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具有無數形色各異的神話史詩,但其中有一點是共通的——傳說,人是神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出來的。那麼順帶想來,再早之前,神是如何誕生的就衆說紛紜了。至於普遍流傳的非神進化論……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所謂人類的神指的應該是天地間有形無形的萬物,而不是這樣形同人類本身的東西。
——有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你?如影般成雙成對,舉手投足可能完全一致,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自己?抑或是如半身般,相逢將是命中註定之事,總有一天會遇見……
其實,這種問題是廢話。己身的存在是無法磨滅的,即便有無另一個自己,都不可能更改每一個人存在時行走過的軌跡。不論再有“希望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樣馬後炮的念頭,也根本無法回溯到存在前的狀態。
所以,既然生於此,不如就爽快地走下去吧。反正也只能這樣了。
“「影化解除」。”
擡起那唯一蒼白的左臂,她的影子扭曲起來。再轉而觸及他,他的影子也有了微妙的變化。置於騷亂中,無人留意到這一小小的細節,除了……有什麼突然騰出,頃刻就化作人形。
“老闆!”
“抓住她赤間!”
緊湊的兩道呼聲幾乎是同時爆發出來的,赤間當即就條件反射地從後面縛住了青井的雙臂並將她限制住。可比他低了不止一頭的青井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道,忽的就在尚未固定時給赤間將計就計來了一記背橋摔。不過在落地前赤間就仰賴他堪稱驚人的運動能力使腳面先繞過去着了地,不然這一下他可有得受了……
“你想殺了我嗎?”即便沒什麼大礙,那過程還是相當驚險的。赤間依然反困着青井,但後者周身那種一貫嚴苛的怒氣比以往更濃厚了……好、好可怕……赤間咕嚕嚥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開始爲自己的未來擔心。可是老闆的話又不能不聽……
沒錯,青井突兀的呼喊所對應的人沒錯,確實是老闆……破君。他就站在那兩個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邊境人身邊,真真切切地站在那裡,卻簡直難以置信。而且也不止是他,連同七海也在。她那頂黑色的帽子不見了,露出兩隻尖尖的耳朵,看起來有些怪異。不過,那雙藍色的貓眼也還是透着一副不知在打什麼算盤的詭譎。這樣,也不由得人不信了。
“老闆!你沒事!?”赤間不經意地放開了青井。
“還好……抓住她!”
“怎、怎麼?”照做了的赤間肋間不慎捱了下,但總算達成指令了。“青井,你氣勢太嚇人啦,想給老闆來個感天動地的會晤也應該顯得像女孩子那般柔媚的擁抱、唔!好痛……”
“這個嘛……”破君歉意地訕笑着,向青井走了一步。“小葵很害羞嘛,那種肉麻得感天動地的場景她絕不會去做的,給我來一腳的可能性倒很大……”
所以纔要他抓住她啊……赤間頹然地嘆口氣,手下不敢鬆勁兒。恢復元氣的青井實在不可小覷,說不定可怕到了一個人就可以拯救……不,像哥斯拉一樣稱霸地球還差不多。再次驗證這一點後,赤間把自己的腳向後撤了撤,要是青井怒氣持續時間太長,他怕是要殘廢了。
“我就知道最先迎接我的人一定是小葵。”破君笑容依舊,一邊示意赤間放開青井。毋庸置疑,擁有未來日記的青井無論何時都將是相關情報的第一知情人。
“哦……你還知道什麼?”青井卻是狠狠地瞥過赤間一眼,然後才冷冷地看着破君。
“……還知道你一定會衝上來打我,還知道小鐮的機動性比你好,一定能攔住你……”越說聲音越小,破君臉笑得都快僵了。直到七海上前打圓場,破君纔敢緩口氣兒。
一來是爲躲被逼至別無選擇的署長大人,二來是想麻痹後來人,例如威克威爾大教授……當發覺威克威爾還和署長有聯繫時,啊、是啊,沒必要叫署長了。應該是擁有暗夜魔女與月神之名的亞特蘭蒂斯王啊……看到她寧靜的安眠於水晶之內,那容貌更是被這份安詳襯托到美得動人心魄,破君就禁不住發出感慨。其實他們本不該敵對的,因爲沒有理由。可他卻爲了自己的私慾,使得這位絕美的亞特蘭蒂斯王沉入了黝黑的海底……
“老闆,你太過分了。”赤間埋怨道,“你跟他們都提過,爲什麼就瞞着我和青井?”
