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大新聞啊!”
隨着迫不及待似的叫喊,南館學生會辦公室的大門被哐噹一聲連撞帶推地打開,雪夜像離開時一般急匆匆地跑進來。映着落地窗下的陽光,他看到之前的茶桌上還擺着那下了一半的棋盤,但坐在那邊的人,卻不夠桌上的茶杯數了。
“小公主呢?”
“你拿茶點都拿到界王星去了,她只好親自跑一趟了咯。”破君笑呵呵地說道,託雪夜可以牽制住風花的福,他沒被扔在被動位置上。
“哦……”雪夜毛躁地坐下來,端起某個杯子就喝起來。
“那是小翡翠的杯子……”
“啊?這麼巧?沒關係啦,我不介意。”雪夜聳聳肩說道,頓了下,又覺得不對。“哎,不,不是這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啊?”破君笑道,“人家介意好吧?”
“等下我幫她洗杯子就是了。”雪夜乾脆地說,“你聽我說,少主,發生大事件了,北館的……”
“北館有一個舞姬失去資格了。對嗎?”破君擺出一副未卜先知的架勢。
“是啊……”雪夜遲疑地看着他。“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可是在那邊剛好碰到赤間了他才告訴我的,應該還來不及跟你……哦,是你搞的鬼?”
“怎麼會?瞧你用這詞。”破君無辜地笑了笑,末了,卻換上了雪夜所熟悉的臉孔。“我只是說服小翡翠幫助她們脫離苦海了而已。”
“你會這麼好心?”雪夜全然不信地嗤笑兩聲,想了想,他忍不住問道,“少主,我都有點搞不明白了,你到底是向着哪邊的啊?”
“這不很明顯嗎?我是支持南館的北館人。”
有那麼明顯嗎?雪夜更迷茫了。“哪有這樣子的?你這麼說我就更不明白了……”
破君長期身處南館,方纔做的事就表面來看等於是削減了北館的勢力。可是這卻也有悖南館的主張。雖然南北分歧較大,但南館的目的只在於拖延時間,以讓都到了媛星降臨的時候,舞姬之戰還未能有勝出者。這樣一來,劇情就與之前北館所固定的腳本不同了。剩餘的舞姬即便不情願,也勢必會隨唯一的趨勢,即南館的作爲,合起來將黑曜之君毀滅。更可以直截了當的說,南館期望的是剩下的人越多越好。因爲,這些人想毀滅的並不僅僅只是黑曜之君這張皮。所以,南館還需要看似沒有任何實力,卻能主導全局走勢的真實之眼的幫助。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雪夜猶豫着問道,他只屬於真實之眼的臨時成員,接觸不到裡面的核心情報,更無法按照設定與情報員們按等級進行被動式的共享。“你當真只是要實現小林的願望?要是他真的像他所說的是……是希望你回去呢?要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願望呢?”說着說着,雪夜越發困惑起來,他實在很難將這樣的原因加諸在他這位少主所做的事情之上。
“若要我回去,還不如讓我就這麼消失掉算了。”破君一臉怎麼可能的訕笑着說,“雪夜,來,偷偷告訴你一個情報。是隻可以讓你一個人知道的情報哦?”
“什麼?”獨一無二?
“完成他的願望,只是附加的。”伏在雪夜耳旁,破君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這一切,其實都是爲了完成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雪夜茫然地重複。
“雖然難得糊塗,但情報這種東西很沒辦法,知道了就不能不去管它,你說是嗎?”
“我……”
“你知道有這麼一句話嗎?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傻子,不演就虧大了。”
“我不知道……”
“沒關係。總之,能利用的,就讓我利用一下吧……”
“少、少主?”
瘋子,傻子,是若有所指?這個人的語氣總是這樣模棱兩可的讓人琢磨不透,以至於都有些難以接受了。他好像從來就沒有正正經經地表示過他真正的意圖,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事,也沒有。
雪夜確信自己是真的第一次聽到破君會說出他還有自身的願望,可也不知是爲什麼,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在這種不解的同時,雪夜在感覺上更多的卻是沒由來的不寒而慄。雪夜總覺得,目前破君在做的事,是連鞠月都沒想到,甚至無法理解的事。但若自己真的是獨一無二的……
“只剩下這種小曲奇了,我就全拿來……你們怎麼了?”
無意識下一個激靈,雪夜順聲去看。是拿着一個托盤的翡翠突然推門而入。她的進入,似乎給這裡帶來了少許……
“簡直就像空氣淨化器。”看出他的所想,破君笑着說道。
“對,沒錯。”雪夜贊同道。與歐巴桑署長不同,溫婉可人的小翡翠一向心思單純,並沒有多少心計,難怪會被少主利用了……怎麼又想到這方面了?
“空氣淨化器?”翡翠疑惑地說,輕輕嗅了嗅。“這裡有什麼味道嗎?我……嗯,可能是我習慣了,明天我去問班長要些綠色植物放在這裡好了。”
“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破君否定道,又不知該怎麼說明,於是轉口調笑道,“我剛和雪夜在說,現在的劇情好像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呢。”
“啊?”雪夜先懵了。
“羅密歐與茱麗葉?”翡翠看看雪夜,將曲奇放到桌子上,坐下說道,“怎麼有雅興說起這個了呢?和我們現在的情形像嗎?”
