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的話,讓升恆神情一窘,有他有些訕訕地拿手指摸了摸鼻樑:“你這個人長得挺好看,就是總愛板起臉來教舒服訓人,實是在讓人掃興。你不知道,女人板起臉來,會讓人覺得討厭嗎?”
“我只是愛說實話,可不是愛訓人。你若不愛聽,大可不理我就是了。你若要討厭我,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允央正色道。
“我纔不會討厭人我,你說的話我愛聽,我要理你!能被大齊國的斂貴妃訓斥,也是榮幸,旁人還沒這個待遇,是不是?”升恆嬉皮笑臉地說:“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說你年紀比我還小,怎麼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難不成和老頭呆的時間長了,自己也變老了嗎?”
允央登時就變了臉,柳眉倒立:“你說誰是老頭?”
“當然是孝雅,難道你還有其他老頭?”升恆目光灼灼地盯着允央,一點都沒有讓着她的意思。
允央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絞着自己的雙手,力氣所到之處,雪白手指泛起了點點紅紫。升恆一轉頭,看見允央臉色發白,渾身發抖。他心裡有些後悔起來——早知道她氣性這麼大,就不會這些話來刺激她了。她作爲貴妃自然將名節看得比什麼都重,忽然被他這樣調侃,而她又身在漢陽宮外,有些事情實在是百口莫辯。
“你看你,只一提孝雅你就像丟了孩子的母豹子一樣,馬上就目露兇光!”升恆雖然先開口打破僵局,可是這話一出口就變了味兒。
這算什麼比喻?允央忽然被他氣笑了:“你爲什麼總是針對皇上,他畢竟封了你的官,給了你洛陽城裡都少有的府邸,對你們赤穀人多方安撫,給錢給糧,真不知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爲何總要夾槍帶棒的?”
“你可別這麼說!”升恆一本正經地說:“孝雅給我封候,是想利用我赤谷牽制契丹,說不上對我好或不好。再說我又不是大齊的子民,爲何說不得孝雅?我二十歲,他已快四十了,我叫他一句老頭,有什麼不對?還有,他是什麼樣的人,青史自然會有公允的評判,你與我爭有什麼意思!就準你說大實話,我就不能嗎?”
允央見他故意與自己擡槓,真是幼稚的很。允央若和他較真,不就和他一樣了嗎?
“你呀!還是赤谷的大汗呢,一點也沉不住氣!”允央輕輕搖了搖頭。
沒想到升恆這回並沒有反脣相譏,而是嚴肅地說:“我是赤谷大汗不假,但是這卻不是我心之所願,若不是哥哥慘死在洛陽。我纔不會管這一攤子麻煩事呢!”
見他提起了斯干之死,允央作爲大齊皇室之人,心有愧疚,氣勢瞬間就被壓下去了。
允央沉默不語,升恆便趾高氣揚地擡了擡下巴:“我哥哥的事,現在不計較不代表以後也不計較!你們大齊說到底都欠我們一個妥善的交待。”
斯干在宰相府意外去世時,允央正在漢陽宮裡,但她對於此事的具體情況卻是隻知一二。趙元之後是怎樣處理的,允央也沒有太過關心,所以升恆提起這件事時,允央無法給以有力的反駁。
沉默了一會以後,允央終於開了口,語氣卻顯得有些心虛:“你哥哥這樣的異族公候,意外去世在京城裡,這是很罕見的。可以說大齊開國以來只此一例。我想皇上一定已經盡力來彌補赤穀人因此而對大齊產生的嫌隙。只是,去世之人是你的哥哥,是你最在意的人,皇上雖然能彌補給赤穀人糧食,錢財,卻不能癒合你心裡的傷痕。你總是針對皇上,也算情有可原。”
斯干的事,升恆本不想提,只是話趕話到了這裡。允央的一通解釋,並沒有讓他滿意。但是他也不願意與允央爭執下去,於是臉色陰沉下來,把頭轉向洞口方向,不再理睬允央了。
允央沒想到,升恆這人平時看着囉嗦,真生起氣來,時間也很長。就因爲斯干一事,他從入洞之後,到晚飯吃完,都沒再和允央說上一句話。
晚飯時,允央看到升恆一個人背對自己,默默地啃着幹餅,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幾次想主動和他說句話,但是發現升恆總是將後背對着自己,就知道他氣還未消。
壓抑又沉默地吃了點東西后,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了。因爲身在冰洞之中,上不着天,下不靠地,無處準備柴火,於是洞裡的兩個人只能靠自己的體溫來度過這漫漫長夜。
允央躺在地上,看着洞口映進來的一方夜空。今夜沒有月亮,只有滿到璀璨的星辰,還有橫跨夜空的銀河,滿滿的光點,清晰又渙散,通透又溫婉,與一輪朗月當空的情景相比,別有一番韻味。
允央就這麼瞧着瞧着,不知不覺就閉上眼睛,蜷縮着身體睡着了。再醒來時,洞裡似乎比她入睡前要幽暗了不少,溫度也更低了些,但最讓她擔心的是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讓人心慌。
她不敢亂動,側耳仔細聽聽,還是沒有一點聲音。她愈發擔心起來:“前幾天夜裡,升恆的呼嚕都打得震天響,這會夜深人靜,他那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難道說,他出了什麼事?”
“聽說,有人受了外傷,沒有及時治療,耽誤了時間,最後,傷口時的碎骨頭順着血液慢慢向前移動。最後在本人毫無感覺情況下,一下子進入了心臟,這個人也就一命嗚呼了。升恆今天手受了傷,看起來還很嚴重,難道說……他也有碎骨流進了血液?
允央坐了起來,看着漆黑一片的冰洞,心裡的恐懼越來越強烈了。她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升恆,升恆,你在哪裡?你死了嗎?”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離自己幾丈遠的地方,升恆重重吐了口氣,用他那特有沙啞嗓音調侃起來:“你們大齊國的人打招呼都這麼特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