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仲春時節,沿着河邊,一片桃林開得雲蒸霞蔚,煞是動人。
五丈河發源於靈山,從山澗中彙集而下,到離莊子十里之地之處,已經成了一條寬約七八米的河道,而且從這裡開始地勢平緩,河水也沒有上游那麼湍急,本就是游魚歡喜之地。
如今桃花飛揚,來的魚羣更多,在平穩的河面上翻涌出浪花朵朵,看着,就覺得歡騰。
顧欣悅開始卷褲腿。
“六姑娘,您這是?”秦齊手中拿了一個網兜,見旁邊幾個親衛紛紛轉過頭去,詫然回身,就見顧欣悅的褲腿已經卷到膝蓋上了,頓時驚嚇道。
他是想着以六姑娘那活波的性子(出府後才發覺),與其讓她悶在屋子裡又自己開溜,還不如帶她出來一起,在旁邊賞賞花什麼的。
可是這卷褲腿是什麼意思?
就你這小胳膊小腿也想下河?
不是,這身農家衣服又是從哪弄來的!
不是,是你這樣,是打算將軍回來後將我們全部滅口嗎?
我們沒得罪你吧!
見秦齊那眼神都不對了,顧欣悅瞧瞧自己那瘦腿,再在記憶裡搜索了一下,乖乖的將褲腿放了下去,然後在周圍轉圈圈。
“您幹嘛?”秦齊瞪着她道。
顧欣悅四下都瞅完了,對秦齊甜甜一笑,從他腰間長劍的劍穗上拔下兩根穗子,蹲下身,將褲腿在腳腕處紮緊。
秦齊的眼睛都瞪得溜圓了,道:“六姑娘,您不會是想下水吧?”
“放心,我會游水。”顧欣悅頭也不擡的道。
秦齊很是無語。
這是會不會游水的問題嗎?!
你要真下水,先不說這倒春寒的水溫,就你這衣服一沾水,再一出來……
你就是想將軍回來滅我們的口吧!
感覺到秦齊那滿是悲慼的目光,顧欣悅擡頭,見秦齊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再看看旁邊幾個親衛的神色。
呃,想起來了,雖然說這個身體根本沒有發育,但是到底也是十四歲的姑娘,有些事情……
“哎呀,你們就當沒看見好了!”在講規矩和撈魚之間猶豫片刻,顧欣悅果斷的選擇了撈魚。
秦齊的臉徹底黑了。
“哇!桃花魚!”隨着一聲歡快的叫聲,一個小身影從河堤之上竄了下來。
秦齊探手一撈,便拎住了月錚的衣領,黑着臉道:“臭小子,你還敢來!”
明明把他趕出莊子的時候就已經威脅過了,這小子居然不怕?
是我太和藹可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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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喂,我說你太不講道理了吧,這又不是你們家的,這河是大夥的,誰都可以來抓魚啊!”月錚一邊叫着,一邊用手指着河堤。
河堤上三三兩兩的站了一個個手中拿了魚竿和網兜的鄉民,正帶着忐忑和小心的看着他們。
秦齊轉頭看向跟着他們一起來的袁方。
“這裡的桃花魚很有名,在京城能賣個好價,所以,大夥都會來抓點回去。”袁方躬身道。
那便是說,這片地方是公共的。
將月錚一丟,秦齊道:“你讓他們下來便是,大家各憑本事,若是抓到了,想要賣出來的,我們比京城的價格高上一成收購。”
袁方的眉頭不覺挑了挑,道了一聲好,走上河堤去和那些鄉人說。
秦齊返身,將顧欣悅給推到文竹早已經準備好的席子邊,道:“六姑娘,這裡水深,別看着面上平靜,其實下面水流湍急,您在這裡吃吃茶和點心,就好。”
就別再瞎折騰了!
顧欣悅眼珠轉了轉,見河堤上的鄉人三三兩兩的下來,各自尋找着地點,便點頭道:“那好,我在這裡看着,秦齊,要是你抓不到,我可就要自個下去了!”
秦齊眼角抽了抽,視線在她那一米三的個頭和自個那一米八的身子上轉悠了一下,嘿嘿笑了一聲,拿起網兜往河裡走去。
這是赤*裸裸的歧視!
顧欣悅氣憤的瞪着他的背影,哼,你給我等着!
“妹子你也想下去嗎?這可不好,這裡水很涼,姑娘下去會留下……”等秦齊和幾個親衛都開始下水,月錚湊到了顧欣悅身邊,笑咪咪的道,話未說完,便被顧欣悅給瞪了回去。
“什麼妹子?還想找打是吧!”顧欣悅橫了他一眼,道:“姑娘我今年十四了!”
“啊?不會吧?”月錚一對桃花眼睜得不能更大,手指從她頭到坐着的屁股上晃了一下,道:“怎麼,也不會超過九歲啊!”
而且,十四歲的大家閨秀能這樣嗎?
你可是定國公嫡女,顧陌寒的妹子哎!
一個兩個都這樣!顧欣悅心裡的火是蹭蹭的冒,斜着眼睛瞟他,冷冷的道:“我這是後發育,倒是你,一個男人長成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有什麼用!”
“我?”月錚瞅了眼自己那一樣削瘦的身板,道:“我才十二,以後多的是機會長!”
“哼,那你怎麼知道我以後不會長!”顧欣悅衝口而出,轉念想着跟一個小傢伙討論這種事情實在是丟份,便轉過了頭不再理他。
側頭瞄了顧欣悅一眼,月錚就勢在她旁邊坐下,順手便從席子上放置的點心盤裡捻了一塊塞嘴裡。
見顧欣悅沒有出聲,文竹嘴脣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河裡魚多,但是並不是所有魚都能叫桃花魚,而是要那半斤以上在河中吃醉了的才叫桃花魚。
那些魚都在河心暗流湍急之處,一不小心,魚沒有抓到,人就會被沖走。
秦齊和兩個膽大的親衛直接往河中間遊,其餘的鄉人,卻只在河邊灣流之處找一下漂流下來的醉魚。
下午日頭起來之後,一些鄉人便坐在河邊聊起了天。
“聽說新橋那邊的油坊要賣了,今年的菜籽只怕沒人收了。”
“要賣?爲何?那油坊不是一向生意很好嘛?”
“那原是袁家的生意,聽說袁家犯了大事,家業都被抄了去,你看,山上那莊子不也換了主人?”
“莊子換了主人?可我聽我親家說,來的還是袁家管事啊,你看,袁方管事不還在嗎?”
“你知道什麼,我家侄兒在那莊子上做長工,小半月前就換了,只是用的還是莊子裡的舊人而已,新來的主家聽說姓顧,可是了不得的少年將軍。”
“換人了?那怎麼辦?我還指望他們秋天還僱短工,我也有個活計。”
“這倒不着急,我侄兒說了,新東家說一切照舊,秋天收桐果,總是會請人的。”
“可便是收了又如何?沒有油坊,這桐果也沒人收,沒得去處,東家還會去打嗎?”
油坊嗎?顧欣悅眉頭輕蹙了起來,探手去摸盤子裡的點心,一摸卻是摸了個空,轉頭一看,月錚已經吃的滿嘴留油的,蜷縮在她身後的席子上睡着了。
看着他又糊得一臉泥濘的樣子,顧欣悅眼神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