“怎麼不像?”破君反問,“風花是南館的舞姬,雪夜卻是支持北館的,他們兩個人不是很像羅密歐與茱麗葉麼?”
“……你腦筋秀逗啦?”雪夜不禁說道,“我早就放棄北館的身份了。而且我記得羅密歐與茱麗葉不是私奔未果全死光了嗎?怎麼可能和我們一樣……”
“只是說你們立場相像啊。”破君解釋道,“不過說到他們的結局,你們是和他們不太像啦。但是在這種出現內部分化的時代,總是會出現這樣的苦命戀人,難道不是嗎?”說到這兒,破君站起身給翡翠斟茶,然後順帶着拿了一塊曲奇再坐下。“你覺得呢?‘小公主’。”
“我?我覺得……”端起茶杯的手不自覺地僵住了。翡翠呆呆地看着平如鏡面的茶水,隨之,漸漸泛起漣漪。“我……我在想,言葉不知道怎樣了,北館爲什麼要把她關起來?既沒有破壞她的舞姬資格,也似乎不打算向署長提什麼要求……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就是啊,”雪夜附和道,“我今天見到北館那個螳螂女時也問她了,不過……”沒等到對方迴應就發生了那樣的事,等於沒問出去嘛。雪夜愛莫能助般地衝翡翠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不過的是,雪夜說完才反應過來,他這一坦言,之前說去取茶點的謊話不就等於是給自己捅開了?
“臣先生,知道些什麼嗎?”翡翠看似隨意地問道。
“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哦,臣先生。”破君兀自拍拍額頭,說道,“小翡翠,你要是這樣直接問臣先生的話,是打算讓臣先生賣給你個人情嗎?”
“你這人怎麼……”試圖打抱不平的雪夜剛說一半就被翡翠制止了。
“我沒有異議。”翡翠平靜地說。
“好的。”破君爽快地答應了。“但我這邊的條件是不能讓你們會長知道,因爲問我要這條情報的不是她。”
“我知道了。”翡翠肯定地點頭。
“聽好了。藥王寺抓住言葉後就對才藏私下提出了禁止她行動的條件,如果她再對北館進行監視,那麼言葉將性命不保。並且……”停頓了一秒用作思考,破君繼續說道,“藥王寺還提出了另一個相較仁慈的要求,要是才藏想要言葉平安回到南館,就在媛星來臨之前自裁。否則,她們就會在那時殺了言葉。”
這還算仁慈?情報交易成立,翡翠和雪夜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沒錯,仁慈。”破君笑着說。
“她既然能抓住言葉,爲什麼不乾脆直接殺了她再殺了才藏?”雪夜不快地問道,那種與光明正大無緣的做法他實在不能苟同。
“就是辦不到纔會這樣。”破君回答道,“你們不記得了嗎?言葉和才藏是主從關係。才藏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樂園的行程,但爲了繼續陪伴在言葉身邊,她和言葉簽訂了Master協議。現在她的存在,等於是個英靈。除了她,這可沒其他的幽靈。誰還能殺得了她?換句話說,只要不叫出子獸,才藏作爲舞姬就是無敵的。”
“確實……比風花還厲害。”雪夜倍感意外地說道,他和有點木訥寡言的才藏並沒太深的交情,但是,風花卻好像和她走得很近。
“可是才藏……”翡翠擔憂地發出輕喃。
“是啊,她被藥王寺咬得死死的。”破君作勢遺憾地說道,見雪夜想說什麼,他將局面解釋開來。“從正面來看,才藏的鑰匙肯定是她的Master,言葉。若是藥王寺直接殺了言葉,才藏確實就沒辦法召喚出心之子了,身爲依附靈的她也會完蛋。等於南館一下損失掉兩個舞姬,這纔是對北館最有利的做法。”
伸出右手兩個指頭,破君又擡起左手。“我說藥王寺仁慈,就是因爲這點。她還有顧忌言葉的身份……我想她遲早會把言葉交給西爾斯處理,畢竟言葉的話,會不會從這場舞姬之戰消失還難說,把她送回屬於她的那個世界纔是最保險的做法,對言葉當然在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是好事一件了。不過藥王寺會這樣,也主要是因爲她不敵言葉的緣故,她的伎倆一旦被言葉識破,她就拿言葉沒轍了。所以就算西爾斯找不到合適的方法,藥王寺也不會太急着處置言葉。言葉至少能活到舞姬之戰的最後關頭。”
“……真的嗎?”翡翠冷不丁地說,她像是對破君的某句話有懷疑。
“不信的話可以等着瞧嘛。”破君無所謂地說,繼續講道,“再來是藥王寺給出的提案。和我們知道的一樣,才藏早就不算是樂園人了,她就是一個以不合法協議爲前提縛在言葉身邊的守護靈。署長在她之後對這個規定進行限制和修正就能證明這點。所以只要才藏願意,她完全可以立即在單方面的撤銷協議。而毀約的結果是她會按照她本來的正規輪迴離開樂園。換句話說,就是直接往生去了。不過對於她來說這和消失沒什麼區別,要是想離開早就離開了,何必當什麼英靈。可現在,只要她選擇這條路,就可以在藥王寺的爪下保住言葉的人。至於之後,言葉的舞姬資格藥王寺也可以通過殺了她的心之子或者鑰匙剝奪掉,並不一定非得傷害到她本人。而失去半數言靈能力的言葉在不召喚心之子的條件下,是不太可能爲才藏報得了仇的。除非她抓狂了則另當別論……