“因爲你們太可愛了嘛。”破君不清不楚地說,“池淺王八多,這兒個個是人精,若想欺敵就得先騙過自己人。如果你們知道我沒消失,一定就沒有那些害我好有負罪感的演出了。”
“……我真後悔阻止青井。”
“不是吧……”
笑談間,破君看到那邊的人終於也注意到這裡了。先作勢衝威克威爾天真爛漫地笑了笑,破君轉而朝林君那邊大咧咧地揮起雙手來。那邊蓮華小姐好像一點都沒放水的跡象,儘管偶爾會有一兩隻蠱畸去幫忙,可赤手空拳的林君想要獲勝還是不得不有待考量啊……
“萬歲爺陷入苦戰了。”七海在旁說,只是她貌似很疲倦的樣子。看來畢竟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物種,就算是有影子世界的王眷顧,想藏身於非同類的影子下還是會給她帶來負擔。而若論這點,破君倒是沒有絲毫不良反應。
“那看起來像苦戰嗎?”破君琢磨着問,“他可是地球上最強的人類呢,害得我都無法侵略地球了。”
“啊?”赤間稍一愣。
“不用擔心,他是不死身。我還是先和東道主打個招呼吧……”
破君緩慢地移步,順着唯一的安全地帶——衆結晶旁走向不知何時就在盯着他們看的神祗。那位臉上難得的多了幾分顏色,不似之前那般死氣沉沉了。他白色的眼中似乎有些波瀾,像是享受到了什麼樂趣。
“你好。”臨近到了琉璃的結界內,破君才正視着那黑曜之君說道,“不知我這樣的出現方式,有沒有讓你意想不到。”
“老闆?”赤間的聲音有點悠。
“你認爲呢?”神竟然迴應了。不可思議地看起來還很熟絡,他們之間好像做過什麼約定似的。
“看來……我們都被利用了。”青井低聲說道,卻不見怨憤。
“什麼?”赤間像是不太明白。
“意想不到?”那神忽然站了起來,奇異地笑着。“我最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會答應幫你。很遺憾,這個意想不到並不你給予我的,因爲我始終都有看到你的一舉一動啊……”
“偷窺狂……賴皮,聽你唬爛哦?”破君順之嘟囔了句。
“老、老闆……”赤間都要無話可說了。
“不過,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執着。爲此,”那一位危險地揮動手杖,將它對準了一個結晶——那是風花。她的兩側分別是鞠月與一個還空着的結晶。
“我留下了擔任守護之職的「Queen」。現在就由我親自向各位引薦她們……第一位,本可以擁有月姬稱號的莉麗絲?露娜?亞特蘭蒂斯之王。第二位,則是特意爲你準備的。”
“……爲我?”破君預感不妙地注視着那個結晶。
“出來吧,嵐姬。”
應聲,結晶啪的一聲出現一道裂縫,緊接着越延越深,已經開始剝落了。風花乍然睜開雙目,在紛紛墜下的水晶雨中,護着額前提着太刀一躍而出。蒼金色的長髮飄搖着,眼中的凌厲之光恍然如初,一切都預示着她如山嵐般的復甦。
“我的天……”破君下意識地發出驚歎,也不得不承認,還是黑曜之君夠高杆,臨門一腳出了岔,被意想不到的確實是他。可這一手……真賴皮啊……
“風花!”琉璃愕然地喊道,但跟着便被黑曜之君的魄力逼了回去。
“保護老闆!”儘管心中明白無論是自己還是青井都無法敵過風花雪夜之名,可赤間還是大無畏的上前了。只是他很快就發現,果然應驗了自己先前的擔憂,有那位神和琉璃在,他同樣類似空間能力的迷宮,甚至是幻術都施展不出來了。如今他才真的只是個普通人。
不過,風花卻沒進一步上前,只是站在那一位附近候着。
“她、她怎麼活了?”雖說遲早都得對上,赤間卻得空鬆了口氣。“Queen?那什麼鬼啊?”
“QUaintElementalENchantress。”青井平穩地說,“設定中的另一種舞姬,是來自媛星,侍奉黑曜之君的最強HIME。”
“咦?”赤間當下一懵。“小葵?你怎麼知道這種事……”
“……這是這個主題的常識!”青井怒道,“不要叫我小葵!你這個情報部的萬年摸魚蝦!”
