的位置上,面面相覷的互視了一眼。
和尚輕咳一下,更加小聲的接道:“記得,是親近之人,那個什麼石榴你們就不要告訴了,只帶自己人去就是。”
何牛神色頓時一凜,咬着牙道:“石榴?!”
“恩,那人你就不用管了,”和尚隨意的揮揮手道:“你們只想好用什麼藉口走就是,等你們走了,我自會去解決。”
“那,采薇呢?”吳山幫何牛問了出來。
“哦,那人啊,那人你可以帶過去。不過,不能讓紀璟知道。”和尚揮揮手,腳一點,白影一飄,便消失在牆後。
“我不需要理由,葉將軍巴不得我們走。”吳山看着地上道。
“我只說,要出去找姑娘就是。”
“那你怎麼跟采薇說?”
“好辦,你還記得紀璟放糧食的倉庫嗎?去燒一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