而且,雖說言葉的生死誰都說不準,但和普通舞姬一樣真正消失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她的居住權遙遙無極限是沒錯,可此時被藥王寺以南北內戰的名義幹掉,揮發成空氣的機率也有一半一半。到時別說投胎了,連萬劫不復的機會都沒有。言葉可能不在乎,但才藏是絕對不可能讓言葉擔這個險的。藥王寺也就是看準了這點。總歸一句話,藥王寺給才藏的選擇等於是一個優待,是一個能讓言葉獨活下來的條件。我想……才藏別無他法,恐怕過不了幾天就會以行動答應下來吧。”
看着破君彎下一指,只留下了一個指頭,翡翠默默地垂下頭,不去看他。
“爲什麼,非要用這種戰爭來解決問題呢……”
“神的惡趣味吧。”破君低聲說道。與其弄出這樣的遊戲,直接親自作出不可違抗的天令將這裡統整起來不更簡單嗎?所以,怎麼看也只能用沒有任何基準平衡的惡作劇來形容了。但是,與其說是神的問題,倒不如說是這些人活得太久了。
“好吧好吧,是夠惡劣了。”雪夜心煩意亂地搔搔頭,轉而笑着說道,“反正先不管才藏怎麼想的吧,我看北館算是沒戲了。舞姬之戰根本就不可能有她們的勝出者。你們看,歐巴桑那麼妖怪不說,才藏又是個幽靈,我哩,也是絕對不會再讓風花出來了。”
“你不打算讓風花參與舞姬之戰了?”破君問。
“萬一她要是輸了……說起來,她最重要的人是誰啊?”雪夜下意識問道,他和風花的筆談從沒有過能好好問答的局面,因爲她覺醒的時間並不固定,自己又總是不小心搶走主導權,他到目前爲止都還沒弄清楚風花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只知道,她和才藏還有鞠月的關係不錯。琉璃的話,也許算是不錯吧?但應該沒可能是那個**狂。死都不行!哥哥反對!而才藏如今遇到這種事……
“你也要欠我人情嗎?”破君故意問道。
“不要。”雪夜斷然拒絕道,知道不知道都對他來說沒多大意義。反正只要是會讓風花難過的事,他就不允許其發生。風花若一直隱匿在他體內,就沒人能殺掉她或她那隻他無法召喚出的子獸。
“其實我覺得讓你知道會好一點……”破君望着天花板嚅囁道,“算了,不過你這樣也支不了多久吧?身體受得了嗎?”
“沒關係。”
只是有點累。雪夜默默地閉着眼睛,他能感到眼皮上的灼熱與胸腔裡的沉悶。自從那次風花受到藥王寺的精神攻擊後,他到現在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不全是爲保衛,他時時刻刻帶着刀多半是用來集中精神力的。畢竟在每次休息都要保持介於半夢半醒之間的情況下,精神很容易鬆懈下來。深度睡眠中的空白狀態是會讓風花趁機獲得主控權的主因。而一旦她出來,就絕對會去找藥王寺報仇。況且,誰知道那次被他強制中斷的精神攻擊會不會延續到風花再次出現,繼續傷害她……不過也是破君說的那樣,連續這樣不安穩的休憩讓雪夜着實快有點吃不消了。但是他只要抽出空都會小憩一會兒。所以,沒問題。
“雪夜是北館的人吧。”翡翠輕聲問道,“你既然希望這一切都結束掉,爲什麼還會努力地協助風花呢?要達成北館的目的,風花的子獸必然會消失。實現願望後,很可能連她本人也……”
“我知道。”雪夜晃着沉重的頭顱,說道,“我對她的保護只在沒看到北館贏取大部分勝利的這段時期,等到南館只剩她一個舞姬時,我就不會管了。如果可能,我還會親手……”
“風花會哭哦?”破君不失時機地說。
“那也沒有辦法,誰讓她被拉進這裡面了?”雪夜無奈地說,“但我還是希望被殺的是子獸,不是她。說起來……少主,等到那時候你能幫我看住她麼?安慰不了的話就最好找個人打昏她……這樣直到換回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雪夜笑道,“在這裡沉睡下來的她就什麼都想不了了,也沒機會難過了。”
看着雪夜輕鬆的臉龐,破君的心臟忽然毫無預兆地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並且還發出咯噔一聲,碎了一地。雪夜,好像和萬歲爺有點像呢……
“我儘量。”
“不是儘量,是一定哦?”
“風花,有這樣的哥哥真不錯呢。”
“她要也有這麼想就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