“摸……摸魚蝦?”老闆叫那麼多聲,他只叫了一次……
“那個,”也不知算不算和稀泥,破君說道,“小葵,其實我也不知道哎。”
“你們兩個……”作爲老闆,可能破君多少還算起了點作用吧。皺着眉頭掙扎了少許,青井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有種設定是媛星是來自宇宙的侵略者、破壞者,HIME們之間沒有對戰之說,統統是應當裡應外合輔佐黑曜之君的。其中守護在黑曜之君身邊的有三個HIME,就是Queen,是HIME中最厲害的三人。”
“噢……”
“她們還被稱作大宇宙三大美少女。”
“……啊?”破君和赤間同時一愣。
美、美少女……突然仰面,赤間發出一聲促響後徑直倒地,跟着身體彆扭的痙攣起來。見狀,破君先是有些驚訝,隨即就踢了他一腳。赤間順勢滾了一圈,又臉朝地趴了會兒才一骨碌坐起來。
“小葵,你害我差點吐血呢。”赤間懶死相地說,“什麼大宇宙大美少女哦,那老妖婆……風花也兇巴巴的,算是美女沒錯啦,可也太搞笑了……”
“再笑下去或許會被抓去開刀哦。”破君探手指了下那邊的風花,她的性格純粹是座隨時會噴發的活火山,出來卻沒立刻跟他玩命,都算是極端反常了。
“唉,可是我覺得好蠢哦。”
“有點吧……”可是……腆着臉暗笑了下,破君咳了咳,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經些。眼下可不是他能笑得出來的時候。
美少女,聽起來真是青春又可愛。但剛纔那位役黑曜之君一角的神明可說了,那是爲他特別準備的。並且還有言在先,破君的一切所作所爲他都有盡收眼底……那如今,便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又一次應驗嗎?
“去吧,嵐姬。”那神驅使着她。“你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吧?”
ωωω☢ тт kān☢ C〇
“……我當然不會忘記。”風花傲然地說,卻好似對嵐姬之稱不屑一顧。“是他設計毀了我們……毀掉了雪夜。”
赤間立刻攔在前面。
而風花不爲所動的步步緊逼,她漂亮的瞳孔中盡是冷酷,活像是不把那份仇恨付諸於碎屍萬段便無可罷休。
這邊的事態早已佔據了更重要的一勢。知道二君的關係,翡翠放棄與威克威爾幾近僵局的纏鬥,拼命地想往過去,但被看出這一意圖,更強大的傀儡涌了上來。林君也注意到了那一幕,他雖未親眼所見,卻知曉那件事的始末……若破君真的該死,那麼沒有阻止反放任他去做的自己也稱得上是共犯。
“七海,不要錯過了。我的結局。”
無論是聲音還是感覺都比想象中來得平靜。破君將赤間反拉到身後,一派坦然地迎着風花,他攤開雙手,像在示着空無一物的掌心。
“風花,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可以向我復仇了……但只能對我一個人。你應該很清楚,他們都只是在遵循我的話去做而已,我纔是主使者。所以,很抱歉,和你無法對等,爲我所擁有的這具軀殼是毫無價值可言的。可我也僅剩下這個了。總之,你現在可以像我對你所做的那樣,如你所期望的殺了我,或者讓我生不能死不得都可以。不過老實說,能再見到你……不管雪夜還是否和你在一起,我都心存感激……”暫且停頓了下,破君看了眼那黑色的神祗,隱隱帶了些嘲諷。“我一向自認不信神但敬神,可實際的做法卻都是大不敬。但因爲能終有報,我由衷的謝謝www。qb5200。Com他。”
期間,林君防護下華源蓮的一擊,不顧一切地借力跑出神明專給他們的劃地。破君的言辭……那小子真是太難琢磨了,但也無論真假,都讓林君既難過,也多了一絲絕望。這是第幾次了?知道他還活着……是多麼高興的事。儘管有時甚至覺得就此死去或許就能獲得難得的安寧,可依然會爲他仍舊存在而感到高興。
“別過來!林君!”
