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負心的男人拋棄了我們母女後,我也被傷透了心,再沒有嫁人的打算,只想與女兒相依爲命。可是有句話,女大不中留,這閨女長到十六歲就不再是自己的人了。她的心早就長出了小翅膀,天天想着往外飛。”老闆娘聲音沙啞地說。
聽到這裡,後面的事雪涯也能猜出個大概,她安慰地拍了拍老闆娘的肩膀:“嬸子,若是你女兒隨人去了外地,總歸是會回來看你的,說不定還能給你抱回來個外孫子呢!”
沒成想雪涯這句安慰的話卻像刀子一樣直戳老闆娘的心窩子,她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雪涯沒有料到自己說了一句撫慰的話,老闆娘的反應這麼大。於是她把自己的帕子拿出來爲老闆娘拭着淚道:“嬸子,對不起,是我冒失說錯了話。”
老闆娘拉着雪涯的手努力平靜了情緒,然後說:“不是你說錯了話,是你說的太好了。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是……”
雪涯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樣都算好的結局了嗎?”
“我那女兒到了十六歲時,不知怎樣認識了一家茶葉店的少掌櫃,此人一向遊手好閒,口若懸河,三句兩句就把我那女兒哄得團團轉。”老闆娘說:“我看女兒如此看重此人,便找人去打聽了這個人的背景,纔在他早已婚配,我女兒嫁過去也只能作妾。”
一提到妾,雪涯臉上的也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便雲消霧散了,旁人很難察覺。
“如果事情就此打住了,那倒是好了,可沒想到那個茶葉店的少掌櫃對我女兒卻不肯放手,死纏爛打起來。爲了我的女兒,我託人捎去話,說只要這個少掌櫃肯對我女兒放手,我願意給他五十兩銀子。”
雪涯眉心一攏——五十兩,老闆娘這是將棺材板都拿出來了!
“可是千算萬算,算不到我那女兒已對那個少掌想癡迷到發瘋的地步。就在少掌櫃收了我的錢準備離開洛陽時,我那女兒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消息,冒着大雨翻牆跑了出去。那一夜,我也是太鬆心了,以爲少掌櫃收了錢,又要離開洛陽,再也不會糾纏我女兒,一切都結束了。在心情大好的情況下,我就多飲了幾杯酒,昏睡到了天明。”
“天亮之後,我準備打開客棧門時,才發現女兒屋門是虛掩的。走進去一看,這才發現空無一人。我當時就急了,不管不顧地報了官,一口認定是茶葉店的少掌櫃背信棄義拐走了我女兒。還給官老爺看了少掌櫃收錢時寫就答應離開洛陽的字據。”
“官老爺一看,便下令抓捕了已經離開洛陽的少掌櫃可是此人卻一口否認拐走了我女兒,只說在城門口見到過她。當時我女兒想要隨他一起走,可是此人沒有同意,並說了要一刀兩斷的話,然後便絕情而去。之後我女兒去了哪裡,他便不知道了。”
“我當時不見了女兒,都要急瘋了,哪裡肯信他說的話,一口咬定就是他乾的。他一定把我女兒拐走,賣到了別家。我就請求官老爺用刑,逼他說實話。官老爺一打聽此人平時的種種行爲,也覺得他嫌疑最大,於是就動了大刑,沒成想此人看着高高壯壯卻是個繡花枕頭,第一天受刑下來,便徹底崩潰了,當夜就在牢房裡撞牆自盡了。”
雪涯嘆了口氣,難過地說:“其實嬸子的女兒並沒有與此人一道離開洛陽?”
“可不是嗎?那人死後沒兩天,洛陽又下了大雨,洛河漲水,浮起了一具女屍,面容被泡得腫脹不堪。我衝過去查看,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就是我的女兒。這個孩子是真的不想活了,她把自己的衣服上能裝東西地方全都塞滿了石頭,沉入水底後,這些石頭把她身上都磨了許多口子。我爲她清洗身上時,看着她一身的傷,我的心吶……”老闆娘說到這裡,又泣不成聲了。
雪涯這裡也忍不住陪她流下了淚:“沒想到嬸子……受到過這樣的磨難。我平時太不懂事了,盡惹嬸子生氣。”
老闆娘搖了搖頭道:“女兒既然已經死了,我再哭她也回不來了。我只是常常恨自己,當時爲何沒有耐心地和女兒把話說好,若不是我心急火燎地把那個少掌櫃趕走,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說到底,這兩條人命,與我都脫不了干係。”
“嬸子,你別這麼說。你也許有心急的地方,但你絕不想傷害這兩個年輕人的性命。你千萬不要鑽民牛角尖。”雪涯小心地勸解着。
老闆娘卻悽然一笑:“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數,人力怎能強求?只是你現在的樣子,纔是最讓我擔心的。”
雪涯心裡莫名地慌張起來:“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可能都沒察覺,你現在的狀態正像我女兒剛迷戀上那個少掌櫃的時候。你現在收心還來得及,若是深陷下去,只怕最後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了。”老闆娘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並不是沒有道理。
雪涯如何肯甘心輕易地忘記謝唐臣?她眉眼低垂,卻沒有搭話。
老闆娘對於她的這個表情並不意外:“我知道你不肯。我與你非親非故,這樣約束你,看起來很無禮,但我真的是關心你。我沒有了女兒,你又與她年紀相仿,自你住進來第一天,我就覺得你很親近,想多幫幫你。話說回來,你是個聰明人,那個謝公子若真對你有意,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是若他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在這裡空有一腔癡情又有什麼用,只怕最後你只能自己傷害自己!”
雪涯自小就缺少長輩關愛,被趙元納入府後,更是被他看成是會喘氣的死人一樣,不聞不問。說起來,這還是雪涯第一次對男人動心,她自己投入感情也是跌跌撞撞,一頭霧水。現在,被老闆娘一語點破,倒讓她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唐公子心裡倒底有沒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