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回到淇奧宮的時候,所有宮人都齊刷刷地立在院子裡候着。見允央踏進庭院就全部跪下磕頭:“給斂貴妃娘娘請安。”
允央沒有防備,被她們這陣勢給唬了一跳:“這是做什麼,年不年,節不節的,何須行這樣的大禮?”
石頭擡起頭說:“貴妃娘娘能與皇上一同主持凱旋大典,是可是大齊開國以來頭一回呀,奴婢們作爲淇奧宮的人臉上也覺得風光了不少。”
“再加上,您出門的地這陣子,內府局拿了好多禮物過來,說是給娘娘安胎用的。奴婢們也跟着沾了光,每人都得了不少賞賜,所以就等着娘娘回來給您謝恩。”
“本宮當是什麼事,你們在淇奧宮中踏實當差,勤勉努力,領賞是應當的,何須如此?可是跟本宮見外了,下次切不可這樣了!”允央看了一眼宮人,便徑直朝着宮殿走去。
進了內殿,允央坐在軟塌上,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樣,一刻都不想起來。飲綠忙幫她脫下錦襪,一看她的雙腳腫得像白饅頭一樣,連腳踝都看不到了。
以前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飲綠的臉都嚇白了。隨紈在邊上看着,也是眉頭緊皺:“不行,就把楊左院判召進宮來給娘娘請個脈吧。”
她話音剛落,允央就擺了擺手:“本宮沒事,只是累了多睡會就好了。”
飲綠見娘娘不肯,一時也不敢反駁。倒是隨紈很堅持:“娘娘,您的身子現在是漢陽宮中一等一的大事,今天您的腳第一次腫得這麼厲害,奴婢們怎能裝作看不見呢?”了
允央搖搖頭說:“本宮的身子本宮知道。這會子,皇上在臨華殿上正忙着,淇奧宮這邊要是勞師動衆地將楊左院判請進來,只怕內府局又要稟報皇上,這豈不是讓他分心?”
“娘娘多慮了。”隨紈上前托起允央的腿,一邊按摩一邊說:“皇上真龍天子,什麼場面沒見過,自然分得清輕重緩急,只是皇上更關心您與腹中的皇子。這會請楊左院判來,若是您身子不舒服被診出來,那正好可以讓他開方子安胎。”
“若是虛驚一場,皇上心裡也更安穩不是嗎?”
允央聽了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便同意了請楊左院判的建議。
隨紈得了娘娘的應允,就急着去太醫院請人了,飲綠則留在內殿中照顧允央。她從溢芳齋裡端來了一碗桂圓蓮子馬蹄羹,放在了允央的面前。
允央擡頭一看,沒注意這碗甜羹,卻被飲綠手上拿着的一柄團扇給吸引了。這柄玉色檀骨團扇上沒有任何花紋,只是用蠅頭小楷寫了一首詩。
“現在內府局的品味有些變化了,送來的宮扇竟然還有這般素雅的。”允央從飲綠手裡接過團扇一看,上面寫的是黃景仁的《綺懷》:“幾回花下坐吹蕭,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懷酒不曾消。”
允央看罷,輕輕讚歎道:“內府局真是用心了。這扇子上字也好,詩也好,此時光景,倒也合了綺懷這一題了。”
飲綠接過扇子看了看說:“這玉色的紗上着翠墨的字,奴婢看來卻是太素了,娘娘現在正值盛寵,用這樣的東西卻是不夠雍容。”
“雖然不奢華,本宮卻是喜歡。歷朝裡學義山詩的人不少,本宮卻覺得只有這位黃景仁領悟了精髓。他這首詩便是如此,言情卻不刻意,情深意重,雖結局難料,亦可稱爲《綺懷〉。”
“你看這首《綺懷》裡‘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這一句就是從義山‘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一句化來,卻是更爲悱惻些。”
“還有‘纏綿思盡抽殘繭’取自‘春蠶到死絲方盡’。‘銀漢紅牆入望遙’一句則從‘本來銀漢是紅牆,隔得盧家白玉堂’中而來……”
聽到這裡,飲綠輕輕笑了起來:“娘娘,剛纔在臨華殿時,您的神情雖然一直莊重,卻也有些倦意。此時回到殿中,一見這把宮扇,娘娘倒是滔滔不絕起來,剛纔的倦意一掃而光,由此可知您心裡最愛的是什麼。”
允央一聽有些不好意思,她放下了宮扇,輕輕說:“罷了,本宮也不看了,免得你又來取笑。”
飲綠趕緊不低頭:“娘娘,您可折煞奴婢了。您身子嬌貴,若是奴婢惹您生了氣可真真是要犯死罪了。”
允央回合眸一笑:“你們幾個哪天不嗆本宮幾回,嗆完了又來這裡請罪,可你們哪次爲這些事領過罪。可見本宮對你們有多好了吧?”
飲綠低頭笑着:“娘娘說的事,奴婢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臉服侍允央在牀上躺下後,飲綠再次檢查了允央腳,發現腳上的腫果然消了些。她這才鬆了口氣:“娘娘,看來還是您剛纔穿得鳳鞋太過堅硬與沉重了,墜得腿腳不舒服,這纔會腫的。您看,回來換了軟綢鞋,還沒多揉這水腫就消下去不少。”
“這樣奴婢也就放心了。水腫最怕的就是難消,您腳上水腫這麼快就消了大半,看來身子是沒問題的。”
一邊說着,飲綠把允央的腳放到自己的膝上,仔細的按摩起來。允央怕疼又怕癢,本想拒絕:“飲綠你還是別按了,本宮自己在腳墊個枕頭就好了,何必費這個勁?”
飲綠卻不是答應,她一邊使勁揉着允央的腳踝,一邊說:“娘娘,就聽奴婢一次吧。這水腫可是認路的,這次不快把它消了,再次它就會又來,到時候您穿着鳳鞋裡又要遭罪了。”
允央見她說的真切,也就不爭了。只好拿着一塊帕子放在嘴邊,若是覺得癢癢了,就把帕子放到嘴裡咬一咬,免得“咯咯”地笑出聲來。
她們主僕兩個正在疏螢照晚中說說笑笑着,就聽外面有石頭的聲音:“回娘娘,楊左院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