破君的張口大喝即刻便迫使林君停了下來。多少年以來,破君都很少指名道姓的叫他,而現在是……一隻傀儡趁機揮過來一把如殘月的彎鉤,林君感到自己從背到肋骨被剜透了。再度看了破君一眼,林君扯住那根沒能及時拉下他骨頭的繩子,將傀儡整個反拽過來,一掌打翻在地。這是他第一次被這些詭異的傀儡所傷……小心地卸下鉤子,創口還在源源不絕的出血,簡直痛徹心肺。
“你既然選擇默許我的作爲,就不應該再牽扯進這灘渾水裡。”破君生冷地對林君說道,對那淋漓的鮮血視若無睹。“我跟福爾圖娜和翡翠說過,若你要制止我,就讓你去。否則,她們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的保全你。這是她們償還欠我的唯一方式,也是她們自願作出的選擇。難不成,你想違背自己的意願嗎?還是你想讓她們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曾賦予過,他選擇的權利嗎?期望可以阻止……如遭棒喝,林君猛然想起那副畫像與他的約定……他的聲音,清晰的烙在腦中。
“我以前一直覺着,就算要死,死在你手裡是個很不錯的結局。”風花拔刀了,鋒利的大太刀在黑曜石的映襯下顯得幽深,確能斬斷世間的罪惡一般。破君無畏地看着她。“可現在,有這個資格的人太多了。早就輪不到你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赤間咬着牙問道,但破君只是回過頭對着他們笑了。
“抱歉吶,以後不能陪你們玩了。”
“老闆……”
“謝謝你,風花。”
明晃晃的刀鋒陡然而下,卻沒如約砍在他的身上。刀尖叮的一聲撞擊在地面上,風花冷漠地凝視着破君,依舊有些輕蔑在裡面,而後卻閉上了眼睛……像他這樣的人,最後能得到的目光也只有這個才附和常理。
有什麼在悄然消逝。那份綺麗的蒼金色在一瞬間幻化,截去了大半,僅散亂飄逸的垂在耳下,只有幾縷若光探到身前。
“是啊……還有你。要說第一位人選,你再適合不過了,雪夜。”
那青檸色的眼瞳依然美輪美奐,透亮,清澄,像亮晶晶的糖果……猶如赤子猶如白蓮般純粹。
然而不想,雪夜未發一言,轉向混戰的正中心奔去。遭遇林君時,雪夜順勢以居合斬過,但被林君閃開後就再沒第二波了。可還是活像着了魔,雪夜一刀便從背後刺穿了一具傀儡的喉嚨。扭轉刀身,那傀儡的下頜支受力碎裂開來。彷彿早知道如何對付這些自動傀儡,雪夜雖未能用氣將那些疑似水銀的血液震出體外,但卻迅疾地切斷了它們的生命之源。勢如破竹,雪夜的目標卻是直指……
“雪夜?”華源蓮驚呼着,趕忙躲開,同時把奧格推得遠遠的。“怎麼回事?!”
“請問……”琉璃也急切地去請示,不清楚在風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得已,華源蓮攀上牆面,暫向他人所觸及不到的領地退去,期望瘋了似的雪夜能恢復常態或讓那神祗把他扼制住。可神祗給予的回覆仍是一抹不明意義的淺笑,似乎急轉的事態依舊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算了,指不住……不會是,這小子因被背叛而發瘋,要讓全部人都陪葬吧?蓮華又氣惱又好笑地想到,索性也將雪夜作爲了目標。
“「步空」!”
那樣的想法還未來得及付諸,雪夜竟然也跟着登了上來,且要比華源蓮更擅長於應對懸空戰似的以無物的半空爲基點緊追着她。俯身躍起,雪夜拔出雙刀——“「破天」!”
“蓮華!”奧格倉惶地大叫,調動奧林匹雅不顧其他地撲過去接住了掉落下來的蓮華。
她的出血很嚴重,腹部兩側都有近乎致命的穿透傷……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那個雪夜會下這麼重得手。但是,可能最應該的是,近來的習慣使然而讓人們都忘卻了……即便再對破君表現得如何忠直單純,他也依舊是——擁有月下雪之名,殺人無數的萬人斬。
生澀地操縱着奧林匹雅,奧格直覺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斷掉了。使用懸線傀儡所需要消耗的力道要比他預計中更多。但奧林匹雅還是以極速首次張開了她如天使般豐滿潔白的羽翼,承着兩人的重量,她輕巧地騰空而起。用風壓驅散了周圍礙手礙腳的自動傀儡,她帶着他們向唯一的出口飛去。蓮華需要儘快的接受救治……
“聽我命令,「春風」!”
與早前風花所使用的春風全然不可同日而語,那道有着溫柔名字的氣息的波動宛若風刀撕裂空氣,發出隱約的呼嘯聲,一頭撞在了牆壁上。僅有一剎那能看到如新月般巨大的溝壕,接着,整個通道轟隆一聲坍塌下來。恐怕將某些……永遠的封埋在了裡面。
“老、老老闆……”赤間驚悚地喚着,爲那份窮兇極惡而渾身發涼。而很快,他又看到在那震動的餘音中,華源蓮出現在結晶裡……
自進入這黑曜宮以來,乃至於在那黑曜之君現身之時,也從未有一刻有這般安靜過。
靜謐中,月下雪面若無物地揮刀,灑下上面本就沒有留存的血跡。它依然明亮如初,散着永恆的光輝。稍候,陡然轉過身,他依次掃視着每個人,直到碰上破君的目光。
他向他走去。
誰膽敢阻攔他?誰攔得住他?